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喝斥的那個女人,只是不明所以的全身發抖,瞪著一雙貓樣的大眼,臉上卻擠出一個可怕笑容,說:「這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實我得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病,就是一旦拿到酒就必須潑向某個人的頭部,如果你要怪的話,就怪給我酒的那個人吧!
「啊?你在胡說什麼!我記得你是……」那個人一邊想遮掩自己的狼狽樣,一邊又想拿出氣勢來挽回面子,結果弄得更加狼狽。
「這位先生,我那個奇怪的病其實還有一個副作用,就是如果在潑完酒之後不立刻離開,會忍不住再補上一腳,所以我就先離開了!顾f到做到,而眾人則是一片嘩然。
連唐家二老都呆住的時候,她轉身走出了大門,航譽很親切地為她開門,於是她毫無阻攔地一路走下去,走過唐家前庭,再步出鐵門。
她肯定是哪里不對勁了……絕對是哪里出了問題!而她竟然真的那麼做了……雖然每次那個男人出現,她都會有往他頭上潑東西沖動,但這次當她再出現這種想法時,竟然已經實行完了!
平時就算借她兩個膽,她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啊,就算現實中也許真的會有這種橋段,也不該是發生在她身上的啊,她的形象就明顯和這種劇情不符嘛!可是怎麼就真的做出來了?
「這位小姐,後面沒人追上來,我們可以走慢點了嗎?」
很紳士的疑問讓田露雨停下一直向前沖的兩條腿,而她的手正拉著一個男人的西裝袖口。
如果潑了那個人一臉水是一種早有的沖動,那麼拉著唐明梓一起出來,就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了……他就像一個被家長接放學的幼稚園小孩一樣,乖乖被她帶了出來,而此時他臉上分明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那種事不關己的樣子,更是讓她堅信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這樣就嫌累,不會一開始就甩開我啊,反正你力氣比我大!
「因為我有事要問你,所以就跟來了。」看她馬上戒備起來,他不禁笑了一下,「現在家里一定非常熱鬧,雖然很想回去看看,但我對你的行為更感興趣。」
說得他好像是什麼學術觀察家一樣,假鬼假怪裝給誰看啊?「有什麼辦法,你就當我正義感強好了,反正我也知道不會被你感謝,算我多事啦……」他顯然對她的正義感不抱什麼信任,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
田露雨挫敗地嘆了口氣,「好啦、好啦,告訴你就是了!因為那個人說的那些話,我也在心里想過!
說他游手好閑,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過得很輕松,這種風涼話她不知在心里想過多少次了,可是當她聽到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時,卻是那麼刺耳,與其說她氣的是那個人,不如說她是為同樣這樣想過的自己感到羞愧,看到那個人丑陋的嘴臉,她不禁聯想起自己……
和不掩飾刁難人本性的唐明梓比起來,那樣的自己還更可惡,腦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就斷掉了。
「你跟他一樣?」唐明梓低聲笑了起來,像聽到一個隱晦的笑話。
「有什麼好笑的,我這可是間接地在向你道歉耶!」她臉一紅,狠跺了一下腳。
「你的自我要求也太高了,這有什麼好在意的?更別說什麼道歉了!拐婵床怀鰜硭裰恍∝,卻是有點古板的正直,「會那樣想是很正常的事啊,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嘛,就算被人面對面那樣說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就像是在打招呼一樣,我早就聽厭了!
