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灰與黑兩種陰郁的色彩占據(jù)著,飄下像針一般的綿綿細(xì)雨,灑落在城市之中,大樓的玻璃帷幕籠罩著一抹晦暗。
晚上八點,進行著清潔工作的路予恬拖著一包約半個人高的大型垃圾袋走出餐廳后門,往設(shè)在停車場外的垃圾收集場走去。
她吃力的將裝滿食物殘渣的沉重垃圾袋給甩進收集箱后,才用手背拭去額上的雨水,露出一抹笑容。
拍拍手上的臟污,就在她打算往回走時,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吵雜聲。
她困惑的轉(zhuǎn)過身,朝發(fā)出聲音的角落走去。
是老鼠嗎?可是老鼠怎么會發(fā)出這么大的聲音?
她謹(jǐn)慎的走近,發(fā)現(xiàn)一個畏縮在角落翻找垃圾的灰白色物體,仔細(xì)一看,圓圓的大眼頓時瞠大,“怎么會有小狗”
原來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是只瘦弱的小狗,它渾身臟兮兮,一身勉強認(rèn)得出原來是白色的毛發(fā)覆著黃色的污泥,和不知是何種液體的黑色污漬,然而最令人心驚的是它后腿正汩汩滲出鮮紅液體。
它受傷了!路予恬忍不住向前走去,想查看它的傷口。
可是小狗一發(fā)現(xiàn)她靠近,就怕得縮進垃圾箱底下,用警戒、害怕且無助的眼神盯著她。
看見這情景,一向心軟的路予恬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她蹲下身,與小狗平視,用最溫柔的聲調(diào)輕聲說:“小狗狗,餓了是不是?姊姊去幫你拿些吃的,你乖乖待在這別跑,等我回來,知道嗎?”
她得先取得它的信任,才能看它傷得重不重。
小狗像是感受到她的善意,停下往后閃躲的動作,卻仍保持警戒狀態(tài)。
見狀,路予恬緩緩站起,小跑步跑回餐廳,拎著便當(dāng)盒又匆匆踅回。
她在臺北知名唐氏集團內(nèi)設(shè)的員工餐廳里上班,今天恰好輪到她值班,餐廳里剩下的菜飯就是她的晚餐,而現(xiàn)在她決定將她的晚餐貢獻給那只可憐的小狗。
她快步跑回垃圾場,沒想到她人還未到,就先聽到狗的哀嚎及男人的怒斥聲。
“給我出來!滾出去!”
路予恬急忙加快腳步奔去,只見巡邏的保全手拿木棍,不斷揮打著垃圾箱底下的小缸狗。
她大驚失色,立即上前阻攔,“保全大哥,別打了,它已經(jīng)受傷了!”
保全停下動作,橫眉豎目的轉(zhuǎn)身看向她,“這狗是你帶進來的?”
“不是!彼龘u頭,下意識將便當(dāng)盒藏在身后。
保全當(dāng)然沒有忽略她心虛的動作,視線停留在她左胸口,“你是員工餐廳的員工對吧?”
路予恬點頭,看向自己還別在胸口上的識別證。
對方沉下臉!肮緡(yán)格規(guī)定,絕不允許有人私自喂養(yǎng)流浪動物,即便你是外聘廠商的員工也不能,要是它們賴著不走,造成臟亂,公司責(zé)罰的可是我們保全而不是你,你懂嗎?”
她抿著唇,小聲說:“我知道了!
見她一副知錯的模樣,保全才點點頭。“那這狗就由你負(fù)責(zé)趕出去,否則待會我回來要是再看到它,就直接叫捕狗大隊將它抓進收容所!闭f完保全便轉(zhuǎn)身到下一處巡邏,留下一臉蒼白的路予恬。
收容所……
聽說被抓進收容所的流浪貓狗,若是身體有殘缺、生病或是超過一段時間沒人認(rèn)養(yǎng),就會被撲殺,要是被抓去,這只受傷的小狗下場可想而知。
她轉(zhuǎn)身看到保全已走遠(yuǎn),才蹲下身,將手上的便當(dāng)盒拆開,擱在綠色的箱子前,對顫抖得更加厲害的小缸狗說:“小狗狗,快來吃,吃飽了姊姊送你出去,帶你去看醫(yī)生!
