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的敞廳里,有股風雨欲來之勢,安安靜靜的一丁點聲響都聽不到,靜得連外頭院子里落下一片樹葉都聽得見。
蕭雨菲看到了程子源,她心里驀然咚地一聲,重重一跳,又看到了臉色慘白的景玲月,她頓時驚覺不對。
怎么回事?程子源怎么在這里?還跪著?景玲月怎么也來了?
她驚疑不定的看了她的共犯一眼,不敢再多看,別開視線,強做鎮定,若無其事的問道:「景大哥、嫂子和玲月妹妹都來啦。爹娘找我何事?」
鎮南王蕭然手指程子源,臉色凝重地道……「菲兒,我問你,你可識得此人?」
蕭雨菲已經有些心怯,一聽便一口否認道:「女兒不認識這個人,他是誰?」
「郡主救命!」程子源對她猛磕頭!感∪硕悸牽ぶ鞯模强ぶ鞲∪藫2粫行∪说氖,小人才敢造戰郡王妃的謠,如今出了事,郡主可不能撒手不管……」
「你在胡說什么?」蕭雨菲心急的踢了他一腳,嬌斥道:「大膽賤民!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膽敢在鎮南王府撒野,來人!把他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丟到大街上去!」
覃清菡心里一跳,不行!程子源是個文弱書生,別說三十大板了,十大板都會要了他的命,這不是要殺人滅口嗎?想把事情掐死在程子源身上,來個死無對證。
「是!」府里侍衛應聲。
「慢著!咕帮w月目光望著她,挑眉道:「你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蕭雨菲眼陣微微睜大了,勉強笑道:「景大哥,你說什么?我為何要殺人滅口?這人、這人在胡說八道,我真的不認得他,景大哥,你不會信了他吧?」
「小人沒胡說!」程子源急了,不管不顧的又叫了起來!缚ぶ髋扇怂腿ニ藕蛭业难诀哌在我家中,那個安然寺的主持也是收了郡主銀子的……」
「閉嘴!」蕭雨菲走過去狠狠甩了程子源兩耳光,她的目光好似浸了毒液,惡狠狠的問道:「是誰指使你來陷害本郡主的?說!你為何要陷害本郡主?!」
這個笨蛋到底為何會把事情全部抖出來?他忘了她許給他的好處了嗎?他是傻子嗎?抖出來對他有何好處?不是跟他說了,咬死他和覃清菡之間不清不白就行了,他這個豬頭腦袋,自己笨不會去死一死,為何來壞她的事,還將她拖下水,等著,敢出賣她,她饒不了他!
「夠了!」蕭然喝斥道:「你做的好事,還要讓人當眾指出來你才甘心嗎?」
「爹!」蕭雨菲無辜的瞪大了眼!概畠赫娌幻靼装l生什么事了?不明白這人為何要如此說……」
「郡主……」景玲月臉上淚痕未干,她閃避著蕭雨菲的目光,怯生生地說道:「我都跟哥哥坦白了,這事,是郡主謀劃的……」
郡主說萬無一失,她便信了,哪知她哥哥會去京兆尹那狀告程子源,程子源又膽小到把她和郡主都供了出來,她自然要將罪名推到郡主身上了,而且郡主是主謀也沒有錯,她只是在郡主詢問她覃清菡的事時,不經意的說出了有程子源這樣一個人垂涎覃清菡的美色,想娶覃清菡為續弦罷了,程子源是郡主派人去接到京城來的,她也只是配合著將覃清菡引到安然寺去罷了,安然寺里的一切都是郡主一手安排的,說起來,整件事跟她一點干系都沒有,可她哥哥抓著程子源回府,讓她與程子源對質時,卻是雷霆怒火,像是要殺死她一樣,若她不把自個兒摘出去,怕是也要遭殃。
「玲月妹妹!」蕭雨菲眼中閃過一絲戾色,氣急敗壞道:「說話要憑良心,我何時謀劃了什么?我根本不認得此人!你們倒好,聯合起來陷害我,是何居心?你來京城后,我蕭雨菲自認一直待你不薄,我哪里對不起你了?」
「你不要再說了,丟人現眼!」蕭然再也忍不住,像是會瞬間移位似的到了蕭雨菲面前,揚起手劈頭掮了過去,蕭雨菲被打得半邊臉都紅了起來。
「王爺!」鎮南王妃驚呼一聲。
蕭然喝道:「你不許說話,不許護她!」
鎮南王妃拿帕子捂住嘴,眼里含著淚。她早告訴女兒放下景飛月,沒想到她還是做了糊涂事,且用的手段還如此狠毒,根本要置戰郡王妃于死地,怎不叫他們痛心、失望?
