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吼聲夠明顯了,離門邊不遠的閻焰,自是聽得明明白白。
聽著自己擔心的女人,正用一種再嫌棄不過的語氣談論自己,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而這正是李明珠打的主意,明為安撫,實為挑撥。
「易姑娘不認為閻大俠風范優雅,溫文有禮,和藹可親嗎?」李明珠故意裝出一臉訝異,像是很訝異水荷對閻焰的評價如此之低。
水荷氣瞠了眼。
莫非當閻焰與李明珠獨處時,就是「風范優雅,溫文有禮,和藹可親」嗎?
「他跟個啞巴沒兩樣,半天不吭一聲,人既無趣又無聊,根本沒有任何可取之處。」水荷氣壞了,講出的言詞沒半句好話。
門外的黑眸更加陰鷙,沒料想到在她的心里,自己是如此不堪。
無法解釋那是種什么樣的感覺,有些氣惱,有些煩躁,還有些說不出的失落。
這種情緒極為陌生,閻焰幾乎不曾領受過。
他大可以舉步邁開,不需在此聽她不堪的評論,只是,他的一顆心仍舊牽掛著她,不知她是否安好?
「所以,你不喜歡閻大俠?」李明珠輕聲細問,料得這話能扎得水荷跳腳。
果不其然,水荷沖著她就是一陣狂吼。
「我不喜歡那個混蛋,你喜歡的話就自己努力去討他歡心吧!現在,請你立刻離開,我要休息了!」水荷實在不愿再與這個女人有任何的接觸。
李明珠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再多花時間,溫婉起身,連告辭的字句都省了。
想來這些難堪的話語,已經入了閻焰的耳,他必定火冒三丈,甚至極有可能拋下易水荷,留在自己的身邊。
打著完美的如意算盤,李明珠走出水荷房門,還不忘幫她帶上,嘴角噙著得意的笑容。
只是,當她一轉身,卻訝異的發現閻焰竟還在原地立著,臉色雖然難看,卻遮不住那濃濃的擔心。
那一眼,讓李明珠明白了,眼前這一對,擺明就是解不開的冤家,嘴里硬著,但心里卻牽系著對方。
「你都聽到了?」李明珠來到他的身邊。
閻焰的視線仍舊守著那道門,沒有移開。
「嗯!归愌娴幕卮鸷芎啙,就是一個語助詞。
就這樣?沒有離開的意思?還是一臉牽掛?
李明珠看著閻焰,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進不了眼前專注男人的一雙眼。
這樣的他們,她又怎么能介入得了?
李明珠輕嘆一口氣,緩緩的下了樓,留他繼續癡心等待。
水荷由清晨一直拖到正午,只因為她停不下那洶涌的淚水,她無法在短時間內讓自己恢復笑臉,也沒辦法讓自己筑起心防。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她只知道,在還沒做好準備之前,她不能見他。
在她終于能恢復正常呼吸之后,縱使她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但至少她止住哭泣了,沖著這一點,她就該盡早出發,盡早了結這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門,才邁開一步,卻訝異的發現他就站在門外不遠處。說得明白點,就是在她「逃」進自己房前,她最后見他定定站住的那個地方。
他不會……就這么一直站在這里吧?
