杜樂茵沒敢看他臉上表情,畢竟是曾用心愛了足足一年多的人,那份舍不得早已根深柢固,在她心里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不是不愛,正因為還愛,所以才會困擾,害怕自己……又回到過去重蹈覆轍。
良久,她開口!拔沂遣皇钦f過,我爸媽的感情很好?”
她瞥向窗外,緩了口氣,緩緩道:“我們家三個小孩從小看他們恩愛的樣子長大,認為世界上的愛情大概就是那樣子的……或許有人覺得很傻很天真,但對我來說,這是一份信仰,而信仰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簡礎(chǔ)洋看向她,隱約明白接下來的話,才是他們這段關(guān)系能不能延續(xù)下去的關(guān)鍵,可他下意識解開了車鎖,竟有些害怕她再說下去……
她聽見了解鎖的聲響,沒急著下車,只是手按住了車門開關(guān),隱隱顫抖!拔以(jīng)很糾結(jié)在你愛不愛我這件事上,直到今天聽見你這么說才曉得,原來我真正在乎的……不只是如此。”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地潮潤了眼,聲音哽咽。“你讓我沒有了信仰,你知道嗎?”
說罷,她打開車門,走了。
簡礎(chǔ)洋回神,立即開門追上!皹窐!”他從她背后緊緊擁抱住她,用力得好似怕她就此消失不見!拔液鼙浮o我一次機會……”
“不……”杜樂茵猛烈震顫,眼淚破碎,屬于男人的強悍力量緊貼在她身后,她掙不開,渾身恐懼得無法自已。他讓她的信仰毀于一旦,如今還殘破地?zé)o法重建,那般椎心之痛,太可怕,她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
“放——”
“放開她!”
“放開她!”伴隨這句沉聲怒喝,一記強而有力的直拳緊接而來,砰一聲,狠狠地把簡礎(chǔ)洋打落在地。
“就是你吧?你這個變態(tài)!”貿(mào)然出現(xiàn)的頎長青年滿臉惱怒,打一拳還不夠消氣似的,沖上去把簡礎(chǔ)洋的領(lǐng)子揪起,扯過他便往那臺黑色Mazda上摔!皠e以為人模人樣的我就認不出來!混蛋!你這臺車化成灰我都認得!”邊說邊又一拳,打得簡礎(chǔ)洋腦袋都抬不起來。
“吐司!”杜樂茵尖聲叫喚青年小名,連忙沖上前來!八皇恰
“不是什么?媽的這種垃圾,就該送去警察局!”
青年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就要撥119,杜樂茵連忙阻止!皠e這樣!我……我們認識!彼粫r也講不清他們?nèi)缃窬烤故呛侮P(guān)系,只得斟酌道:“他是我上司……”
“蛤?”青年挑眉,嘴巴張大,有沒搞錯?他睇向簡礎(chǔ)洋,對方被他幾記強悍的拳頭打得一臉傷痕,血從鼻管滲出!斑@年頭上司還得跟蹤下屬?搞秘密調(diào)查?”
“唔……”簡礎(chǔ)洋倒在車頭蓋上呻吟,青年的拳頭力道十足,甚至超過了一般正常人的力氣,他被打得眼冒金星,一陣暈眩,極力睜開眼,看見杜樂茵正拉住青年,好似在解釋什么。
分明距離極近,他卻無法靠近,強烈的耳鳴快昏暗了他的神智,還不及緩過來,青年再度惡狠狠地逼近,輕而易舉地拎起他。
“我警告你,以后千萬別讓我看見你跟你的車出現(xiàn)在茵茵家附近……再碰她一根頭發(fā),我要你死。”
砰!說完,青年再度將他摔回車蓋,杜樂茵瞅向他,顯然有想多講什么,最終只化為一聲嘆息,這令他心臟仿佛被絞緊,雙目空茫,就在這一瞬,她走了過來,從包包抽出紙巾,為他擦拭臉上的血痕。
她動作非常輕柔,就連眼神也是那般地溫和平靜,就像之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簡礎(chǔ)洋心頭一陣顫動,她幽潤的眸里漾著一層水氣,神色不忍,好似此刻受傷的是她……
“樂……”
“夠了沒有?”青年的聲音硬邦邦地橫插進來,透著濃濃的不快!斑@種人你管他干么……喂,不許輕舉妄動啊!”