她溫柔的語氣,讓恐懼的小狗遲疑的來到便當(dāng)盒前,可原本還有的警戒和遲疑在聞到撲鼻的飯香后全都忘得一干二凈,開始搖著尾巴,埋頭猛吃。
看它狼吞虎咽的模樣,路予恬心頓時一酸,忍不住伸出手想撫摸它的頭,誰知吃得正開心的小狗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一抬頭便齜牙咧嘴的朝她白嫩的小手咬了下去。
“好痛!”路予恬痛呼一聲,縮回了手。
她這一出聲,小狗也受到了驚嚇,叼了塊肉便又縮回垃圾箱底下,戒備的看著她。
看著手上冒出鮮血的兩個牙洞,路予恬痛得皺起細(xì)致的眉,卻沒因此而生氣。
她知道是自己不對,不該在小動物吃東西的時候觸碰它,會讓它以為她想搶奪食物,一般的小動物都會因此產(chǎn)生戒心或是攻擊,更別說這才剛讓人痛打過的可憐小狗。
捂著滲血的虎口,她忍著痛,柔聲說:“別怕,我不是故意的,來!快吃,姊姊不會再碰你了,快來吃!
她喊了好久,小缸狗才又緩緩由垃圾箱底下爬出,動作迅速的將剩下一半的飯菜給吃個精光。
當(dāng)它吃飽之后,似乎也明白了眼前的人類沒有惡意,于是拖著受傷的后腳來到她身旁,輕輕磨蹭她的小腿,無辜的看著那流血的手。
它的示好讓路予恬綻開笑容,用另一只手輕撫它臟污卻十分柔軟的毛發(fā),溫聲說:“好乖、好乖,我沒事,你乖乖在這等著,別亂跑,姊姊回去收拾東西,再來帶你。”又摸了它幾下,才漾著笑容快步離開。
而小缸狗似乎聽得懂她說的話,就這么靜靜的坐在原地,搖著尾巴,歪著頭等待。
雨勢,愈來愈大。
原本細(xì)綿的毛毛雨在不知不覺間轉(zhuǎn)成滂沱大雨,雨水在水泥地上積出一攤水洼,豆大的雨滴落在水洼上,濺出一朵朵像水晶般美麗的透明花朵,轉(zhuǎn)眼即逝。
唐意楓看著落地窗外的雨景,在下雨天一向能放松情緒的他今天卻怎么也靜不下心來,一雙飛揚的俊眉擰得死緊,如子夜般墨黑的瞳眸緊盯著不斷打落在窗上的雨水,厚薄適中的唇抿成一直線,俊美的臉龐宛若冰塊一般,散發(fā)著陰寒的溫度。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轉(zhuǎn)過身,踱回桌旁,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唐意楓!弊睾谏钠ぶ妻k公椅,他沉聲說。
“唐總裁你好,這是天擎征信,敝姓鄭!
“鄭先生,有結(jié)果了?”長指輕敲桌面,他問。
那端沉默了一會,然后,傳來千篇一律、令人失望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你們繼續(xù)查,只要有任何消息,馬上聯(lián)絡(luò)我!
掛上電話,唐意楓挫敗的揉著眉心,工作一天的疲憊在此時全數(shù)涌現(xiàn),讓他整個人癱軟的半躺在椅上。
多久了?那女人失蹤多久了?
如果他沒記錯,今天正好是她失蹤滿一年的日子。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靜不下心,整個人煩躁不已。
從小疼寵的女孩竟背著他離開,僅留了張不要找她的字條,便徹底消失整整一年,而且這一年來音訊全無,不論他派出多少征信社找尋,就是找不到那讓人操心的女人。
撫上眉心的皺褶,他揚起一抹苦澀的笑。
罷了,急也沒用,要是她不肯現(xiàn)身,相信不管再找?guī)组g征信社都沒用。
站起身,他套上深藍(lán)色的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拿出芯片卡一刷,總裁專屬的電梯門立即開啟,他邁步走進電梯,打算回家休息。
隔著透明的電梯門,他看著某些仍亮著燈光的樓層,一路由三十樓來到地下二樓。
晚上九點,大多數(shù)的員工皆已下班,只有某些研發(fā)部員工仍在挑燈夜戰(zhàn)。
他坐上白色跑車,按下按鈕,讓敞篷緩緩覆住車頂,才發(fā)動車子往出口駛?cè)ァ?br />
只是原本該一路順暢駛出車道的白色跑車,在行經(jīng)垃圾場時停了下來。
因為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見兩道人影在前方拉扯,似乎起了什么爭執(zhí)。
大雨淅瀝落下,不一會,干凈的擋風(fēng)玻璃便布滿雨水,他扳下控制雨刷的按鍵,雨刷快速擺動,將雨水刷落,讓他更加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見那較嬌小的身影突然蹲了下來,像是在護著什么,而另一個身形較為高大,顯然是個壯碩男人的身影,正拿著類似棍棒的物體往下?lián)],本來不理會的唐意楓心一凜,想也沒想的便下了車。
“住手!”
