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從沒放手過。
離開的頭一年,藍侞珺十分忙碌,忙著了解“帝索集團”旗下逝百間且分布于十三個國家的子公司所有的營運狀況。它涉足的商業活動十分廣泛,自空運、造船、電子抖技延伸到時尚服裝及配件等等……
光是基本的了解就花了她大半年的時間,然后她又忙著結婚,接著便加入“帝索集團”高層核心。
她是“帝索集團”現任總裁凱文.帝索的妻子,也是他的特別助理。
當她忙碌的時候,腦海里可以暫時忘卻“鄒子杰”這三個字,可以不去想,但只要想起,就會想著當他發現她就這么一去不回頭時,心里會是什么樣的感受?
憤怒吧!肯定會是憤怒,因為這就像是一種遭人拋棄的背叛,換作是她也會憤怒的。
離開的前幾年,她常想著他的憤怒是否會在無情的流轉下逐漸消弭,還是早已忘了她,決定將她這無情的女人當作陌生人,不值得他費心神去想、去怨?
如今,他的生命在舞臺上發光發熱,淡忘她是必然的吧?這樣也好,她不值得他去掛念,這樣的結果很好……
“死亡誘惑”在推出第一張專輯后,那股黑色的旋風便席卷全球,他們如同她所想的成功了,大紅又大紫,時常能在大街小巷中聽見人們在談論他們,但她不敢去聽或去看他們的表演,那只會讓回憶更嚴重地侵蝕她。
她累了,她不想再去勉強自己不想他。
一開始她就錯了,她以為自己可以藉由時間忘卻對他的愛戀,她可以再看著別人,讓其他人住進她的心,但她終究是徹底地失敗了,所以不再掙扎,他的身影想在何時何地襲入她的心都好,她不會再強迫自己不去想了,但她也只能是想。
她已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是因為想著他而無,不止是他,當年的好友們她全一并拋下了,為的就是斷絕所有的聯系,這么一來便可杜絕有關他的任何消息,心情自然不會隨他起伏,那是她不需要的,她該專注的是其他事情,絕不能搞砸的事情。
然而,她成功了,她花了八年的時間,為家人完成了這項使命,同時也意外地失去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現在,她累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地休息。
在人群頻繁往來的機場大廳里,鄒子杰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
他粗魯地脫下鼻梁上的太陽眼鏡,轉向右方,再次仔細搜尋前方的人群,急欲找尋方才閃動在他眼前的身影。
人呢?怎么不見了?他明明看見了,怎么一轉眼便消失了呢?
“怎么?為何突然不走了?想被放鴿子是嗎?”利奇若回頭來到鄒子杰眼前說著。
剛才跟著利琦思邊走邊聊,不知為何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鄒子杰,他才發現鄒子杰沒有跟上大伙的腳步。
“看到誰了嗎?”
發現鄒子杰的臉色又覆上一層冷例的冰霜,視線落在另一頭,利奇若很快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但他只見著來來往往的陌生人群,除此之外,并沒有任何眼熟的身影。
聽見問話,鄒子杰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她回來了!他不會看錯的,誰他都可以認錯,但唯有她,他怎么也不可能認錯的,絕對不會!
“沒有,走吧!”眼鏡重回到鄒子杰的鼻梁上,掩去了他眸底迸射出的恨意。
他率先邁開腳步走在利奇若前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軀只是盲目地跟著他人向前,眼前早已容不下任何事物,所有的畫面就好像停格在她離開時的那一刻。
她回過頭,隔著坡璃車窗看著他,那一臉不舍的表情……
怎么,都決定狠下心離開了,有什么好不舍的?都可以什么也不說,就這樣摒棄所有關愛她的好朋友們還有他,她還不舍什么?她以為她還有那種資格嗎?
呿!她都離開那么多年了,離別前的那一刻情景他卻怎么也忘不了、抹不去,每每想起只會惹得他嗤之以鼻,對她更為不屑而已。
以前,她偶爾會發揮些小幽默,也總是能令他發笑,但這一次見到她回來了一點都不好笑,走了就走了,回來做什么?
她知不知道,當他發現她在該回來的時候沒有回來,他心底有多么擔心?擔心她是不是在國外遇上了什么麻煩,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服,所以延誤了回程的時間,為何音信杳然?
擔心東、擔心四的,但最后教他擔心的是,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聯系她的方式,她與阿姨的電話永遠沒有通的一天,而他又不知道她父親與弟弟究竟住哪,只知道人在邁阿密,至于他們姓什么、叫什么,他都不知道,當時他很是后悔自己沒有多問,不然就不會急著四處找人了。
不,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讓她知道了。
好不容易在兩個多月后,他委托的人為他找到了阿姨,他們順利地聯系上了,阿姨卻告訴他,說她們短期之內不回臺灣了。
短期內?那究竟是多久?阿姨在電話那頭支吾著,卻仍是沒有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
究竟是教什么事情給牽絆了呢?阿姨不肯說,那好,他自己問問小藍總可以了吧?
但她人卻不在邁阿密,而且要兩個月后才會回去;兩個月后,她回到了邁阿密,但他聯系上的人仍是阿姨。他的問題只有一個,就是她們何時回臺灣,但得到的答案卻教他無比震驚。
小藍訂婚了,再過一個月就要結婚,所以她不回臺灣了。
他永遠忘不了自己當時的心有多冷,爾后阿姨又說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心碎了。
滿地的碎片,不是他低下身一一拾回就可以的,即便拼湊回去,仍是看得見當時受傷的傷痕。
他晚了一步是嗎?
