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在大雜院的李大嬸,一踏進門看到的就是這般光景,看得她緊皺著眉直搖頭。
一向刀子口、豆腐心的李大嬸,便用著她自己的方式開口安慰,“好了,都別哭了,你們母女這樣凄慘的哭,家運都教你們給哭倒霉了!
兩家只有一墻之隔,李大嬸自然對她們母女的狀況一清二楚,只是她自己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負擔也很沉重,對她們只能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原本抱頭痛哭的兩母女一聽見這話,連忙停了哭聲、拭著淚,慕容流月首先恢復過來,她喊了人后,便招呼著李大嬸坐下。
待李大嬸一坐定,慕容流月不假思索性地拿起茶壺想倒杯茶水請客人喝,一拿起空空的茶壺時,才想起家中根本沒茶水,不禁尷尬的愣在當場。
李大嬸看在眼里,馬上說:“流月啊,你就別忙了,我又不是來跟你們喝茶閑磕牙的,我是在屋外聽到你娘的聲音,想來看看她人好些沒,同時也想來跟她說件事,等事一說完我就得走了,一家子還等著我回去張羅晚飯呢!
沐秋水一聽,立刻問道:“李大嬸,謝謝你的好意,我人已經好多了,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這些日子,多虧有熱心的李大嬸幫著顧頭看尾,否則光靠流月一個女孩兒家,很多事是處理不來的,她很慶幸有這么一個好鄰居。
李大嬸聞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慕容流月,沐秋水明白她的意思。
“月兒,娘剛剛要你做的事,你趕緊去辦……天晚了,你自個兒小心點,快去快回!
這句話說得李大嬸滿意地直點頭,心想,流月的娘真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慕容流月很快地出門去了,她前腳一走,沐秋水馬上看著李大嬸說:“李大嬸,月兒出去了,有什么話,你盡管說!
李大嬸咧嘴一笑,“流月的娘啊,其實我今兒個來,是想跟你談談流月的終身大事。”看著沐秋水疑惑的神情,她趕緊接著說:“說來也算我多管閑事,之前我曾拜托劉媒婆給流月尋個好人家,前兩天,我在街上遇見劉媒婆,你知道她一見到我就跟我說什么嗎?”
或許是心里高興,李大嬸說著說著,竟然賣起關子,聽得沐秋水疑惑更深地皺起眉頭。不待她回答,李大嬸逕自往下說:“她呀,一見面就直跟我打聽你家流月呢!聽她說,城里那個有錢的林大爺想娶第四房小妾,要她幫忙找找人選,說是只要樣貌美麗、家世清白的就行了,你也知道這流月的樣貌和賢淑在這里是出了名的,所以,她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李大嬸劈哩咱啦地說了一大串,得意洋洋之間卻沒發現沐秋水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只是高興地又說:“流月的娘,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說是不是啊?若這婚事能成了,那你們可要攀上枝頭變鳳凰了!”
越說越高興的李大嬸還是沒發現沐秋水的臉色有異,其實不僅有異,沐秋水簡言是氣極了,可面對熱心的鄰居又不好發作,只能氣呼呼的想著,她們家雖然窮,但是憑女兒的條件,說什么都值得清清白白地嫁個高尚人家,怎么能讓女兒當人家的小妾別說什么“攀上枝頭變鳳凰”?她不屑!窮也要窮得有志氣、有骨氣,她絕對不曾做這種形同賣女兒的事!
這幾年,上門求親的人不算少,但不是太窮、太平凡,就是得委身當大戶人家的小妾,這都是沐秋水所不滿意也不愿意的,所以她就一一的推辭了。
不過,李大嬸口中所說的“流月的樣貌和賢淑在這里是出了名的”這句話也引起沐秋水的注意。
女兒非凡的美貌,并沒有讓身為母親的她感到高興,相反的,她時常為了這一點而擔心,擔心她的美貌引人覬覦、給她帶來災禍,這也就是為什么她盡量不讓女兒出外的主要原因了。
可是李大嬸無意間的一句話,讓沐秋水感到自己終究無法一手遮天……閃亮的明珠,任誰都掩蓋不了的……
沐秋水不發一語、怪異的神色,終于引起李大嬸的注意,她不解地說:“流月的娘、流月的娘……你看這事怎么樣?”一連喚了好幾聲,才讓沐秋水的心思轉回來。
“這……李大嬸,很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還舍不得讓月兒離開我,所以這事就別再提了!便迩锼M量委婉地拒絕著。
李大嬸聞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流月的娘,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女兒養大了,就是要嫁人的呀,再過個幾年可是會沒人要的!況且若是流月能嫁進林家,你們母女就能錦衣玉食、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再也不用這么辛苦啊……我這是實話實說,你可別說我多嘴,也別懷疑我的用心,我可是什么好處也沒拿,只是單純的心疼你們罷了!彼砻髯约旱牧,苦口婆心地勸著。
心意已決的沐秋水,只是淡淡一笑,“李大嬸,這我知道,心里也是十二萬分的感謝你,為了我們家月兒這么地費心?墒牵覀儍赡概嘁罏槊@么多年了,真的是萬分舍不得她,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彼游竦鼐芙^,但語氣也更加堅決。
李大嬸見自己說得口都干了,她還是絲毫不見動搖,也只好死了心。“那好,你說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反正女兒是你的,當然一切由你作主!彼坏卣f完,立刻起身走向門口。
沐秋水見狀,也起身送客,來到門邊,“李大嬸,無論如何,真的很謝謝你!彼幌胍蜻@事傷了鄰居和氣,更何況她知道李大嬸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所以她又再次向李大嬸道謝。
李大嬸打開門,回頭說:“這事也沒成,謝我干什么呢?只要你別怪我多管閑事就好啦………別送、別送了,你身子不好,外邊冷,當心又著涼了!彼荒槦嵝牡卣f著,看來已經沒把剛剛的事放在心上了。
沐秋水微笑地送走李大嬸,一陣陣襲人的寒意讓她有些頭暈目眩,但看到已黑的天色,心中不免又替外出的女兒搪憂。
剛剛也沒細想,天色都晚了才叫她出門,應該讓她明早才去的。她自責地暗忖著,覺得那颼颼的冷風,直冷到心坎里。
慕容流月頂著寒風,來到行人熙來攘往的大街上。
大街小巷彌漫著熱鬧歡欣的氣氛,而這氣氛是屬于那些沒有太多煩惱的人,此時心情極其沉重的她一點也感染不了那氣氛。
她垂頭喪氣地走進一條熟悉的胡同,暫時將惱人的嘈雜聲響你置腦后,快步地來到一間門口上掛著斗大“當”字的吉祥當鋪門前。
慕容流月緊握著手中的玉環躊躇不前。雖然當鋪她已經來了好幾次,但典當東西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況她一個年輕女子,臉皮薄了點,所以她每次來總是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進得了當鋪。
此時,有幾名路人經過,有的用著奇怪的目光掃了她幾眼,讓慕容流月更是不好意思的轉身低垂著頭,直到那些路人離去,再也不敢待在外面承受他人目光的她,趕緊一腳跨進當鋪。
一進當鋪,就著昏暗的光線,慕容流月抬頭看向那高高的柜臺,卻沒有看見任何人,這個時辰,怕是用晚膳去了。
這下子,慕容流月有些慌了,她不能在這里待太久,母親會擔心的。一想至此,她只得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輕喊了一聲:“請問,有人在嗎?”