青年掄起拳頭準備阻止他動作,杜樂茵見狀忙阻止!巴滤荆
“。俊
她沉下臉,朝青年硬聲道:“快跟人家道歉!
“蛤?”青年傻眼,一臉不可置信。
“不管理由正不正當(dāng),動用暴力就是不對!倍艠芬鹆x正辭嚴,青年一下子就弱了,從狼犬化身吉娃娃。他、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還不是擔(dān)心她被變態(tài)纏上有危險,誰知道是甩之不去的“前男友”!
杜樂茵嘆口氣,這杜司爵并非只長個兒不長腦袋,偏偏激動起來——通常都是為他兩個姐姐的事,一向沒完沒了。她乘機想多教訓(xùn)一下,不料手在這刻被緊緊握住,像用盡了他一輩子的力氣那樣,捉得人生疼。
她想掙開,偏迎上簡礎(chǔ)洋漆黑而窘迫的注視,見他嘴唇翕動,隱約呢喃!皠e走……”她跟眼前青年親昵的互動,令他看著比被打了還難過。
好似被他這兩字給定住了神,杜樂茵被握緊的手,竟再無力抽開。
“礎(chǔ)洋,別這樣……”她苦笑,終究是沒克制住,用了過往的稱呼。
伴隨她這聲輕喚,她看見他的眸里竟蓄出水氣,仿佛即將溢滿的池水,而她的身影倒映其中,一陣晃蕩,最終破碎地自他眼角滑落,沒入衣襟。
過了好一會兒,杜樂茵才意識到,他在哭。
淚只有一滴,可男人瞳眸里那一層薄薄的水光,始終散逸不去。杜樂茵瞅望他被打得瘀血腫脹、嚴重破相的臉,忽地不忍心起來了。
他這又是何苦?
按他的條件,肯定會有大把大把的女人愿意前仆后繼,每個都能比她更美更好更加善體人意,就連在秘書室里大家對這位上司,都是異口同聲不遺余力地稱贊,而她……若不是知曉了真相,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其實是非常幸福的。
只可惜虛假的幸福,她沒有勇氣,不敢奢要。
“礎(chǔ)洋?”杜樂茵終于察覺到他的異樣,當(dāng)機立斷!拔宜湍闳メt(yī)院!
“別走……”簡礎(chǔ)洋卻仍抓緊她。
他意識渙散,僅剩的力氣全用在看她和牢捉她上,她的形影逐漸模糊,他恐懼、害怕,只能拼了命地收緊了桎梏,用氣音呼喊!皹窐贰瓌e走……”
杜樂茵眸眶潤燙,感覺自己被捉緊的不只是手,更包含了心。
“吐司,你來開車!
杜司爵傻了。“我?”
“人是你打的!
二姐這口氣里竟有些怨懟,杜司爵無言以對。這是哪跟哪啊!
不過礙于二姐不常發(fā)揮卻仍堅實存在的“yin威”,可憐的吐司弟只得自作自受地把呈現(xiàn)半昏迷狀態(tài)的簡礎(chǔ)洋搬上后座,再自行移往駕駛座發(fā)動那臺黑色的Mazda。他撇撇嘴。“不過就打了幾拳,誰教他自己沒用……”
不過就打了幾拳?杜樂茵哭笑不得,她這小弟滿身怪力,從小就是破壞王,去學(xué)了功夫以后才安定一點。他身懷絕技,下手之狠更不用講,但總歸這是簡礎(chǔ)洋自己造的因,她也無法多苛責(zé)小弟什么。
“別……走……”懷里的男人已近昏迷,握著她的手卻不曾放開。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手疼還心疼,只以另一只手輕輕撥開他汗?jié)竦陌l(fā),幽聲低嘆!皼]事,我不走……”
她閉眼,就怕這次……她是真的走不了了。
倒霉吐司弟,送佛送上天,到了醫(yī)院還得自己把人背下車,送進急診室。
簡礎(chǔ)洋半昏半醒,醫(yī)生診斷為腦震蕩,處理好外傷就送去做斷層——畢竟醫(yī)院是唐家產(chǎn)業(yè),撇除簡礎(chǔ)洋私生子的身份,對于這位受唐家器重的左右手,他們也不敢稍加怠慢。
哼,萬惡的特權(quán)階級。
吐司弟在內(nèi)心吐槽,看著二姐為其忙進忙出,頗不是滋味。
“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留下來照顧,你回去!
