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我等你——不知道怎么著,這五個字居然成為賀盛澤在香港期間最常想起的句子。
當她替自己捻去西裝上的頭發,他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她,總覺得那手勢,那語氣,很讓人牽掛。
這算動心嗎?
男人想了想,總覺得不太算,應該還是天生美人占據的優勢吧,蘇若薔的確美,若不開口,很奪人心魄——他這兩天在飯店里,看完報表后,總不由自主在網路上點幾個蘇若薔上過的綜藝節目來看,很難相信跟住他家的是同一個人。
電視上的她,說好聽是有節目效果,但那種效果其實很讓人皺眉,毫不忌諱。
男明星豆腐,暗示誰喜歡她,誰又送了她什么昂貴的禮物,有一集談起理想對象,女明星們紛紛開出條件,蘇若薔自然也是想盡辦法搶話。
“只要對方真心愛我就行。”
主持人立刻問,“喔,那如果對方就是一般上班族呢?”
她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拜金,“我不跟年收一百萬以下的人約會!
“可是你剛剛說真心愛你就好!
“是啊,我是說我不會在乎他高矮胖瘦,但經濟問題很重要啊,我還是想每年度假,每天買當季衣服!
高腳椅上,蘇若薔坐沒坐相的大談金錢觀念。
男人想起沙發上,儀態端雅的她,小鹿般觀察四周,偶而會露出的狐貍眼神,總在想,哪個才是真的她,哪個是在演戲?
這問題真是沒營養,但他沒辦法不想。
從電話簿叫出她的號碼,想了一下,終于還是轉而撥給了江莉。
江莉很快就接了,“賀先生!
“蘇小姐還好吧?”
“很好。”
“有沒有正常一點?我的意思是,比較不會被嚇到?”
“好多了,吃睡都不錯,對了,她不喜歡羽毛被跟水床,所以我自作主張給她換過,房間也做了些改變,先跟您說一聲!
“她住得舒服就好,現在呢?”
“在看探索頻道出的紀錄片,我選了人權主題跟近代東方演進給她看,蘇小姐還蠻喜歡的!苯蝾D了一下,“賀先生明天下午回來?”
“晚上七點的飛機,怎么,有事跟我說?”
“對,在講這些之前,我得先表明,我自己本身并沒有這樣的經歷,可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有,而且他自從有了那個經驗,便從醫學轉行,他現在是國內非常有名的宗教學者,如果賀先生聽完這故事,需要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們見面!
接下來的十五分鐘,賀盛澤有了一個全新的體驗。
靈魂交換?穿越?
這不是電視上才有的情節嗎?怎么會蹦到現實來?
可是,如果真有此事,那么一切又說得通了。
第一次見面,蘇若薔可是把他從頭掃描到腳,說話間眼神不斷飄向他手上那支百萬名表,說起要挑禮物,立刻見獵心喜,開始問他要去哪里挑,自己有認識的珠寶店,可以算比較便宜,毫不掩飾貪婪。
可那天,母親喂她喝雞湯時,她完全沒去看母親手上的紅寶石戒指,微有笑意的眼神,反而是對著母親的臉才有的。
她對很多事情沉默以對,但是卻花了許多時間來觀察,并且可以現學現賣,江莉說,她已經教會蘇若薔認阿拉伯數字,她現在會使用絕大部分的電器,3C產品還有難度,但打打電話不成問題。
他才離開三天,她就能學會這些事情,可見她不笨,甚至可以說相當聰明,跟那個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說不齊的蘇若薔怎么看都不是同一人。
男人想起她的夢話,“原來他給我畫了這么多畫像……”,“若有機會,真想看一看大!,“是命好,可也是福薄”。
真想看一看大海?她明明拍過泳裝寫真集。
賀盛澤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細想過后,居然也能消化。
否則真不能解釋這一切的無法解釋。
男人突然希望明天快點到,他要回家——把她弄走。
如果她是原本那個蘇若薔,還勉強能接受,也不過就是個貪心草包,最多也就是想從他身上刮錢而已,害處不大,可是,如果照江莉的說法,她現在是另一個靈魂,最基本的,他連她是好人壞人都不知道。
也許她只是睜眼先看到他,鶸鳥情結的想跟著他,可安全感什么的,是她的事情。
他現在已經三十二歲了,不是十八歲時那個相信人心善良的少年,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他要保護母親,保護盛晴跟佳笙,他不能放一個完全不知道底細的人在身邊,在他的屋子。
不管她想留在他身邊是打著什么主意,都不行。
隔天,賀盛澤回到臺北。
他先謝謝江莉這幾天的照顧,接著很快進入書房,開始打電話。
朱學云說,還是沒聯絡上蘇若松。
好吧,那得先找蘇若薔的經紀人——跟演藝圈幾乎沒交集的他,只能通過汪仕柏了。
“你找她經紀人干么?”