水荷緊抿著唇,躊躇了好半晌,才有些別扭的往前走,來到他的面前。
「那個……「掌上明珠」小姐,沒來陪你聊天嗎?」水荷故意轉移話題,不讓自己去想,他已經聽見她最無助的哭泣,甚至是怒極的咆哮。
閻焰不回答,只是冷冷的瞪著她。
出來了!還好她出來了——閻焰松了一口氣,無法解釋這種矛盾錯覺。
聽著她不停的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心痛得快死掉,可當她停止哭泣,久久沒有聲響之時,他又擔心她是否哭到昏厥,甚至還有破門而人的打算。
從來!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可以這么影響他的心智。
他明明可以不顧她的感受,直接踹門而人,平復他失控的神智,停止那要上不下,像是被誰掐住心口的不安,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只因為她明顯需要一點點私人的空間,去平復她的情緒。
但,該死的!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在乎他人情緒的人,卻為她破了例,提著心、吊著膽的,在門口守著、候著,只能隨著曰照的上升,計算著她哭泣的時間,任由那喘不過氣的詭異感覺,不停縈繞在他的胸口,無法止息。
「你為什么不說話?」水荷滿腹疑問的開口,看著他俊臉上一陣青白,神態稍稍一動之后,轉眼又恢復冷漠。
「因為我在控制罵人的沖動。」閻焰狂吸一口氣,像是在隱忍某些情緒。
水荷一愣,頓時傻眼,雙眼圓瞪。
他不是因為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而語塞,而是在努力控制罵她的脾氣?這男人……真是夠了。
「我惹著「閻大俠」了?」水荷反問,語氣轉為尖酸刻薄。
「在你的眼里,我什么時候成了「大俠」?我難道不是個只想盡早完成任務的自私鬼?」閻焰沉靜的語氣,不卑不亢,卻包裹著鋼鐵般的意志。
看吧!又是「任務」,他自始至終,就只記得任務。
「你本來就是個自私鬼,無趣的家伙,真不知道李家姑娘是看上你哪一點!」
水荷氣得直咬唇,用力的瞪著他,卻只是更突顯她一雙核桃眼。
閻焰聽進她的怒罵,也聽出她的不屑,可那并不影響他關注的重點。
「你哭了一早上!归愌嬉欢亲踊,瞧瞧她把自己一雙水靈的大眼弄成什么模樣了?看來真是礙眼極了。
只可惜,他心里的獨白,卻讓水荷誤解,她一雙「腫眸」微瞇,怒火在里面隱隱的燒著。
敢情他是覺得她浪費太多時間了?
「如果不滿意,我還可以回房去,再哭上一個下午,氣死你好了!贡慌瓪鉄饫碇堑乃刹逯俣然謴汀概泻澜堋沟哪。
「再哭一下午?」他對著她大吼,巨大的吼叫聲,差點把屋頂給掀了!改阍谡f什么鬼話?」那不是讓他又要繼續心疼下去。
水荷不服輸的回視著他,兩人互瞪的表情,像是隨便都會從懷里,抽出閃亮而尖銳的刀,互砍對方一百八十刀一樣。
接著,一個不識時務的人,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身邊一一
「閻大俠……」李明珠溫柔的開口,像是一根針戳進飽滿的水球里,終于讓水荷的自制完全的失控。
「我們索性就在這里再住上一旬,干脆讓你們修成正果算了!」她小手往半空中一揮,氣得完全沒有辦法自我控制。
此話一出,真是石破天驚,制住所有人的發言。
閻焰看了水荷一眼,又轉頭看了李明珠一眼,霍地靈光一閃。
再怎么后知后覺,也隱約像是意識到什么了。
率先開口的,是李明珠,她心想既然破壞他們不成,不如來做做好事,推他們一把吧!
「你吃醋了!顾谜韵镜目粗,看著后者像是被塞進一顆大饅頭,只能光瞠著一雙眼,一句話也說不出。
吃醋?
這兩個字,難得地讓閻焰挑起了眉,悶了一天的心情,豁然開朗。
「我、我……」水荷搖頭,想開口否認,但一迎向閻焰的眸,她卻啞了口。
「我、我沒……不是「這樣……我只是……不舒服!
又是這個字眼。
閻焰的眸瞇得更緊,想起稍早前,她「不舒服」之后,就是一連串的哭泣,連帶著讓他也不舒服極了。
為了避免舊事重演,他決定中止這一切。
「我們出發吧!」他不容拒絕的開口,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往他胸口一靠,足尖一點,拔地而起,直接從二樓躍下,輕易躍過幾來丈的距離,直接到了門口,這好俊的身手,引起在場的人一陣驚呼。
「你要走了?」一直到落了地之后,水荷才訝異的開口!覆桓刚粕厦髦椤构媚镎f聲再見?」
「我為什么要跟她說再見?」閻焰垂眸,瞪了她一眼,臉上表情猙獰,但大掌卻將她抱得很緊,穩當得很。
「因為……呃,她對你……呃,你知道的……呃……」水荷難得有些語塞。
「我什么都不知道!归愌鎽械美^續聽她胡說八道!肝抑恢牢覄偛艢獾孟霘⑷恕!
「呃……這次又要殺誰?」水荷怎么老是聽他威脅著要殺人呢?