于是,他帶著一顆破碎的心,等著她主動邀請他與其他好友們去參加她的婚禮,但他什么都沒等到,一等就是八
她行,她夠狠!
※※※※※
清晨的鳥叫聲,加上微微泛白的天空,這一切都在提醒著藍侞珺休息的時間到了,她必須停止清掃的動作,該休息的時間就必須休息,因為休息才是她回到這兒的目的。
身體像個定時的機器人,做好所有就寢的動作,一闔上眼,神智便沉沉地進入夢鄉,即便屋外的聲響再大,不得到充足的睡眠她是不會睜開雙眼的。
回來臺灣已經第三天了,這三天她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清掃房子,八年的時間教屋里的灰塵多得可怕,她花了三天時間,仍是沒有將所有角落打掃完畢,但無妨,現在她什么都沒有,時間最多了。
這一覺,她沉沉地睡到傍晚才緩緩醒來。在睜開雙眼的瞬間,她總有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從沒離開過,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天真、什么都不明白的藍侞珺,但清醒的意識總會在十秒后便趕走那假象,不留情地將她拉回到現實當中。
“媽,我回來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躺在床鋪上,藍侞珺嘴里喃喃地說著。
在眼淚溢出眼眶之前,她趕緊起身洗了把臉,洗去臉上所有的哀傷,這才換了件衣服出門覓食,順便上一趟超級市場,為仍是空蕩蕩的屋里增添一些用品及食物。
藍侞珺隨便挑了家餐廳,胡亂扒了幾口面,教肚里不唱空城計后,便來到附近的超級市場里頭。
非假日,又過了晚餐時間,超級市場里人潮并不多,使得藍侞珺可以優閑地購物,心情也不自覺地感到輕松愉悅。
睽違了八年啊!她終于回來了。
雖是跨越了一陣痛楚,但她還是回來了,身心俱疲地回到最初的地方。
藍侞珺站在肉品柜前,思索著該帶什么樣的食材回家去,然而帶回家去了以后呢?她還記得怎么煮食嗎?這八年來,別說是煮食了,她甚至沒像常人一樣地逛過超級市場,所以……究竟是要買牛肉還是雞肉呢?
她偏著頭思索著,眼前忽地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但那身影即消失在另一頭的商品架后。
是他嗎?會是他嗎?
心底反復想著這個問題,但僵硬的雙腳卻怎么也沒有勇氣追上前去確認。
不,一定是她還沒睡飽,眼花了才會將所有跟他體形相似的男人都當作是他。
在回來之前,為了怕碰見他,她還特地要人查了下他的近況。他的父母在她離開的第三年便移民到加拿大去了,而他也幾乎是在同時搬離了,從此沒再回來,雖然他家并沒有賣給他人,但若換作是她,也不會再來到這里,所以肯定是她看錯了。
況且,她并沒有特意去調整時差,就連以前的老鄰居們她都沒能碰上,又怎么可能
藍侞珺重復在心底告訴自己看見的人并不是鄒子杰,目光再一次地瞄向剛才那人站的位置上,這才搖著頭離開肉品柜,繼續推著購物車走往另一個方向。
但就在她轉身后,方才她目光所及的位置上,再度出現身影。
她沒看錯,那人真是她所想的鄒子杰。
他雙手插在褲袋里,目光冷冽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她的影像消失在下一個商品陳列架后,他這才面無表情地轉身。
“謝謝光臨!
在超市店員的招呼聲響下,他頭也不回地走出超市大門。
※※※※※
好冷……卻又覺得好熱啊……
再也忍不住身體的不適,藍侞珺雙手環抱腹部就直接蹲在自家大門前,并將臉上痛苦的神情埋進膝蓋里。
這幾天,她都在打掃屋里,只有睡醒餓了才會走出家門。今天因為作了夢,夢醒了,那感覺卻還清晰地留在心底,她為了不讓自己去多想,就拚命地打掃,連吃飯時間都過了,直到她累了,才發現身體的不對勁,想出門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已經來不及了,現在的她根本就走不動了。
大半夜的,四周除了路燈以外,家家戶戶幾乎都是關了燈的狀態,沒人能幫她,更別說她作息日夜顛倒,回來近一個星期了,她還沒能遇上一個老鄰居,所以根本沒人知道她回來了。
“唔……”她難過地發出微弱的呻吟,連身體都不自覺地顫抖著。
突然,本是黑漆漆的街道上,亮起了車燈,并且由遠而近地向她這方接近中。
車子在藍侞珺前方約莫五公尺前停了下來,黑夜中突然出現的光線,令她好奇地抬起頭來,但強烈的前頭燈幾乎要令她睜不開眼,只能在視線的細縫中隱約看見有人下了車,并且走向她。
是誰呢?
忍著不適,她抬起手半遮在眼前,試圖看清來者,但那人背光,她只能看見一個黑影筆直來到她眼前。
那人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而她被迫高仰著頭只為看清來人。
她想過任何可能,可能是哪個夜歸的鄰居或路人,見她一個人大半夜地蹲在路旁,好心想幫她一把;也可能是哪個居心不良的人,見她一人落單想靠過來戲弄她、欺負她,就是沒想過會是他,居然……會是他?!
身體動不了,她分不清是因為不適所造成的,還是因為在無預期的情況下與他四目交接所以慌了,才會無法動彈。
“……”她蠕動著唇瓣,卻沒能成功地吐出任何字句。
該向他說什么?好久不見?你好嗎?還是……對不起?這些似乎都可以用來當開場白,但也都是無意義的廢話,他不會想聽的,今日換作被拋下的人是她,她也不會想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