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呀!夫人喝,小克家才有的!”
蘇力熱情拿特調(diào)羊奶招呼,須臾便有人抬烤盤進來,上頭的烤全羊肥美得滋滋作響。
小克家的主人,即蘇力的父親,嘰哩咕嚕說了一串,代表家人將羊腿肉割給客人,以示豐盛的招待。
“父親說謝謝夫人,救族里青年!
邵庭頷首,對蘇力父親抱拳。
席間除了小克家,其余受夫妻倆幫助的青年家庭也來致謝,一時氈帳里擠了五十來人,熱鬧非凡。永霖對于他們談?wù)摬菰閯、牛羊放牧、大地之母信仰、民族傳說,聽得入迷,入境隨俗,邊吃肉邊飲著薄酒。
“永霖,有些奇怪!鄙弁ヵ局碱^抓他臂膀,頭有點昏。指下應(yīng)該結(jié)實的肌理,怎么摸起來軟綿綿?
“哎呀,捏哪里呢!”一個穹剜婦人拍開她的手,拿繩子欺近。
是她聽不懂的話……不是永霖……永霖……糟糕,飲食里被下了東西,太大意了……禁衛(wèi)……她眼前模模糊糊地,瞧見永霖趴在桌子上,然后有人靠近——
“不!”她低吼,想要抽靴內(nèi)小刀,頸子上忽然一記麻疼,陷入漆黑之中。
她分明答應(yīng)過要護衛(wèi)他,護衛(wèi)七皇子,那個白瘦少年……她想起時光匆匆,他不再需要她陪練,他健壯了,說要去書里介紹的異國,說要去走錯失過的風景……輾轉(zhuǎn)幾年,他又變成位高權(quán)重、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朝臣……然后,分明用什么手法,逼退了她的姻親。她遠在關(guān)外,偶爾收到消息,卻沒太去理會。放縱他、允許他,直到他讓自己成了他的妻。她心口莫名抽痛,因著痛,清醒一些。
“唔,永霖……”記憶像斷簡殘篇,一幕幕模糊地跳出閃過。邵庭糾緊了眉眼,口中嚶嚀。
“被吊著,都還記得他的名字!睅炻迨部粗鴥墒直坏鯍煸趹伊荷系纳弁,喃喃自語。
“族長,蘇力那小子說,那男人曾親口說自己是王。這女的,有人認出來,是你們?nèi)屪吭ト说募Z草時,跟你打起來的女將!毙】颂K力的父親道。
庫洛什“嗯”了聲!坝昧硕嗌倥N盟幘平o他們喝?”
“幾滴而已,男人喝的比較多,但是這女的有練卓豫功夫,不容易昏迷至出現(xiàn)幻覺,現(xiàn)在頂多浮起記憶而已!
庫洛什點頭。“除了你,其它家怎么說?”
“我們小克家和赤勒家、布羅家認為,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是卓豫的王,應(yīng)該快點通報喀喀族長!
“你們想要把他送給喀喀?”遲滯地慢慢說,庫洛什手心發(fā)冷,捏得死緊。
“當然!我們對喀喀族長忠誠,抓到卓豫人,應(yīng)該快點警告喀喀族長!”
庫洛什捏捏鼻梁。“嗯,知道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小克蘇力的父親還有話要說,但只能作罷!笆,族長多休息!
他揮退小克家長,看著邵庭。“趁獵物還鮮美,趕快進貢嗎?女人,你說,我該進貢給喀喀,還是你們卓豫皇帝?”
邵庭睜眼,她在小克家長講話時就醒了,只是裝昏。庫洛什有極佳近乎野獸的原始本領(lǐng),竟連她呼息的些微改變都能察覺。
“不是你做的。”她吁口氣,不是他下令綁他們就好,這表示他還可能跟他們合作。
“哈哈!”他坦然露出挫敗表情!澳阋部吹搅耍υ较滤投Y物給家長,有人已經(jīng)忘記對喀喀的仇恨,沒有家長支持,我要怎么打敗喀喀?”
“把他們囚禁起來!彼(zhèn)定謀畫!安宦犇阍挼木徒逃枺庞袡(quán)威!
庫洛什面露為難,不斷搖頭!八麄兪鞘甯,從小教養(yǎng)我!
“他們不顧全族利益,是自私的人,你應(yīng)該讓家長換人,就算年輕,卻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庫洛什迷惑!芭,你總是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目標明確就不難!
“那我的目標呢?”
“阻止喀喀的野心,不只照顧穹剜人,而是保護所有嗤人同族!
他走近她,嗔怒!澳阏f起來容易,要殺多少同族,你根本不在乎!”