「就、是、你!顾麎旱吐曇簦桓币а狼旋X的臉,心情躁郁。
「呃……怎么會是我?」水荷一愣。
她記得上次當他這么說的時候,想殺的可是身旁那些亂場的人,以現在的情況算來,他該殺的是那位「掌上明珠」姑娘才是。
「因為……」他傾低他的身子,讓他的鼻尖幾乎要抵上她的小臉,接著用一種幾乎可以震碎她耳朵的力道,在她的面前,像是受傷的大熊一般,朝著她咆哮。
「我差點沒被你嚇死了!」
巨大的吼聲,震得她眼前金星亂冒,水荷小手緊捂著耳朵,卻阻止不了那充滿內力的一吼。
她的耳朵里轟轟作響,嗡嗡嗡的,像是有幾百只蜜蜂在她的耳邊狂舞,但這一切,都沒能掩蓋住那一句話。
「你剛剛說……你剛剛說……」水荷愣愣地看著近在眼前,雙眼正冒著火的黑眸,震懾得無法反應。
「你沒聽清楚?」那他很樂意再沖著她大吼一次。
「你可是擔心我?」她破涕為笑,咬著紅唇,無法想像,她大哭一場之后,竟然得到最令人訝異欣喜的發現。
這個尖銳又直接的問話,教閻焰薄唇緊抿,一言不發的瞪著她。
水荷的心中有種淡淡的愉快,一陣又一陣的浮上,縱使是咬緊了唇,努力控制笑意,那笑容還是一陣一陣的漾開,上了她的嘴角,還爬上她的眼底。
她與尋常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不同,對于「羞赧」兩個字,并沒有太多的認識,大江南北的跑來跑去,雖談不上離經叛道,但卻懂得如何捍衛自己的主權,尤其是在此「大敵當前」的時候。
「你真的擔心我?」水荷的聲音又揚高一些,揚響了一些,此舉乃存心喊給還在客棧內的「某個人」聽的。
她的小小心思,閻焰怎會不曉得,但,他一向不是好人,更不屬善類,他沒打算要增加她的氣焰,于是,他只是冷覷著她,仍是一言不發。
水荷挑起眉,等著他回應,等到唇邊的笑容都僵了,等到客棧內的「某人」,都露出嘲笑的眼神了,她還是沒等到他的回應。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好吧,縱使他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在乎她,那也只可能是他對「恩人之女」的一種責任,并不是她所妄想的那些「什么什么」。
他的一張嘴,緊得像蚌殼似的,看著她的表情像是看著什么怪物,完全的冷眼旁觀。
她真是夠丟臉了,心中渺小的希望,在他的沉默中急速枯萎,心里一揪,那股酸楚的感覺再次浮了上來。
她推了推他的胸口,示意要他松開她,她只是哭了一早上,并不是斷了腿,也不是生了病,她能自己站著,用不著他抱。
閻焰沒有堅持,順著她的意,讓她在平地上立直了身子。
水荷沒再看他一眼,面色如常,低頭順了順裙擺,也收拾自己狼狽的心情,之后才抬起頭來,對他扯開一個勉強的微笑。
「好的,閻大俠,我們可以出發了。」她有禮的對他福了福身,語氣沒有尖酸的意味,只是無力,她連酸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瞧著那張小臉的光,瞬間又暗了,閻焰的臉色一冷,黑眸中迸出怒火。
「你又怎么了?」剛才的笑容不是很美、很甜、很漂亮嗎?為什么又突然的沒了光采。
水荷只是搖頭。
「我沒事。」她提起裙擺,拉住馬鞍,熟練上馬。「我們可以出發了,駕!」
話畢,她沒等他,只是雙腿一夾,催促著馬匹上路。
閻焰一僵,額冒青筋,眸中怒火乍起。
這小妮子,又要起脾氣來了!
他只是沒有回應她的話罷了,她需要這般無禮的轉身,像是再也不想與他多說一句?
看著她快馬離開,身影愈來愈小、愈來愈小,閻焰的火氣就愈燒愈旺、愈燒愈旺。
「易水荷!」他提氣對著飛奔而去的她大喊。
以他雄厚的內力,一里外的人都能聽得到他的怒吼,唯獨那個女人「故意」聽不到,仍是騎馬快奔。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閻焰決定攔下她,好好說個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