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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千金 第一章 真正的身世(2)
作者:千尋
  望向梁璟朱,梁瑀昊抿唇失笑,璟朱比自己更聰明、更能干,也更適合進大理寺,只不過身分太敏感,但凡有些許出色表現,就會麻煩上身。

  因此他從不參與朝政,打死不在皇上跟前露臉,父親常嘆,可惜這孩子了。

  大皇子剛愎自用且風流成性,二皇子斯文儒雅、仁名在外,三皇子平庸、性格懦弱,當今皇后膝下唯有一女,大皇子與三皇子皆是凌貴妃所出,二皇子的生母只是個嬪,相比前三個,梁璟朱的條件簡直不能再好了。

  梁璟朱的母親是性格和順婉柔的德妃,外祖父是鎮國將軍,幾個表兄弟年紀輕輕都上了戰場,如今都是各駐一地的大將軍。

  而他早慧,十二歲化名梁玉景參加科考,從秀才一路過關斬將,皇上在殿試中看見自家兒子時,驚得連話都不能講,只事后頻頻指著梁璟朱罵道:“不合規矩、不像話!

  但眼底眉心的驕傲,有心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有人說梁璟朱傻,母妃位高、外祖家在朝堂上勢力堅強,若能好好利用,東宮位置非他莫屬。每次聽到這話,他都嗤之以鼻,道:“爾之蜜糖、吾之砒礵,蒼鷹豈能在籠里終老?”

  把皇宮當成鳥籠,也只有他這么想。

  但這番表白,再加上行商重利,確實讓有心人的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

  兩人一路前行,經過首飾鋪子時,梁瑀晟主動走入,梁璟朱也跟著進去,只是心底暗自琢磨——這家伙開竅啦,竟曉得給女人買首飾?王嬸知道肯定很高興,不曉得是買給誰的?

  他們一進鋪子,原在里頭挑選首飾的大姑娘、小婦人目光紛紛集中過來。

  不怪她們,這皇家公子還能長得不好?就算長得不好,穿得好也襯出幾分好來。

  不過兩人是貨真價實的好,梁瑀晟斯文儒雅、風度翩翩,渾身透著書卷氣,一舉一動皆令女子著迷。至于梁璟朱就更別說了,他的長相太有侵略性,桃花眼、飛劍眉,朱面丹唇,長得比女人更冶艷,而一襲月色長袍更顯得他雍容貴氣。

  “問四皇子安、世子爺安。首飾已經打好,您看看!闭乒衲贸瞿竞。

  梁瑀晟打開,盒里裝著一個鐲子,鐲身是用數條拉得極細的金絲和銀絲交纏而成,在接縫處打了個同心結,款式簡單卻耀眼,看得人目不轉睛。

  梁璟朱是個商人,對商品價值目光精準,這鐲子用料不多,貴的是做工和畫稿,能把金銀拉得這么細已是困難,還能打上同心結……不簡單。

  “很好,多少錢?”

  “這點想同世子爺打個商量,能不能把圖稿給小店,這鐲子就當贈與世子爺了!

  梁瑀晟笑道:“圖稿是家妹所畫,女子手稿不能外傳,工匠做得好,工錢我可以再翻一倍,但前提是,不能讓我發現有任何人戴上相同的手鐲!

  他沒有說“否則”,但掌柜是聰明人,欺負誰也不敢欺負到靖王府頭上去。

  于是梁瑀晟又精挑細選,擇定一根玉簪之后,收下鐲子付過錢,走出首飾鋪子。

  其間,梁璟朱幾度想對他說,那根玉簪不適合曦曦,但是見他眉開眼笑、樂呵呵的模樣,便也不說了。

  只笑道:“你太寵妹妹啦。”

  妹妹本來就是用來寵的呀!梁瑀晟抿唇反駁道:“你也沒少寵過!

  “我哪有?”梁璟朱直覺反駁。

  “她架子上那堆書,都是你給找來的!绷含r晟斜眼瞄他,口是心非的家伙。

  “什么我找的?明明是書太多放著占地方,本想丟掉,干脆給瑀昊,讓他在丫頭跟前討個好。”

  因為想丟?不是因為知道曦曦愛看雜書?梁瑀晟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他被看得尷尬了,說道:“你們對那丫頭這么好,早晚要傷心!

  “為什么?”

  一頓,梁璟朱停過兩息之后,硬把話給圓回來!芭⒆娱L大得嫁人,嫁出門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到時候人家心眼里只有自己的小家,哪還有哥哥?”