“如果你的兒子將來不能出生,那么現(xiàn)在也只好殺一些。卓豫不用傾盡全力,只要用上六成兵力,嗤人就會因為喀喀的愚蠢而滅亡,你難道不明白?”
“我知道!彼嘈Α!芭c卓豫和平,才能生存,你們是大國!
她點頭!澳闶怯率浚^程再辛苦,你都能熬過去!
他虛弱無奈地笑!芭耍憧梢詭臀覇?用你的士兵,用你自己?”
她又點頭,給予絕對的承諾:“可以,我?guī)湍。?br />
庫洛什一愣,沒料她答應(yīng)得那么快。她是個好女人,但卻不是他的。
“你對他,說過多少次可以?”
她還會意不過來他口中的他是誰,庫洛什就緊緊地抱來,埋在她秀發(fā)里尋求慰藉。
就著兩臂被垂吊的站姿,邵庭難以避開,只好兩手十指上伸抓緊繩于,想著覷好時機。
“你好溫暖……你勇敢,有見識、正直,又剛強,能包容……我很想要你,你可以教族里的女人保護自己,可以與我并肩作戰(zhàn),可以陪我扶養(yǎng)我們的孩子……為什么我沒有早點去卓豫的軍營把你搶來呢?”
她咬牙,以臂力撐起整個身子,在被環(huán)抱的有限空間中抬腰使勁,寬大的袍裙很方便施展,她一腿襲上庫洛什側(cè)腰,踢得他齜牙咧嘴,但自己卻更陷窘境。
“唔!放開!”她右腿收不回來,庫洛什拉著她攻擊他的腿不放,甚至勾著她的膝彎,呈現(xiàn)她一腿掛在他腰上的姿勢。
庫洛什痛快笑。“怎么不踢了?另一只腿也可以踢過來。”
她抿唇,清楚被調(diào)戲著。
“去帳外站一刻鐘,拿雪拍拍臉!彼桨宓。在軍中待久,兄弟們抑不住本能或妓帳排不上的時候,她就會讓他們沿校場跑上三十圈,把精火發(fā)泄掉。
庫洛什哈哈笑!澳惝斘沂悄愕谋?”他興趣惡劣,更把她左腿也勾上腰來,很享受與她相親相愛的模樣!白吭ビ芯湫稳菽腥说脑,叫瀟灑不羈,我像嗎?”
邵庭蹙眉。“你的老師不好,是放浪不羈!
“哈哈!”庫洛什咧開嘴,用最魅力迷人的笑,把臉龐湊近她芙面。“你真的不心動?我勇敢、健猛,姑娘都說我是最好的勇士、最優(yōu)秀的情人!”
她認真評估想了想,端量他道:“如果是馬就有興趣。至于情人,我已經(jīng)有丈夫了。”
“哈哈哈!馬!只有你敢罵我是馬!哈哈哈……”他笑翻帳頂,因為太大聲,引來還沒離遠的小克家長。
“族長,發(fā)生什么事?”他一臉藏不住的擔心。族長有什么事如此愉快?
庫洛什勃然,被打斷好事地慍惱樣。“沒見我在取樂子?你離遠一點!”
“喔,是!毙】思议L臉紅退開,這次腳步總算走遠了。
“就知道是個狐貍,他等會兒一定會把信綁在大鷹腳上,給喀喀送訊。”
原來如此。邵庭理解地點頭,諒解他放浪的舉動。
“再不把我放下來,我的肩膀會拽了。我需要能動的手臂幫你打喀喀。”
“你真是認真!彼Γ畔滤p腿,靠近攬著她的腰,讓她重量倚在自己身上,輕松了肩膀負擔,這才取小刀割斷繩子。
“呼……”她徐徐調(diào)息,放下肩臂,適應(yīng)酸疼感。
庫洛什看得直搖頭!熬退闶悄腥,被吊著也受不了。你真了不起,我總算知道卓豫的皇帝為什么派你來!
“有機會到卓豫的時候,你可以來邵家,讓你看看邵家的兵法師傅怎么練兵。有些兵書史書教防御布戰(zhàn),對你應(yīng)該會有用!彼,純粹英雄惜英雄。
庫洛什兩眼發(fā)光。“好!就這么說定了!
邵庭轉(zhuǎn)轉(zhuǎn)手臂,恢復無礙,再過幾日應(yīng)當可以正常使兵器。“依你看,怎么處理跟喀喀掛鉤的家長?”
“他們年紀大,綁起來關(guān)著就好。”
“那么攻打喀喀呢?你的族人愿意跟隨你嗎?”
庫洛什面露為難!澳贻p的比較愿意,但是,我不想當王!
“什么意思?”
“變成王,會有很多支族長進貢,我不喜歡。草原只需要和平,我們聯(lián)盟,不需要王!