就如她所預料的。并沒有人應答。
這是沒有人在,還是沒聽見?慕容流月暗忖著。正猶疑間,母親倚門盼望的焦急神情,浮現在她腦海里,令她壯起膽子又喊了一聲,這回音量也大了些。
還是沒人應答。
慕容流月沮喪極了,心想還是放棄回家,明早再來吧。這一動念間,腳步開始往外移,可她才轉身,身后冷不防地響起了一聲
“這位姑娘,有什么事嗎?”
她的小臉立刻出現如釋重負,人也很快地來到柜臺前。
當鋪老板一見是她,馬上笑吟吟地說:“姑娘,又是你啊,你今天又拿什么好東西來?”
這姑娘人長得清麗脫俗、溫柔嫻靜,讓人不由得打心里的喜歡她,雖然她穿著樸素,但見多識廣的他直覺得以她的氣質舉止,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落難,才會淪落至典當為生,所以,打從她第一次來這里,他就對她印象深刻。
慕容流月一見當鋪老板這么熟稔地喊她、又嘲諷似地口出此言,不禁羞得紅透粉臉……她太常來這里了,難怪老板會有這種反應。
當鋪老板見狀,爽朗地笑著說:“姑娘,別在意,我這話里沒半點惡意的!
慕容流月這才釋懷地淡淡一笑,將手中包裹著玉環的布包放在柜臺上!袄习,我這有只玉環,希望……希望您能……出個好價錢……”她又暈紅了臉。說話的音量也越來越小,幾乎快聽不見了。
當鋪老板在這里做生意十幾年,也算看盡人生百態,慕容流月臉上的神情他早已司空見慣了。
會上他這兒典當的人大致可升為兩種,一種是大大剌剌地不以為意,另一種就是扭扭捏捏地羞于見人,而這小姑娘是屬于后者,只是她是他所見過臉皮最薄的一個了。
他打開布包,取出那只玉環,就著光線,細細地審視著。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看了慕容流月一眼后,開口說出她此刻最想知道的事!肮媚,這玉環質地看來還不錯,當個五兩銀子沒問題,你看如何?”
眼看家中都快斷炊了,這會兒慕容流月還能如何,她一聽老板這么說,自然只有點頭的份了。
老板見她點了頭,一把收起了玉環,很快地將銀兩放在柜臺上。
慕容流月手捧著那些典當來的銀兩時,心中是憂喜參半。
這些銀兩,很快便會如逝去的江水消失得無蹤無影,屆時她們母女又將如何?母親拿出玉環時的神情告訴了她──母親的首飾一定全典當完了!一想到這里,她一張小臉不由得全是哀戚。
她的哀顏愁容,看得當鋪老板搖頭連連。這種神情他也看多了,可是他也無能為力,畢竟他是做生意的,不是開善堂的。
“姑娘,天色晚了,路上小心!彼滩蛔《撝@個我見猶憐的小姑娘。
這句關心的話語,注慕容流月心中一暖,露出感激的笑容,突地,她想到了什么,精神一振地開口問:“請問老板,你曉不曉得哪里正缺人,我……我想找個工作!
老板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愣了一下,“姑娘,這不容易啊!一個大男人想要糊口都不見得簡單,更何況是你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兒家!
他是實話實說,但看到慕容流月因他的話而臉色黯然,這讓他于心不忍地接著說:“不過,凡事總得試過才知道,你可以到城里最大的悅賓酒樓去問問,或許可以找個廚房的工作來做做……這你做得來吧?”
“做得來、做得來!老板,謝謝你!”慕容流月高興的直道謝。
她一臉高興的表情也惹得老板滿臉笑意,“謝什么,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這工作成不成還不知道呢!
一定會成的,也非成不可!慕容流月暗忖。
“老板,不管成不成,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她再次道了謝!拔也淮驍_你,告辭了!
告別了好心的老板,慕容流月走出當鋪,迎面而來的寒風依舊,可她的心卻是暖洋洋的,腳步不自覺變得輕快。
她緊按著揣在懷中的銀兩快步地走著,心里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而悅賓酒樓就是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