  “我們同爹娘談過,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難道你們打算留她一輩子?”

  “我們會在王府一隅辟個小院,從旁的方向開個大門,中間筑道墻,墻邊留小門,然后幫她找個寒門仕子,成親后讓小夫妻入住小院!

  “你們要給曦曦找個倒插門女婿,一輩子護在身邊?”

  梁瑀晟莞爾,雖不中亦不遠矣。

  “那丫頭主意大得很,你確定她會聽你的?”

  “旁人的話她或許會再斟酌,但我的話,她肯定會聽!绷含r晟篤定。

  梁璟朱無奈,瑀晟是真的不知道啊,那丫頭沒他想的那樣柔順。

  “哪有兄妹像你們這樣的!彼麗灺晣@道,也不明白人家兄妹間的相處怎就礙著他的眼。

  “我們這樣不對嗎?”兄疼妹、護妹、愛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當然不對!即便是兄妹,也要謹守七歲不同席的規矩,可你們現在這樣又抱又摟的,她動不動就往你膝上坐去,好嗎?”幼時就算了,曦曦現在又不是三歲小娃兒,成天賴在哥哥身上,像話嗎?

  梁瑀晟訝異地斜了眼,說這話的是……那個離經叛道的梁璟朱?

  “曦曦是我把屎把尿一手帶大的,我們的情分不同于旁人!

  “你是把她當妹妹還是當女兒看?”

  “都是。”那年娘親返京,抱回一個丑丑的小丫頭,他卻一眼就喜歡上了,從此將她劃在羽翼下守護。

  三歲那年,她堅持在寒風中等自己下學,卻染上風寒差點兒死去,從那之后他就把她當成眼珠子,捧著哄著疼著,誰都不允許欺她一分。

  “你……早晚要后悔。”梁璟朱說得語重心長。

  梁瑀晟來不及反駁,就看見梁瑀昊在珍饌軒門口對他們揮手,兩人走近,梁瑀昊兩眼含笑,直盯著梁璟朱看。

  “看啥?”

  “今天沒帶禮物嗎?”

  “啥禮物?”

  “給曦曦的呀!绷含r昊已經習慣每次見面,就從梁璟朱身上掏點東西,誰讓三兄弟當中數他最富余。

  梁璟朱無奈翻白眼,兩兄弟沒救了,滿腦子只想著妹妹,以后、以后……再次長嘆,希望到時他們不會太難受。

 。

  握緊拳頭,梁瑀曦滿臉慘澹,在坐上回王府的馬車時,腦袋昏沉得厲害。

  她可以淡然處之的,反正心中早有準備,只還是傷心了,畢竟她面對的是親情,是最在乎、最看重的人,再豁達的人在分離面前,都豁達不起。

  在無數次的吸吐間,她下了馬車。

  “姑娘回來了。”門房李伯看見梁瑀曦,連忙揚起笑臉,飛快迎上前。

  姑娘雖是千金小姐,但性情好,與人為善,奴仆下人都喜歡她。

  李伯一見到她便滔滔不絕。“阿新讓老奴定要好好感激姑娘,要不是姑娘作主請回胡大夫,我那媳婦現在肯定不好了!

  她已然心力交瘁,只能輕聲道:“沒事的!

  垂首,轉身往門里走。

  梁瑀曦的反應讓李伯十分錯愕,若是以往姑娘肯定會問個清楚,說不得還要叮囑幾句——“記住,若有需要,不管什么時候,都要立刻告訴我。”

  可是今天……總是笑得滿臉甜的姑娘怎么了?怎地眼睛紅紅的,哭了嗎?

  不得了,從小到大姑娘哭的次數屈指可數,是誰給姑娘委屈受?靖王府里就這么個姑娘,連皇上、皇后都寵著的,誰的膽子那么肥,敢欺到姑娘頭上?

  “姑娘,軟轎馬上過來。”李伯擋在梁瑀曦面前,再多瞧個幾眼。

  “不必,我想走走!绷含r曦無力回道。

  靖王府占地廣大,府里備足軟轎,女眷下車自有轎子迎上,但梁瑀曦心亂,她需要走路,需要一步步踩著實地,慢慢地把情緒平復才能付諸行動。

  李伯越看越不對勁,心急了,忙推推身旁小廝,在他耳邊囑咐。“你跑快些去稟報王妃,就說姑娘情況不對,怕是被人給欺負啦!