「聽厭的話,真的能變成打招呼的問候嗎?如果不喜歡就要說出來啊,即使表現得一派輕松,攻擊的話也變不成問候語,被攻擊的自己也變不成別人不是嗎?為什麼耍笑?這有什麼好笑的!」
那樣不就顯得站在他這一邊的她很自作多情嗎?要知道,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她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在袒護他!她破壞了對自己非常好的唐伯伯的聚會,就算回去會被罵,起碼還有一個人不會罵她……她不希望那個人也笑話自己啊。
唐明梓不笑了,不只不笑,還過份嚴肅地變成了一尊隨著她移動視線的雕像。
他的嚴肅像是一種認錯,難得的低頭,她嘟著臉,為掩飾自己心中小小的悸動,顧左右而言他。
「好像還沒有人追上來!沟故翘泼麒飨乳_口了。
「對啊……」
「我們那麼帥氣的退場,如果現在就回去的話很沒面子吧!顾c點頭,他似在自言自語,「所以也不能回去拿車啊……」
他剛剛用了「我們」這個詞,是不是已經不以觀察家自居,而是把自己也劃作共犯了呢?她不語,他看她,「看來只能一路這樣走下去了。」
「就走啊,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小聲嘀咕。
反正回去都要挨罵,還不如鬧夠了脾氣再回去,原來他們都是很有脾氣的人。
唐家所在的高級住宅區,只有一條寬闊平坦的路,沒有攤販更沒有商場,連個超商也沒有,連看不看得見計程車都要靠運氣……就這樣沿著路邊走,明明是白天,卻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一樣。
唐明梓從沒仔細看過這條每天的必經之路,他從來不知道這條路原來這麼長、這麼美。
田露雨有種錯覺,還以為自己會跟著唐明梓這樣一直走下去,可是實際上連半個小時都沒有,因為她的腳痛到再也走不動了。
穿著平時不習慣的高跟鞋,腳踝都被磨破了皮,腳底也起了水泡,仔細想想,在現實中就算這樣一直走下去,他們又能走去哪里?只不過是加長了回程的路線而已。
她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看著自己痛到邁不開步的兩只腳,覺得好丟臉。她什麼都沒想就把唐明梓拉出來,最後還是她先走不動了。
「有零錢嗎?」一只大手硬闖入她的視線,她迷惑地抬起頭,唐明梓又問她,「有沒有零錢,我身上可是一分錢都沒帶!
這是在埋怨她擅自拐他出來,才淪落到這又沒車又沒錢的境地嗎?田露雨嘆了口氣,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交給他,連做什麼用都沒問……她正陷入自我厭惡中。
唐明梓離開了一下,她一度還以為他是自己先回家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的影子又將她籠罩了,還拿什麼冰冰的東西貼在她臉上,嚇得她一個哆嗦。
原來是一罐冰飲料!她接過來,用雙手抱著,沒想到唐明障竟然是去自動販賣機買飲料了。
「請你喝,你喜歡喝這個吧!顾α艘幌,也打開自己那罐。
用她的錢請她嗎?田露雨在心里給了他一個白眼,打開喝了一口,沁涼的液體滑過喉嚨進入身體,讓人整個精神為之一振。
「好喝……」她低聲說,突然想到,他不會是為了鼓勵她才去買的飲料吧?
別看唐明梓夜夜泡在酒場中,可是他對身體的保養可是有著苛刻的要求,從來都不喝碳酸飲料,可是她卻戒不掉,所以他總是說她以後會發胖嫁不出去。
就是在這種細微的地方他所表現出來的曖昧,才總是讓她看不清這個人,他總能在恰當的時候,用最簡單的行動左右她的情緒。
「知道我為什麼能那麼冷靜地面對那個人嗎?因為我知道他針對我的原因!箤⑦剩一半的飲料罐子放在長椅邊上,唐明梓站在她身前,說:「只因為他喜歡的女人眼里只有我,那個家伙覺得沒有面子才會說那些話,那只是為了發泄而已!我就是清楚不論他說什麼,輸的那個人都是他,才會表現得那麼冷靜,越是那樣,就越是侮辱他!
