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結束后的隔天,一群有志青年開著借來或租來的車,帶著御寒衣物、登山用品等,浩浩蕩蕩地往玉山出發。
能夠登上玉山,是登山社團的夢想,而這回又能跟學校各系的菁英們聯誼,更是好事再添一樁;眾青年個個摩拳擦掌,看中獵物,準備下手……不,是攻頂!
好不容易開了數個小時的車來到嘉義,幾個體力不支的同學已經掛在后座了,這之中還包括了暈車的元曼柔。
「你還好吧?」紀凌一路都在問這句話,憂心忡忡的面色顯然很為她擔心。
「我沒事。嗯……」本想撐起一抹笑,可車身一彎,她的頭一偏,又暈了,暈車的感覺真難受。
「快到了,你再忍一下!归_車的是夏陽,他邊開車邊注意后座的動靜。
紀凌又拿出萬金油在她額際和頸間涂抹,他這個動作從上山路后就不曾停過,動作、態度自然得像兩人就是一對情侶般,誰也沒想要去搶下紀凌手邊的工作。
「這句話你們已經說了N遍了,到底還有多久?」元曼柔虛弱地問著。
「快了,再十分鐘!瓜年栯S口應道,為了安慰元曼柔的暈蟲,他只能這么講,不過他覺得后座的「溫馨」演出相當精彩,想不到紀凌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就剩沒幾公里了。」坐在副駕駛座的同學也幫腔。
「你們這些詐騙集團成員,一個小時前你們也是這么說的。」元曼柔頭暈得失去耐性,已有點口不擇言。
「你太夸張了啦!」車內的成員都笑成一團,這樣就叫做詐騙集團?這罪會不會安的太重呀!
紀凌也為她的批評給逗笑了,眉宇間的擔憂暫散。
「怎么,我很夸張嗎?」她看向紀凌,他的雙眸炯亮,宛如鑲鉆的黑寶石,流轉笑意盈光,她屏住氣息,一時忘了疼痛。
「不會,剛才我也受騙上當。」紀凌附和她。
「哇,你們根本就是婦唱夫隨了嘛!我們這群人怎么敵得過你們夫妻一條心呢?這樣吧!我們就在這里放你們下車,別去跟我們湊熱鬧了!
紀凌此言一出,眾人開始起哄。
元曼柔臉一紅,想反駁他們,但是頭暈得實在厲害,她只好用眼神示意紀凌糾正他們。但是紀凌并沒有依她的意思反駁,害她心里有絲甜蜜又忍不住地想知道他的心思。
「你們看,兩人默認了耶!在這里停車好了!
「你們別鬧了,跟好車隊,落單了可不好!辜o凌正色道。經他這么一說,夏陽這才發現他們這輛車真的落后太多了,趕緊催油門跟了上去,也才結束他們的瘋言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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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玉山前鋒登山口后,眾人才知道,一共有兩個女人暈車暈得太過厲害,已經打消登山的念頭,當然這之中也包括了元曼柔。
但這一行人就是為此而來,不可能為了她們而留下來。
「我來照顧她們吧!」紀凌自告奮勇地說道。
「。磕悴蝗?」
「哎喲,他的『女人』在山下,他上去干嘛?」說話的是同車的副駕駛。
「說的也是。」眾人又是一陣起哄,教紀凌和元曼柔辯駁無力,干脆任他們去說。
「你們在說什么呀!」馬書芹背好上山的裝備踅回來問,她剛才坐另外一臺車,所以不知道她的室友在這場聯誼還沒有結束之前,就已經因內盤交易被「訂」走了。
「沒什么啦!就這樣決定了,留紀學長下來,其他的人跟我到這里……」帶隊的邊說邊拍手,示意大家集合。
「曼柔你真的不上去?」馬書芹關心地問道。
「不了,我在山腳休息好了!顾苡凶灾鞯,只是她見紀凌要留下來,心里對他感到抱歉,要不是她,他一定可以很痛快地玩的。
「是呀!學妹看起來就是上不去的那種弱女子,等會兒『卡』在山上,還要出動直升機去救很麻煩呢!」紀凌打趣地笑道,惹來元曼柔的白眼。
「學長說得也對,那我們就先走了。學長,那這兩個病號就交給你啰!」
「沒問題!