  “是!毙P應聲往里跑。

  李伯再次看著梁瑀曦垂頭喪氣的背影,在原地來回走過幾趟后,又招來一名小廝!澳闳ゴ罄硭聦ご笊贍敚绻辉,就到四皇子府里找找,找到大少爺就說:姑娘哭了,請大少爺快些回來!

  兩邊吩咐了人,李伯這才松口氣,然眉心死結未解,心中暗忖,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

  梁瑀曦走過池塘邊,風吹過池面、皺了一池春水,這里是她愛上垂釣后,爹爹特意命人挖的。

  走過梅林,綠梅掛滿枝子,再不久就能做脆梅,是因為她迷上這一味,娘才尋人種滿一墻院梅樹。

  大樹下的秋千被風吹得微微擺動,那是大哥、二哥親手為她架設,整座王府處處寫滿她備受寵愛的痕跡。

  它們……已不再屬于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真正面對還是不舍、還是心痛。

  小廝比梁瑀曦更早一步進了壽安堂。

  她到的時候,靖王妃身邊的丫頭素芳已經等在外頭,一見到梁瑀曦,立刻快步上前!肮媚锝K于到啦,王妃和老夫人等得心急呢!

  娘和外祖母在等她?她們聽到什么了嗎?不……是因為李伯吧。什么都不知道,光聽上兩句就這樣擔心?

  又是一個她備受寵愛的證據,說說,這樣的疼惜,讓她怎么豁達得起?

  走進花廳,迎上娘親和外祖母的關愛目光,她膝蓋一軟跪到地上,滿腔歉意。

  梁瑀曦的舉止讓靖王妃和她母親閔老夫人錯愕,她最痛恨跪禮的,老說損人自尊,因此每回進宮都要磨磨蹭蹭,能免則免,怎地今兒個……

  閔老夫人不依,忙讓丫頭把梁瑀曦扶起來。

  梁瑀曦將丫頭推開,堅持對外祖母和母親再磕三個響頭,叩叩叩,一下磕得比一下響。

  “快起來好生說說,有啥大事值當你這樣?天塌下來有外祖母頂著呢!遍h老夫人急壞了,素日里愛撒嬌耍賴的小丫頭,幾時這般過?

  靖王妃道:“有話好好說,別嚇壞你外祖母,要是把外祖母嚇病,看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閔老夫人本想著,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大事?但這丫頭性情大方,在外頭受到委屈,連丫頭嬤嬤都看不下去,她還會勸說——“把芝麻小事看得比西瓜大,那叫見識淺薄,你們可別把你家姑娘給看窄啦!

  不樂意被人看窄的曦丫頭,怎么會……不行,得弄清楚,靖王府的姑娘可不是生來受委屈的。

  梁瑀曦張嘴,卻遲遲無法啟齒,眼睛一眨,眨出兩行淚水。

  這讓靖王妃感到危機了,自己帶大的孩子心里豈沒幾分譜?女兒聰慧,性情活潑大方,懂事到令人心疼,若非碰到大事,絕不會如此失態。

  閔老夫人見梁瑀曦不言,扯開嗓子直喊起人來!跋铲o、鶯兒呢?把人喚來,先打二十大板再說,怎么服侍姑娘的,竟讓姑娘這么難受!

  梁瑀曦忙道:“外祖母,不關她們的事。”

  “關不關都有她們的事,當下人的就是要方方面面伺候周到,主子不好受,她們就有責任。你今兒個出門,她們沒跟上對不?”

  “是我不讓她們跟的,外祖母別罰她們!

  靖王妃嘆氣,都這般傷心了,還想著替丫頭求情?心這么軟往后怎么當家作主?

  “行,你先坐到外祖母身邊來,你膝蓋不痛,外祖母心都疼了!

  靖王妃拉起女兒,憂心忡忡道:“娘怎么教你的,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你把娘的話全給忘了嗎?”

  梁瑀曦苦笑,“娘,曦兒的泰山真的崩了。”

  “胡說!有你爹在,你的泰山就崩不了,把話說清楚,到底怎么了?”

  梁瑀曦抬眉,盡力讓自己平靜,只是話出口那刻依舊哽咽,“外祖母、娘,我并非爹娘的女兒。”

  靖王妃聞言,眉毛豎起,怒道:“是誰胡說八道亂嚼舌根?”