突來的大喝讓爭執(zhí)中的兩人同時一愣,尤其是正要施暴的男人,頓時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唐意楓冒雨走近,看清了打人的是公司保全,黑眸一斂,再看向蹲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身上、臉上全是雨水的嬌小女人。
眉微擰,他沉聲問:“這是在做什么?”
身為夜班保全的小張還是新人,上班不到一個月,恰巧帶他的人今天請假,他自然不曉得眼前的男人正是唐氏集團的總裁唐意楓,可不知歸不知,看對方開著昂貴的敞篷跑車,還是猜得到應(yīng)該是公司的高階主管之類的人物,因此小張不敢怠慢,恭敬的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我第二次巡邏,這小狗還待在這,正要把它趕走,這女人就突然沖了過來,她不僅私自喂它飯菜,還不讓我趕狗,所以我……”
“所以你就動手打人?”黑眸凌厲的瞇起。
小張一驚,連忙否認(rèn),“沒有!我沒打她,我打的是那只野狗,是這女人自己沖過來,才會不小心打了她幾下……”
聽見他的狡辯,唐意楓臉色更沉,冷聲說:“知道她沖過來,你就該停手,怎還會不小心打了幾下?”
“那是因為……”小張還想辯駁,卻被唐意楓打斷。
“我不想聽借口,打人就是不對,向這位小姐道歉,否則我會將這件事告知你的主管。”他語氣淡然,神情卻是十分嚴(yán)肅。
不得已,小張只好對著縮在地上,看傻了眼的女人道歉,“我很抱歉!
“呃?”路予恬這時才回過神,連忙揮手!皼]關(guān)系啦!我沒事,沒什么事!
“小姐,如果你需要賠償,我可以當(dāng)證人!碧埔鈼鞒s在地上的人伸出手,輕聲說。
路予恬抬頭,看著眼前冒著雨前來為她解圍的陌生男人,心口一熱,感激的扶著他的手,有些不穩(wěn)的站起身。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彼B忙重申。
她不想將事情鬧大,畢竟這事她也有錯。
她本來就要把小狗帶走了,只是回餐廳拿東西時又被清潔大嬸叫去幫忙,才會晚來。而一來就看見保全大哥拿著木棍朝小狗猛打,她一時情急,沖上前護住小狗,這才會被打到,不能全然怪保全大哥。
唐意楓深深的看了眼這一臉真誠的女人,發(fā)現(xiàn)她似乎真的不計較,才轉(zhuǎn)頭對小張說:“既然這位小姐不追究,你就回你的崗位,繼續(xù)工作吧!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卻飽含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yán),小張不敢再說什么,只能轉(zhuǎn)身離開。
他一走,唐意楓馬上拉著女人走進停車場,躲避不斷落下的雨水。
剛才光線微弱,他沒看清對方的模樣,直到兩人走進室內(nèi),在停車場明亮的燈光照耀下,才看清她的狼狽及襯衫下擺的血漬。
“你受傷了?”
“受傷?”路予恬困惑的順著他的目光下移,看見衣擺的血跡,猛然想起一件事,“是小狗!”
她驚惶失措的將小缸狗放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缸狗動也不動,只是不斷痛苦的喘息著,這情景讓路予恬的眼眶瞬間紅了。“怎么辦?它會不會死掉?”
看她一臉慌張,豆大的淚水開始滑落,不知為何,唐意楓心一緊,想也沒想便走到車旁,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說:“上車,我們送它去醫(yī)院!
路予恬微愕的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可是……可是我身上很臟……”
她被雨淋得渾身濕透,雨水、血水沾滿她一身,他卻要她坐上一看就知價格不菲的名貴跑車?
唐意楓沒說話,直接將地上的小狗給抱進后座,再打開后車廂,拿出一條干凈的浴巾,遞給仍蹲在地上的人,“擦一擦,然后上車,再不快點,只怕獸醫(yī)院的營業(yè)時間就要過了。”
聞言,路予恬不敢再遲疑,隨意抹了抹發(fā)上、臉上的水滴,便匆匆坐上車。
“那么就麻煩你了!彼屑さ某c點頭。
唐意楓側(cè)過身,揚起一抹淺笑,沒多說什么,便開車往最近的獸醫(yī)院駛?cè)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