“嗯,我懂了。”只要他們團結(jié)一致扳倒喀喀,卓豫也可以與各個支族簽訂盟約,只要能互容共處就好。
“我會說服與我友好的支族長,一起幫忙,但是不多,這樣可以嗎?”
她看著他,最厲害的戰(zhàn)士,有仁愛之心。她遇到了。
邵庭點頭!安菰系那閯荩撛趺礌恐瓶σ蛔,可以從長計劃,只要監(jiān)軍都督點頭!
“那個都督……”他想起一張嚴峻的臉,哭喪道:“就是安王?”
“對,所以要先把他救出來!
庫洛什苦笑!叭绻沁@個,你不用急,我想他很安全。你們帶著的人很厲害,從你被帶進來起,就有人躲在我的氈帳后面,他那邊的情況一定也一樣!
邵庭軒眉,煩惱起來,遲慢地道:
“嗯,把你剛才聽見或看見的忘了,不許告訴安王!
一片靜悄。
庫洛什欣喜!斑@是我們的秘密嗎?為了你,我不介意當馬,讓你騎在我的背上。”他想讓她抓著他的背,那情景煽情又誘人,最好還能不穿衣服。
邵庭看著他,并不感覺困擾,只是走到帳外抓了一把雪回來,拍拍他的臉。
“我的安王爺在哪里?”
“我真忌妒他!睅炻迨策谱,見她情真意切等待,不甘愿道:“還在小克家,他們知道他是重要的俘虜,沒有傷害他,把他迷昏了丟在帳篷里!
“嗯……”她沉吟!拔胰バ】思乙,你今晚想辦法把家長們處理了吧。如果需要幫忙,對帳篷講!
庫洛什點頭,問道:“你要怎么做?”
她回頭。“放心,他在哪里我去哪里,如此而已,不會傷害小克一家!
話落,庫洛什看她踏進大雪中,轉(zhuǎn)眼瞧著自己變得有求必應(yīng)的帳篷。
“嗯,我來把家長家的位子和他們的長相畫出來,比較方便!
氈帳內(nèi)外,一樣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庫洛什拿著炭筆羊皮忙碌。
邵庭走出帳外,環(huán)顧遍布星子的夜幕。
星月為燈,穹剜人早已入夢,只除了睡不著的,或在盤算詭計的。
她右手食指拇指在口邊做哨,吹出夜梟鳴聲。
不到一刻,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已站立在她身前。
“王爺呢?”
“在小克蘇力的帳篷里,他對王爺頗好,只是礙于父親命令不得不負責看守王爺。我讓五名弟兄藏在那里保護,請青硯小爺待在車上,等您與王爺調(diào)度。”
“嗯,今夜庫洛什要對小克家長等人出手,你多帶幾人去幫他,王爺那頭我去。”
“是!钡昧,領(lǐng)導抱拳一揖,又如來時無影,沒入夜色。
邵庭抬腿走動,幾乎沒有腳步聲,想著永霖應(yīng)該正在睡覺,蘇力不知道有沒有準備豐毛毯或爐子……
她止步,停在唯一一個還亮著燈的氈帳前,雖有猶疑,但還是掀開帳口,蘇力焦急喪氣地坐在里面。
“夫人!”他苦苦喊她,像久早逢甘霖似的遇到救星。
“噓,小心吵了人。”她走進,靠近毯邊,永霖果然合眼安睡。她用極細的聲音道:“牛蚊的藥酒會讓人昏迷多久?有其它作用嗎?”
“你怎么知道?”他訝聲!皩Π。惚桓赣H送到族長那里去了,是族長放了你吧?牛蚊藥酒是讓人好睡覺用的,容易作夢,其它的沒有。”
“嗯!彼麤]事,好好地。她蹙眉,揚聲:“你沒有枕頭?”
“枕頭?啊,睡覺用的……我平常不用那個東西,都直接躺羊毛毯!碧K力不知怎地,有些怕嚴肅的她。
“嗯!彼c頭,坐到永霖身邊伸長了腿,把永霖頭顱抬到腿上枕著。像是石鎮(zhèn)壓住了一迭厚厚的紙,左拍攏,右拍攏,她這迭紙,讓永霖掇拾得整整齊齊。她環(huán)著他的頭,輕輕撫過細而濃的眉毛、薄薄的耳廓、直挺的鼻梁……她攏好他肩上的毯子,靜謐為他守夜。
一個時辰后。帳外有聲息,她轉(zhuǎn)眼瞧,蘇力并沒發(fā)覺,甚至在她來了以后放心睡覺。也好,他今夜最好待在這里,庫洛什會把他的父親安置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