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有所謂的社交季,但巴黎幾乎一年到頭都是社交季,邀請函滿天飛,對無聊的社交活動向來沒多大興趣的雪儂來講,這實在是一件頗令人頭痛的困擾。
雖然她是個天性活躍,隨時都生氣勃勃,幾乎片刻都安靜不下來的人,但她并不是愛玩愛熱鬧,而是愛忙碌,那種真正在做事的忙碌,念書、記帳、摘葡萄、做家務,干苦工都行。
要她浪費時間在永無止盡的宴會、舞會和歌劇里,她實在不明白有何意義。
幸好,幾個月磨練下來,她終于學會了婉拒的最頂級學問,哪些人的請柬就算快病死了也非得爬去參加不可,哪些人的請柬可以置之不理,直接扔進垃圾桶里,又有哪些人的請柬可以在無聊的時候去逛逛,她也可以分得很清楚了,于是,她的生活開始輕松下來,屬于自己的時間也逐漸增加了。
但另一方面……
「今晚的化妝舞會,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
「一過午夜,我們就可以溜了。」
「那么,我建議你多準備另一套衣服,還有,請帶上你的手槍以防萬一!
奇怪的建議,但埃米爾一句話也沒多問,默默的再去準備另一套衣服,還有手槍。
自從葡萄酒事件之后,幾乎每個月雪儂都會在某個奇怪的時間里提出某個奇怪的建議,剛開始埃米爾還會問一下,但幾次下來,他已經懶得問了,反正答案都一樣,又是居奈的完美計畫。
完美得令人抓不到證據,也很完美的失敗了。
翌日早餐桌上——
「請不要動!」
靜默片刻,埃米爾慢慢地從報紙后面歪出腦袋來,見雪儂瞇眼專注的看著報紙背面的新聞,他不敢動,直到雪儂看完新聞拿起面包抹果醬,他才敢放下報紙。
「什么新聞這么惹你注意?」
「昨夜化妝舞會里的客人在回家時遭搶劫,差點被殺死。」
「然后?」
「他的衣服跟你昨晚穿的第一套衣服一模一樣!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埃米爾若無其事的拿起刀叉吃早餐。
「你今天有任何需要赴會的邀請函嗎?」
「沒有。你呢?」
「也沒有。」
「要去公司?」
「不用!
「那我們下午去騎馬?」
「側騎?」
「跨騎!
「……」
「好啦,好啦,那我們練劍可以吧?」
「可以。」
正常的劍,他不許,但木劍,隨她愛怎么練他都奉陪,只要她不露出大腿來就好。
不過,他們連拿劍的機會都沒有,才剛用過午餐,問題就一窩蜂涌上門來了。
「先生,夫人。」
正待上樓換衣服的埃米爾和雪儂一起回過頭來,希金恭恭敬敬的佇立在眼前。
「什么事?」
「子爵夫人來訪。」
「姑母?」埃米爾怔了一下!杆齺砀墒裁?」
「還有伊蓮娜夫人!
「伊蓮娜?」雪儂皺了皺眉頭!杆謥砀墒裁?」
埃米爾與雪儂相對一眼。
「一起去?」
「我怎能不去!」
女人就得由女人來應付,光靠埃米爾的氣勢是不夠的,畢竟他們是親戚,埃米爾對親戚總是會退讓幾分。
然而片刻后,當他們一看清會客室里的情形,雪儂立刻捉住埃米爾,不給他機會表演臨陣脫逃的藝術,又壞心地推他往前,想送他出去做前鋒戰的炮灰兵。
要逃命當然是她先逃,他怎能跑第一名!
但埃米爾堅定的卓立于會客室門口,兩腳牢牢的釘在地上,半步也不肯再往前了,雪儂推他不動,只好一手緊緊抓住他,一邊打量會客室內所有客人,猜測她們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煩?
但見子爵夫人氣勢洶洶的占據在會客室中央,臉色鐵青,好像剛出爐的青銅,還在冒煙,不過這也不算什么,生氣的女人跟她大吵一架也就是了,最后總會吵出個結果來的。
可怕的是其他人。
子爵夫人的大女兒娥潔妮在嚎啕大哭,二女兒麗安娜在神哭鬼嚎,伊蓮娜更是哭天搶地,就連一旁的小女孩也莫名其妙的哇啦哇啦哭個不停。
現在是怎樣,干旱季節即將來臨,她們正在加緊儲水備用嗎?