「爹!」蕭雨菲滿眼的不平。
「飛月……」鎮南王妃顫抖著,懇切地道:「菲兒年紀小,還不懂事,你就放過她一回吧,我保證會好好管教她,不再叫她犯錯……好嗎?」
景飛月寒聲道:「王妃,您該當比任何人都明白頁潔與名聲對一個女人的重要,也知道這件事若坐實了,清函只能去死,若是看到清菡冰冷的遺體,王妃還能說出郡主年紀小,不懂事這等話來嗎?還能要我放過她一回嗎?」
鎮南王妃頓時被噎了個啞口無言,景飛月雖然性子清冷,但一向敬重她,她沒想到他會對她說此重話。
「你說的對!故捜凰查g像老了十歲,他毅然決然的說道:「我們沒臉要你放過菲兒,你要怎么處置菲兒,你說吧!」
覃清菡也想知道他要如何處置蕭雨菲,讓蕭雨菲向她磕頭認錯道歉嗎?她知道即便蕭雨菲照做了,也不會是真心的認錯,更加不會真心悔改,那么,總不會是打蕭雨菲十個板子吧?堂堂郡主,挨十個板子已算是顏面盡失了吧?可,她怎么感覺即便是打蕭雨菲三十個板子也無法讓蕭雨菲記取教訓,不但無法讓她滅了對景飛月的心,反而會變本加厲……
廳中落針可聞,好像只余呼吸聲,所有人都看著景飛月,等他的回答。
景飛月眼里幾乎沒有,絲波動,他長劍出鞘——縱然知道他不可能要取蕭雨菲的性命,所有人的心還是一緊,包括覃清菡在內,雖然她是受害者,可她也不要景飛月在一時沖動之下殺了蕭雨菲,蕭雨菲若死了,她心里并不會好過,更不會覺得痛快。
「景大哥……」蕭雨菲害怕得連倒退都不會了,她的嘴唇顫抖的動了動!改阋阋鍪裁矗俊
她從來不知道,她會有如此懼怕景飛月的一刻,也從來沒想像過,會有一刻她對著他心跳加快是因為害怕,而不是因為心動雀躍。
「飛月……」鎮南王妃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什么都不敢多說,怕說錯一個字都會刺激到他。
蕭然臉色慘白,他緊緊握著拳,緊緊抿著唇,想到女兒出生的那一天他是多么欣喜,菲兒是他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景飛月像是知道周圍人的想法,又像是不知道,他沒有停頓,沒有一絲猶豫,劍起劍落,蕭雨菲成了齊耳短發。
「!」有幾個人忍不住驚呼出聲,是景玲月和廳里的下人,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蕭雨菲睜大了眼,她眼里含著淚水,看著落在裙角邊的大量烏發,一時不敢相信發生的事,她的景大哥……景大哥竟然削了她的發……
「我做錯了什么?!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她終于忍無可忍,悲鳴的喊了出來!肝抑皇窍矚g你而已!我喜歡你!我不要你被別人搶走!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你怎么可以?!」
「因為你喜歡我,你就可以將一個人逼入絕境是嗎?」景飛月眼罩寒霜,咄咄逼人。
「那我不喜歡你,你是不是要去死?!你要不要去死?!」
「戰郡王!」蕭然重重喝阻。
這是他唯一的女兒,不管做錯什么,是他唯一的女兒,可以打她,可以教訓她,可不能逼她去尋短。
「我……我……」蕭雨菲抽抽噎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景飛月根本不想聽,他冷淡的說道:「以后日日照鏡子的時候,見到你的短發,就好生記取今日的教訓,別再想著害人!」
覃清菡明白他此舉是有心要和鎮南王府劃清界線了,蕭然對他而言亦父亦師,這決定肯定很不容易。
