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四個字,歸離天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們能清楚地看到夕陽漸漸西斜。
長久之后,她極輕極緩地嘆出一口氣,道:“俞驚瀾,這世上竟有你這樣的男子!
這個男子,狂傲自我,全然不將天下人放在眼里,然而,卻能這樣堅定而絕決地為一個女子放棄所有。這到底是怎樣的堅持?
“那我這裎就難辦了!睔w離天的神情卻輕松得很。“傳言長天樓俞櫻主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而第一刺客的天傷劍又從未遇上敵手,一個已是棘手無比,叫我一次對兩個,唉,好難得的經驗!
“那么歸神捕想先對哪個?”
她聳了聳肩!爱斎蛔詈檬且粋也別對上!
歸離天轉而以從來沒有過的認真看著任未傷,正色道:“任未傷,我第一次這樣羨慕你,你擁有全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蔽⑽⒁恍,又道:“今時今日,你的答案想必也不會像三年前一樣了,因為,你,也心動了!
任未傷抬頭望著遠處朗曠的青天,微笑!笆轮两袢,我若再推開,豈不是太假惺惺了?該把握的,就要把握住,不是嗎?”
歸離天給她一個真正的笑容。“你變聰明了。”
任未傷只是淡淡一笑!拔沂撬肋^一回的人了,怎么著也要有點長進不是?”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有些話說出來,你當我自我辯解也好,懺悔也罷,總之,我已經放棄做一個刺客了!
“想做回一個普通的女子?”倚著樹干,歸離天抱著金刀微笑!澳阏娴恼J為你可以平靜地過下去嗎?你的仇家遍及天下,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想退出,太難了!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她自嘲地一笑,全然明白她的意思!叭昵,我一直以為,像我這樣滿手血腥的人,是沒有資格幸福的,可是,有個人告訴我,前半生如何已是無可奈何,然而下半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我無法為我的罪孽辯解,可是,下半輩子,我要為自己而活!
不管結果能否如愿,不管過程如何艱辛,她知道,有個人會一直陪著她。
歸離天聽得很認真,她很少這樣認真聽別人說話,然而這一回,她卻將每一字都聽進了耳中。
好人?壞人?她當捕快將近十年,這是與非、黑與白,又哪里能分辨得清清楚楚?看了太多的丑惡,甚么正義,也早就不相信了。
她輕輕撫弄著用性命換來的金刀,目光有如愛撫。做了十年的捕快,卻只有這件東西,才是真正屬于她的。
“你以后不會再殺人了?”
任未傷搖頭,坦然道:“這我不敢說,我不想再殺人,卻未必真正做得到,世事難料,我猜不到我的未來!
歸離天不禁輕輕笑了出來,望著她的目光很復雜。
這個她抓了好幾年,卻從來沒有認真抓過的對手,其實與她有著一樣的本質,只是走的路不同,便有了不同的結果。
“任未傷,我能找到你,別人也一樣能,你做好心理準備,你沒死的事,可能已經傳入江湖!
“你這是提醒我嗎?”
“你說是就是!闭f罷,轉向俞驚瀾!坝針侵,以長天樓的威名,也許過一段時間后,事情就會平息了。希望能如你所愿,與鐘愛之人一生相守!
俞驚瀾難得地微笑!皻w神捕是放棄追捕血手林第一刺客歸案了?”
歸離天身形一晃,輕輕立在樹梢上,大笑!拔铱刹槐,明擺著會輸的仗,我為甚么要打?”
揮了揮手,腳尖一點,身影急速離去,遠遠只傳來一句話。
“俞驚瀾,今天我不動手,你就算是欠我人情了!以后可要記得還吶——”
聲音漸漸遠去,終至不聞。
任未傷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俞驚瀾一眼,悠閑地晃了晃腦袋。“俞樓主,你可欠了不少人情了。就我知道的先算算:嗯,當年那個姓狄的小子和那位凌公子救了我,你答應的條件是甚么?好像是隨便甚么要求都可以吧?然后是未晞,現在又是歸離天,嘖嘖,我的天,我看要賣了長天樓還債了!
俞驚瀾轉向她,眉目隱隱帶笑!澳悄愫蠡趩幔恳粺o所有的俞驚瀾,是不是能入你的眼?”
任未傷放聲大笑,“呵呵,俞樓主,你以為小小的長天樓,就能入我的眼嗎?哼哼,我任未傷可未必放在眼里!
看著她不可一世的樣子,他不禁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吧下!
“哎,現在就回長天樓嗎?”
“你不想回去?”
“也不是不想啦,只不過挺無聊的,想去玩玩!
“你想去哪里?”
“嗯……杭州怎么樣?不然蘇州也行。去杭州看西湖煙雨,去蘇州正好探望一下那位凌公子!
“好,那我們就先去杭州,再去蘇州!
。
西湖煙雨蒙蒙,籠罩著天地,空氣里縈繞著江南特有的纏綿旖旎。極目望去,綠樹繁花,春風細雨,景致如畫。
煙雨中,一個青衣女子執傘而行。
行至橋上,幾個各執兵器的漢于攔在路中,看穿著打扮,是江湖中人無疑。
“任未傷?”
青衣女子停下步伐,負手靜立!皫孜挥泻钨F干?”
“你是任未傷吧?”
她微微一笑!拔沂墙腥挝磦,但是,不是血手林第一刺客任未傷!
那幾人愣了一愣!叭挝磦闶茄至值谝淮炭,怎么不是?”
她面容含笑淡定,一張并不如何出眾的臉龐,此刻隱隱流動著玉的光彩!按炭鸵詺⑷藶闃I,不殺人,自然就不是刺客了。”
“我們管你殺不殺人,只要你是任未傷,那就沒錯了!闭f罷,幾人一擁而上。
青衣隨風揚起,煙雨中飄蕩如云,撐傘的青衣女子,身形略一晃動,閃過砍來的眾多兵器。淡淡青影旋即飄忽不見。
微風細雨中,傳來她的輕嘆!耙阅銈兊奈涔Γ莿硬涣宋业!辈辉儆性幾H的殺氣,即便在兵刀環伺之下,她的神情仍然悠淡閑散,不再是刺客的任未傷,只是個性格懶散的女子而已。
此時,風聲送來輕柔而清晰的聲音!拔磦,該走了。”
她微微一笑,倏然飄遠!昂。”
那幾人怔立于橋上,抬頭望去,兩道身影在煙雨中漸漸朦朧,終至不見。
血手林第一刺客,自此歸去。
【全書完】
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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