田露雨眨了眨眼,嘴巴張了張,「你還真是個爛人啊……」
只有被戳到痛處才是真的痛苦,這麼想來,唐明梓的從容還真的是種無言的利器,不過又是為了女人嗎?她覺得頭有點疼,不禁苦笑起來。
「本來我也一直以為是自己贏了,可是當你潑了他一身酒時,我感到了一種暢快,當時,我覺得說不定我也想狠狠揍他一頓的!」也許他并沒有看上去的那樣瀟灑……
唐明梓的食指繞起她前額的發角,「你居然能讓我發現這點,做得不錯!」
田露雨揚起的眼盯著他,臉頰由白轉粉,再由粉轉紅,急速的轉變讓她的呼吸變得不順起來,「你、你有毛病啊!怎麼這麼突然誠實?嚇誰。
「是你說的,想說的話就要說出來啊,我可是變相的表揚你!」
表揚才不用「變相」的!「誰稀罕你的表揚,一旦跟你扯上關系就沒有好事!顾豢跉夂裙馑袥鲲嫞辈豢赡偷卣酒饋,「我要回去了!」
無奈腳底一疼,膝蓋打彎又跌坐了回去。
「有什麼好看的?反正我就是笨蛋,就是沒用!顾起氣來,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打死也不動的架勢。
他又沒說什麼……唐明梓把飲料罐丟掉,一直站著的他突然坐了下來,儼然一副也不想再走的樣子,便直挺挺地坐在她旁邊。
一個穿著高級西裝的人和一個穿著洋裝的人,并肩坐在馬路旁邊的長椅上,本來田露雨也沒覺得什麼,但身邊多了一個存在感那麼強的人,她坐不住了。
「你不會是想一直坐在這里吧?」
「反正你又不能動,回去討救兵又很丟臉,當然是在這里等著家里派人來接啊!顾f的句句有理,反正腳磨破是她自找的,而他的好心配額已經用光,不會做出什麼扶著她回家那種體貼的事。
還是不能對他有所指望,不能因為他的一點溫柔就有過多的期待,不然換來的只能是失望……在他的心中她不過是個小跟班,一個可以呼來喝去的人!他可以表揚她,卻沒義務像對待女人一樣地照顧她,不怪她扯他後腳就不錯了。
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如此凄慘的境地呢?田露雨像放棄了一樣,靜靜地坐著等救兵。
他們每一次見面都要吵架,雖然只有她這麼認為,在他的認知中,那只是單方面的欺負罷了,可是現在他們離得這樣近,他卻突然陷入沉默,讓人好不適應。
偷偷地望向他……什麼嘛,這家伙竟然一臉愜意的樣子,好像在享受著什麼,難怪沒有心情和她拌嘴了。
可是這里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那麼樂在其中呢?還是說唐明梓很懂得隨遇而安?
「本人就坐在你旁邊,不要亂編什麼奇怪的故事。」
「什麼啊,我哪有!顾龂樢惶,以為他會讀心術。
「原本坐立難安的你突然安靜下來,還往我這邊偷看,一定是又在想什麼奇怪的事吧,還是說我太帥了,讓你看呆了?」
她扮鬼臉朝他吐吐舌頭,「我才不會覺得性情怪癖的人帥!
「那你認為性情怪癖和沒大腦,哪個比較好?」他手托著下巴,轉過頭偏著臉看她,眼中含笑。
為了逃避他眼中如磁石般的笑意,她急著把頭撇向另一邊,沒意識到她又被他反過來戲弄了一次。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很莫名其妙,明明是無聊的時候,卻能擺出享受的表情,可是該高興的時候,臉卻又比什麼時候都臭。」她看著天,像在跟自己說話,「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個人的話,為什麼臉色那麼難看呢?」
「臉色難看,我有嗎?」
「你沒自覺嗎?」她驚奇道:「你臉超臭的好不好!每次聚會我都沒見你笑過,比電視上的通緝犯還要面目可憎。」
唐明梓楞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原來如此,她就是看他臉色難看,才誤以為是那個男人激怒了他,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跟那個人沒關系。」
田露雨像是聽到了什麼感興趣的八卦開頭,熱切地期望著後續部份。
可是他怎麼可能告訴她,也許他真的臉越來越臭,臭到都沒有人愿意接近他,都是因為她……
從一開始他就反對她出席那種社交場合,但說不過自己爸媽,只好半威脅地提醒她,注意不要太投入。可是她根本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看著她漸漸融入那些陌生人里,還一點心機都沒有的和那些人聊得很開心的樣子,他怎麼可能還保持一張英俊瀟灑的臉?
只因為是他爸媽的朋友,她就可以和絲毫不了解的人聊得那麼熱絡嗎?那些人中有誰是心術不正的,她又哪里看得出來?而她又視他為毒瘤,避開他老遠,反正他就是個能躲就躲的壞人就對了。
一想起這些,他的臉馬上又僵硬了起來。
田露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又說錯了,她竟然又被他白了一眼,然後只見他撇出一個冷笑,她頓時渾身一個惡寒……「做、做什麼?」她警戒地向後仰了一下。
「沒什麼,只是你下次再有什麼疑問,最好先問過我再說,還是不要兀自揣測。」但是她最後還是跑來他的身邊,打倒了他的敵人!所以就算了吧,就算她有些白目的地方真的讓他很頭疼,不過有了這個結果,他可以勉強將那些忽視掉了。
「什麼嘛,突然又開心起來了,真是奇怪!顾櫰鸺毭迹H低她就真的讓他那麼高興嗎?本來可怕的臉都能綻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