杜樂茵睞了自家小弟一眼,明顯不信任。
杜司爵“靠”了一聲!耙荒阏宜胰诉^來?我知道人是我打的,對方不會善罷干休,但誰教他先做出那些啟人疑竇的行為來……總之,有他們盯著,至少你不用怕我粗手粗腳。”
家人……這不期然的兩字令杜樂茵一怔,過去她問過簡礎(chǔ)洋一次,對方只淡淡地表示母親已逝,父親健在,過得很好,除此之外便不肯再多提一字。她見他不想談,也就沒再多問,只覺該曉得的時候就會曉得,不料后來分手,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的家庭背景,始終一無所知。
“茵茵?”杜司爵見她沉默,表情不對,忽然領(lǐng)悟!拔梗纫幌,你、你該不會……”
她尷尬了。確實,兩人交往過不算短的時間,卻連彼此有哪些家人都不清楚,這未免……
“你……你不要告訴我你打算跟他復(fù)合,我不允許!”開玩笑,倘若要被大姐知道二姐之所以跟曾傷她心的混蛋復(fù)合,起因于他沖動一揍,他還不被抓去剝皮拆骨?思及此,杜司爵頭皮發(fā)麻,很激動!澳悴皇菓(yīng)該很討厭他嗎?”
“呃……”原來是這個……杜樂茵吁口氣,睇向躺在病床上的人,良久道:“我很喜歡Costco的凱薩色拉!
“?”
“剛分手的時候,你們都知道……我的狀況不大好。”杜樂茵無奈一笑,那時的她,只能用“歇斯底里”四個字形容,莫名其妙會哭,沒有理由地渴望大叫,情緒不定,活像個瘋子!坝幸淮挝胰ostco,一口氣買了十個凱薩色拉回來!
“……”
“我只是想,如果我能把從前最喜歡的東西吃到討厭了,也許就可以不那么喜歡他了。我拼命吃拼命吃,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人啊,根本就沒辦法輕易討厭過去非常喜歡的東西,到現(xiàn)在,我還是很喜歡Costco的西澤色拉!币策是……很喜歡這個人。
她看向自家小弟,盈盈一笑!跋矚g與否,從來就無法靠意志力控制。像你明明就很討厭甜食,卻很喜歡楓糖,不是嗎?”
“那是……”杜司爵語塞,滿臉脹紅。他想辯駁,卻又清楚明白自己打小就沒能欺瞞過她什么,相較于一根筋很好懂的大姐,他更怕這位心如明鏡很難懂的二姐,索性雙手一攤!昂煤煤茫@事我不管了,你高興怎么做就怎么做,行了吧?”說罷,仍心有余悸地附加一句!翱傊銊e讓大姐來問我啊,她很‘番’的!
“放心,不會的!倍艠芬鹨恍,喃喃。“而且……就算很喜歡,我依然吃怕了!
“什么?”
“沒事,你回去吧!
在杜司爵離開以后,杜樂茵申請了一張陪伴證,被問到和病人是什么關(guān)系的時候,她怔忡了一下,感覺好像回到兩人交往之前,阿銀師傅也曾這般問過她。
當(dāng)時,她是如何回答的?
“朋友!比缃,她最多只能回答到這個程度。
還是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咒了?
最少在一起的那年,他很寵她,不論出于何種理由、不論是不是她盼求的方式,那都不是假的,她無意抹滅。
杜樂茵嘆氣,躺在硬邦邦的折迭床上,透過窗外薄薄的燈光看望簡礎(chǔ)洋模糊身影,咬唇道:“我才不要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喃聲,恍若自言自語,抑或是一種自我說服。
而一旁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好似在黑暗里睜開了眼,復(fù)又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