但是,為了玉兒、堂兒,為了她自己往后能過上平靜平安的日子,她不會要他去修補關系,因為事過境遷之后,鎮南王肯定還會繼續縱著女兒,她想要擺脫蕭雨菲的糾纏,就只能由景飛月主動了斷和鎮南王府的情誼了。
一行人回郡王府,程子源則讓官差押回衙門候審,雖然他把罪名都推到蕭雨菲身上,但毀人清譽這條罪名也夠讓他吃幾年牢飯了,景飛月想到由他口里說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便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府里氣氛低迷,景玲月戰戰兢兢的深怕自己也會被削去長發,到時她要怎么見人?府里的人又會怎么看她?肯定是再也不會把她當主子看了!好不容易做了主子,她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于是,一回府她就馬上跪在景飛月面前認錯!肝义e了,哥哥,我真的做錯了,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聽郡主的,我以為那樣做是對哥哥好,郡主說,把嫂嫂趕走之后,由她來做郡王妃,以她的家世背景和蕭家與宮里的交情,對哥哥的官途才有幫助,我便信了她,我是一心想要幫哥哥,沒想太多……瓏月,你快幫我說說話,爹娘過世之前是怎么說的?叫 咱們要找到哥哥,聽哥哥的話,爹娘不在了,哥哥便是咱們的依靠,血濃于水的親情是怎么都割舍不掉的,也是什么都取代不了的,哥哥不管何時都會護著咱們,是不是?你說啊,爹娘是不是這樣說的?」
景瓏月一直在等他們回來,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被景玲月猛扯著袖子,她不知道要說什么好,至于她們爹娘臨終之前……他們根本沒叫她們尋找哥哥,他們認為哥哥早就死了,他們只交代她們姊妹兩人要好好聽嫂嫂的話,幫嫂嫂做農活,尤其是玲月,不要只想著偷懶,其他就沒說什么了。
覃清菡心里好笑,景玲月知道把罪名都推到蕭雨菲身上這招對景飛月恐怕是行不通的,就打起了親情牌。
罷了,她先前并不知道景玲月這么恨她,恨到與蕭雨菲同謀的地步,如今知道了,也知道她的心思是想嫁入高門,那么她只消為景玲月尋一門好人家,將她這尊大神送走就無事了,嫁人之后,忙著相夫教子,想來也無暇陷害她了。
「嫂嫂,我真的不是有心害你……」景玲月轉眼又對覃清菡哀求了起來,她這會兒只急著脫身,心里倒是沒有另外的想法。
覃清菡淡淡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了解一個人的思想不容易,我以前不知道你對我有那么多意見,以后我會多加注意,也會讓你哥哥替你留意人家,務必為你挑個高門,稱你的心意,所以,你就不要再想著害我了,有空還是多學點琴棋書畫準備嫁人吧。」
景玲月一臉尷尬!干┥,你怎么這么說?」
「總之,聽明白了,你好自為之。」覃清菡累了,不想再對牛彈琴,她拉著景飛月回遠翠樓。
月色下,兩人沿著園子小徑并肩而行,四周蟲鳴此起彼落,晚風熏吹,元昕、元勁和琴兒都識趣的沒有跟上去,而是繞路先回去遠翠樓了。
景飛月牽起了她的手,心里一時五味紛陳!刚娴目梢赃@樣輕輕放過玲月嗎?」
覃清函很明白這句話已經代表了他說不出口的「謝謝你」三個字,她輕輕一笑。
「玲月再怎么壞,也畢竟是你妹妹,總不能用對待蕭雨菲的方法對待她,她在京城無依無靠的,唯一的依靠只有你,若把她趕出去,你還要擔心她流落街頭,豈不是自找煩惱,還不如把她留在府里看緊了,再趕緊把她嫁出去,再說,你也狠不下心對玲月如何,我知道那是源自你對爹娘的愧疚,自覺有義務照顧玲月、瓏月!