「她們肯定是出了大問題!」雪儂低聲道。所以她不能讓埃米爾溜走,因為她沒有把握處理得了她們帶來的問題。
埃米爾點點頭,沒吭聲,表情格外深沉。
「總得有人去問她們吧?」
「……」
「我?」
「為什么是我?」
「……」
「因為我也是女人?」
「……」
雪儂啼笑皆非的瞪他一眼,再轉回去看那些女人,愁眉苦臉,很想踢埃米爾一腳。
可惡,她也不想去面對眼前這些女人呀!
不過,她能了解埃米爾為何要把問題丟給她,就跟她想把問題丟給他的原因一樣。
眼前這幾個女人,平常時候驕縱任性、野蠻霸道,其實那反而容易應付,只要比她們更野蠻、更霸道就行了,包管她們不想講理也得講理。但如果她們開始哭的時候,問題就大條了。
因為對她們而言,哭泣是一種手段,當她們使出這種手段的時候,就表示她們打算用不可理喻的耍賴來達到她們的目的。
不可理喻的女人要如何溝通?
比她們更不可理喻嗎?
干脆把她們打包起來丟出去好了!
「好吧,我去問她們,不過你不許落跑!
得到埃米爾的點頭回應之后,雪儂才放開手,緩步走向子爵夫人,腦袋里思索著究竟要如何和不可理喻的人溝通?
「請問,姑母,你們今天來究竟有什么問題?」還是直截了當開口問好了。
子爵夫人橫瞪她一眼。「我不跟你說,我要跟埃米爾談!」
雪儂嘆氣!傅C谞柌幌敫銈冋勓!」
「為什么?」子爵夫人怒問。
「因為你們看上去就很不可理喻的樣子,」雪儂說得很直率,因為子爵夫人的IQ太低,跟她拐彎抹角根本是浪費口水!覆豢衫碛鞯呐藷o法溝通,埃米爾不想跟無法溝通的人溝通,那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
子爵夫人咬牙切齒地望向埃米爾,見他果然站在門口似乎沒有進來的打算,她更憤怒了,但還是不想跟雪儂談。
真拗!
雪儂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咐蠈嵏嬖V你吧,倘若今天不是我在這里,我保證埃米爾一看到會客室里的情況,他會立刻轉身離開,讓你們在這里哭個夠,等你們冷靜下來,愿意跟他平心靜氣的溝通時,他才會跟你們談。所以,姑母,你是想讓她們先哭夠了再說呢,還是先跟我談?」
雪儂幾乎可以聽見子爵夫人咬碎牙齒的聲音,但她終于讓步了。
「我說!」子爵夫人不太情愿地忿忿道!付饾嵞莸膬鹤颖蝗私壸吡耍
上帝,果然不是普通的大問題!
雪儂驚駭得回眸瞄了埃米爾一下,見他似乎也很吃驚,兩腳移動了,但只是走到她身后。
「是誰?」雪儂轉回頭來問!笧槭裁矗俊
「都要怪麗安娜,她又搭上個男人,以為終于找到愿意娶她的人,竟然傻傻的人家問什么她就說什么,把家里的情況全都告訴了對方,結果對方的目的根本不是她,而是娥潔妮,那男人想要娥潔妮的工廠,捉去娥潔妮的兒子是要逼娥潔妮嫁給他,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得到工廠了!
「你們沒有報警嗎?」
「你在說什么鬼話!」子爵夫人驚駭又憤怒的咒罵!敢坏﹫缶,還沒找到孩子,孩子就會被殺死了!」
的確,這也是有可能的,巴黎的警察并不是那么能干。
雪儂又回眸一眼,但埃米爾只是微皺著眉頭,并沒有開口,她只好又回過頭來問:「你想要我們如何?」
「我們就靠工廠維生,絕不能把工廠給那男人,所以……」子爵夫人向埃米爾瞥去一眼。「埃米爾可以拿出一筆等值工廠的錢給那男人,那男人就會放了孩子了,我相信這筆錢對埃米爾來講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應該不會吝于拿出來吧?」
雪儂想了一下!赴C谞柺强梢阅贸瞿枪P錢來,但是姑母,你有沒有考慮到以后,若是又有同樣的事一再發生——食髓知味,我敢擔保一定會,埃米爾豈不是要不斷拿錢出來贖回你們的工廠,那不等于是要用好幾座,甚至十幾座工廠的錢去買你們那座工廠,那太離譜了吧?」
子爵夫人的臉又拉長了!改闶钦f你們不肯拿錢出來贖回孩子?」
「姑母,說了半天你還是不懂嗎?」雪儂也有點冒火了!竼栴}在于你們那座工廠……」她突然頓住,埃米爾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她一回眸,他就對她搖搖頭,她會意!腹媚,我想這件事還需要再仔細研究一下,我們稍晚再告訴你研究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