  過去確實有人在背后批評梁瑀曦不像靖王、靖王妃,更不像王府兩位公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更有那惡毒的傳言,說王妃是在戰場上被人……才生下梁瑀曦。

  靖王二話不說,大力清掃王府后院,把多嘴多舌的全發賣出去。

  難道是落下幾個人渣子,把話給捅到女兒跟前?

  “曦曦,你可知道這話多嚴重?是不是有人說你與爹娘長得不像?但你的勇敢、自信多像娘,你的聰慧、豁達沉穩與你爹如出一轍呀!

  看著娘,梁瑀曦心疼更甚。

  傻娘親呵,她之所以勇敢自信,是因為生在一個允許她勇敢自信的家庭,她的豁達沉穩是因為有很好的模仿對象,她的性子是爹娘合力養出來的呀。

  牙齒咬重了,唇間烙下齒印同時,她嘗到腥咸味兒,用力抱住母親,梁瑀曦無助道:“娘,我比誰都更希望這只是個惡意謠言!

  靖王妃斬釘截鐵道:“它就是個惡意謠言,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眼紅靖王府?定是有人惡意散播……”

  她握住娘的手,阻止娘自欺欺人。“娘,我遇見葉田氏了!

  一句話,將靖王妃拉回當年。

  那年北疆不平靜,皇帝派靖王帶兵前往,靖王妃不愿與丈夫分離,她仗著一身武功,留下書信,命人將兒子們送到娘家,悄悄隨丈夫北上,打定主意與丈夫同生共死。直到征途中才被發現,丈夫無奈,只好把她留在身邊。

  她運氣夠好,上過幾回戰場,次次立下軍功,贏來巾幗英雄稱號。

  戰場上的順利讓她目空一切,認定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女強人,在一場大捷之后,她和眾士兵舉杯歡慶、喝得酩酊大醉,勾引了丈夫,懷上女兒。

  當時戰事接近尾聲,她不愿離開丈夫,便藏著瞞著孕事,北疆氣候冷,厚襖子往身上一套,誰也看不出她的孕肚,就這樣子一路撐到八個多月,迎來戰事大捷,在等待京城派人和談時,她見了紅。

  這下瞞不住了,大夫擔心胎兒有損,靖王氣極敗壞,若非無法分身,肯定要親自把她拎回京城。最后等情況穩住了,靖王派了一支隊伍送她返京待產。

  然到達魯州時,她的羊水破了,眾人傻眼,只能在魯州陵縣桃花村里一戶人家借住,葉家心善,在他們傾力幫助之下,靖王妃和女兒度過此劫。

  女兒剛出生那會兒,靖王妃身子虧得太厲害、沒有乳汁,便由剛產下女兒的葉田氏將女兒抱過去喂養。

  “……葉家男主人名喚葉長生,有一身木工手藝,在城里攢足錢之后,決定返回桃花村買兩畝地、蓋一間房,再娶個妻子熱炕頭,人生足矣。然而他沒想到自己會遇到葉田氏,葉田氏出身風塵,在染病久治不愈、眼看著只剩下一口氣的情況下,老鴇以三兩銀子將她賣給葉長生,葉長生悉心照料,葉田氏漸漸恢復健康。

  “葉長生性格木訥,認為能讓妻兒住上房、吃飽飯,應該就會心滿意足。然葉田氏見識過真正的富貴,哪能心滿意足?她想要更上一層樓,可惜兒女雙雙出世、紅顏已老,眼看富貴離她越來越遠,心頭憋悶至極。這時娘的出現,恰恰提供了她攀登富貴的捷徑。

  “葉田氏打懂事起學的就是察言觀色,她能言善道、溫柔小意,她說的每句話都能貼近娘的心,在得到娘的信任之后,她趁哺乳之時便將女嬰對調,她心底盤算十年、二十年過去,當親生女兒成為高高在上的貴人,身為親娘的她能撈到多少好處?調換女嬰,等同于在王府種下一棵搖錢樹,足以供她一世吃穿不盡!

  “怎會這樣?”靖王妃無法置信。

  雙膝跪地,再次叩首,梁瑀曦道:“娘,我不是您女兒,您的女兒正在葉家受苦,求您去把她接回來吧。”

  看著趴在地上的女兒,靖王妃害怕了,如果瑀曦說的是真的,她的女兒何其無辜?是她的疏忽讓女兒淪落民間受盡苦楚。可……瑀曦怎能不是她的女兒?她們性格多么相似,情感多么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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