景飛月在一處廊角停了下來,他瞬也不瞬的瞅著她!改闳绾沃牢倚睦镌谙胧裁?」「我不知道!顾蠈嵉卣f,淺淺一笑!肝抑皇菍⑿谋刃,有恩報恩罷了,你無條件信了我,還一舉割舍了與鎮南王府多年的情誼,我有什么理由讓你為難?可不是什么讀心術,就是人之常情罷了!
他把她拉進了懷里,灼熱的雙唇瞬間堵住了她的唇,在她唇間磨蹭低語,「清菡,謝謝你的人之常情……還有,我只要你一個就夠,半點要三妻四妾的意愿都沒有,你大可以放心。」
覃清菡驚訝道:「你為何會這樣說?」
「你的夢話。」景飛月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你說,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能會跟若曦一樣,回去現代。」
覃清菡驚訝連連!肝摇艺娴脑谒瘔糁心敲凑f了?」
景飛月嗯了一聲,好奇道:「若曦是何人?現代又是何處?」
當時聽她夢中囈語,他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若要回去,不是應該回去白蓮鎮嗎?天啊,她竟然在夢中說出了現代二字……覃清菡聽到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聲,她潤了潤唇,垂下眼睫道:「只是一本講述風花雪月的話本小說,故事的女主人翁若曝,在男主人翁無法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時,回去了她的家鄉,兩人再也無法相見!
「原來如此!咕帮w月抬起了她的下巴,注視著她的眼眸!溉羰悄兄魅宋逃行,不管若曦去到天涯海角,他都能去尋她回來!
覃清菡目光閃爍,含糊不清的說道:「可能那‘現代’……真的太遠了吧,遠到他想去也去不了!
景飛月伸手在她嘴唇上輕輕地點著,眼角生出淺淺笑意!缚傊乙言S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了,你哪兒都不能去,只能留在我身邊!
「我還能去哪里?」覃清菡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以前,我也哪兒都沒去,一直在白蓮鎮等你回去不是嗎?」
「是我對不住你……」景飛月看著她那晶瑩的眼眸,停在她腰間的手倏然收緊了,他情不自禁,柔柔地吮住了她的唇,溫柔輕緩,輾轉吸吮,吻了一陣,又把她的唇含在嘴里,吮了許久,她兩只手貼在他的胸口,被他吻得渾身發熱,不知不覺,她的兩只手摟住了他的頸子,沉醉在他的深吻里,以及他滿是情欲的肢體語言里。
好久之后,景飛月才放開了她的唇,他攬住她,手撫上她的腹部,低聲道:「還沒動靜嗎?這一次,我要好好的陪著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生孩子!
月光皎潔,覃清函看著他那英挺的眉眼,心里一熱。
生他的孩子……想到她就好心動,想像他的骨肉在她身體里孕育,是她和他的第一個孩子,若是成真,就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生孩子……
她扶著他的肩,微微踮起腳尖,紅著臉,大膽的在他耳邊說道:「走吧,咱們回房生孩子!
他一怔,猛地將她公主抱。
覃清菡低呼一聲。「你做什么?」
景飛月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要回房生孩子嗎?這樣快些!
覃清菡笑著槌他!缚旆盼蚁聛,被人看見怎么辦?」
「不放!
長廊下,就見一抹身影健步如飛,路過瞧見的下人都以為自個兒眼花看錯了,哪里想得到是他們平日嚴峻的郡王和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