馬書芹隨即追上隊伍,留下一男兩女在平地休息。
他先讓她們在陰涼的地方休息,自己則一刻也沒有閑著,忙著在附近尋找樹枝和搭帳蓬。幸好新式的帳蓬很簡便,不一會兒工夫他都弄好了,等他們一行人下山之后,就可以直接升火煮飯了。
這時元曼柔也休息夠了,遂走過來看有什么要幫忙的。「學長……」
「你怎么不再休息一下,還是想要喝水?我去弄……」
「不是啦!我已經好多了。我是想有沒有要幫忙的?」元曼柔趕緊道。
那位女同學的精神比她還差,還癱坐在樹蔭下等待恢復體力,而她又不認識她,沒話題好聊,只能來跟紀凌說話。
「都差不多了,剩下來的就是等他們回來啰!」
「哦,對了,學長的動作看起來很熟練,時常外出旅行嗎?」她忍不住地問道。
「還好。我白天要做研究,有時趁著空檔去餐廳打工,沒什么時間休閑!惯@次會答應出來玩,是因為她。
倘若不是如此,他根本是拒絕參加活動的,這可是需要請兩天假的。
「學長還在餐廳打工呀?」元曼柔一愣,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那雙專門用來做研究的手,手指修長、掌心厚實,握起來應該是暖暖的……這樣的一雙手,不像是做粗活的手。不過,有可能他在餐廳是做管理干部的。
「嗯,洗盤子、端盤子,還有清潔之類的!
「真的?」她蹙起眉,老實地說道:「可是看起來不像耶!」
「是嗎?那在你眼里看來,我應該像什么?」他想知道在她心中,他是什么樣子的人。
「嗯……反正不是做粗活的。像個經理……不,像個總經理……」
紀凌忍不住地搖頭,她想得太美了。人生沒有這樣的完美,他不是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富家子弟,只是靠著獎學金、打工過生活的窮學生。
想到這里,他才思量起兩人之間的差別。
她是個無須擔心學費而且家庭和樂的幸福女生吧?她如何能夠體會從小事事就須靠自己,沒有說「好累」、「好痛苦」的權利?她如何體會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是以「錢」為出發點、以「現實」為考量?就算是現在在念書、打工,都是為了證明給某人看,不是真正為自己……
「怎么樣,你說好不好?」元曼柔見他久久沒有反應,遂推了他的肩頭一下,拉回了他的心思。
「你剛說什么?」
「我說我跟我爸商量,要他在公司替你安排一個職位怎么樣?我爸他在一間貿易公司當人事部經理,幫你找一個輕松的工作絕對不是問題……」
聞言,紀凌臉色丕變,像是被提醒了自己與她之間的差別,心中瞬間升起一股怒氣,這不就是他一直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嗎?
向來有自知之明的他,怎會在這個時候忘了應有的分寸?
根本該將她排拒在外的,遠遠地!
思及此,他直截了當地截斷她:「不需要。」
「。俊贡凰膬磹簯B度嚇了一跳,她有一瞬回不了神。
「我不需要人可憐,你也不需要可憐我!顾駵喩黹L刺般。
「我、我沒有可憐你呀!」她只是覺得他的氣質不適合那種場所,他的才能不該浪費在端盤子上!肝抑皇窍M隳軌虬l揮所長,端盤子……」
「端盤子很低下嗎?打掃很見不得人嗎?或許對你來說這是可恥的工作,但我不偷不搶、問心無愧。如果你覺得跟這種人做朋友很丟臉的話,你可以離開!拐f完,他不理會她,逕自繼續完成手邊的工作。
「我不是這個意思!顾龥]有想到自己只是單純的想要幫他,卻被誤解成看不起他。情急之下,她按住他的手,說道:「我只是想要幫你。」
「我說過不需要。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跟我做朋友!
甩開她的手,他不知自己會這么地介意,從沒有一刻像此時這樣,他為自己的家世背景和工作感到羞憤。而她的解釋就像是急欲討好般,更加刺激他僅存的自尊。
「學長……」
「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擺明了不想再多說的態度,讓元曼柔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她不喜歡也不認識這樣的他,這幾次的相處下來不都是好好的嗎?為什么提到……她的心思裝滿了困惑和不解,如果這是他的禁忌,那么,她以后不提就是了。
晚點,等他心情好一點,說不定就愿意聽她解釋了。
想著,她才緩地走回休息處,在不遠處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孰料,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她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他說上話,也讓這誤會像未經冷藏的鮮奶,持續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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