“我不要她住在我家。”
“什么,她現在住你家?你,你也太快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樣。”賀盛澤三言兩語把事情經過解釋了一下,“幫我聯絡她的經紀人來把她領走。”
“我試試看,你也知道她不是很紅,經紀人一次要照顧好幾個,如果人家現在在中南部那就真的沒辦法了!
“不行,就算在國外也讓人快點飛來!
“干么這么急著趕人家走呢,不過就是主動了點,又不是什么猛禽野獸!彼箤幵甘敲颓菀矮F,目的還看得清,摸得著,而不是現在有點敵暗我明的感覺,他不太喜歡。
拉下領帶,男人走出書房,想進入臥室換件舒適的衣服,卻見蘇若薔不知道什么時候進入他的臥房,大概是剛剛放行李沒關門的關系。
雖然他重要的東西都在書房的保險箱,但對于她隨意進入自己臥室,還是覺得不太高興。
“你——”
男人只講了一個字,就頓住了。
他以為她會看的是自己的手表柜,可沒想到她專心的是另一個收藏品——他對古琴有興趣,但由于不太懂真假門道,因此大部分只是欣賞,真正的收藏品現在不過三把。
此時見蘇若薔看著古琴眼神專注,倒覺得希罕了,他的身邊除了他自己以外,沒人覺得這東西有意思。
男人走到她身邊,“你也喜歡?”
“我不喜歡,學琴很辛苦,不過,”蘇若薔聲音低低的,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十分感性,“我心儀之人喜歡。”
學琴?很辛苦?“你會?”
“會的!
“想不想試試?”
女人指著柜中最不起眼那把,“就它!
柜中三把琴,兩把是拍賣會上購得,都是大有來頭的宮琴,而她偏偏指了那把無名琴。
那是他幾年前去上海旅游時,在一間二手店看到的,很破舊,就被掛在墻角邊,布滿灰塵蛛網,都不知道掛了十幾個年頭,店主看到他感興趣,立刻編了故事,說這可是百年前江南花魁用琴。
那花魁一手好琴,如鳥鳴,如雨落,琴聲四季,王公貴族皆傾倒,可惜王朝不到百年覆沒,沒留下多少歷史云云。
男人一陣好笑,不管你是什么琴,我就出價一百。
那店主原本不肯,說這琴至少值得五千,賀盛澤轉身走沒多久,店主追上來,說一百賣了。
其實店主說得沒錯,這琴至少值五千,因為后來他花了十幾萬,還托了人情,才說動大師修復這把破琴。
男人打開防潮玻璃門,取出那把無名琴——他承認,問她要不要彈,原本只是隨便問問,可就在三十秒后,賀盛澤語塞了。
這女人真的會彈!
雖然是沒聽過的曲子,但古音悠揚,絕對不是現在可編弄出來的。
而且不得不承認,她彈得……相當好。
他莫名想起那個老板的形容詞,如鳥鳴,如雨落,琴聲四季。
女人彈了一下,收尾。
男人聽不過癮,“怎么不繼續?”
“沒指套,不能久彈!迸藫嶂僮斑@琴或許無名,不過,卻是你的收藏品中最好的!
賀盛澤聽了江莉的話,已知道她來自別處,此時又見她把琴撫得極佳,有心想考考她,“另外兩把,可都大有來頭。”
“宮琴不過是個名聲,有沒有人彈過都不知道,宮廷王府,值錢的廢物可多著,不知道多少珍物一輩子都關在盒子里,不曾見過天日,但這花魁琴,才是有著人間故事!
“你怎知道那兩把是宮琴?而這把又是花魁琴?”
“這邊的牡丹雕刻不是裝飾,是華朝皇家紋,而華朝皇琴,皆以伏羲為式,
百姓不得用,官琴則是宣和為式。”似乎知道他在評量自己,蘇若薔說得十分詳細,“你這兩把宮琴,一把出自皇宮,一把出自王府,而這花魁琴,有半朵牡丹,似宣和,又非宣和,乃是當朝皇室權貴贈與之物,你沒見這琴座都被撫亮了,華朝圣世,有誰既收得權貴贈禮,又需得常常撫琴?這是靖王送給當時他心儀的花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