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整整一天,她像游魂般在外游蕩,紛亂心情找不到定點,紛亂思緒也厘不出清明。
血液檢查報告出爐,她和母親得到同樣的病癥——血癌。這回,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媽媽死、爸爸死、老大乖死、新大乖死,然后輪到她……
她在街上晃,反覆回想醫(yī)生的話。
醫(yī)生說,先化療,看控制情況再決定用藥或骨髓移植。她問了死亡率,醫(yī)生試著給她希望,但她很清楚母親如何被這種疾病折騰,終至死亡。
還以為命運將轉(zhuǎn)變,擁有霽宇的喜愛,人生自此不同,哪知道,她終究擺脫不了注定。
算命先生說,她終生榮祿享用不盡,可惜與親人緣分極薄。
預(yù)言應(yīng)驗了,父母相繼離去,當(dāng)她擁有霽宇和他的家人時,輪到她和世界說再見,她是沒福分的女生啊!
會不會,他不計辛苦地陪她走過疾病、死亡?會不會,她也留給他一個孩子,從此他和父親一樣,以孩子為重心,再照管不了自己的幸福?
她那么愛他,怎舍得他寂寞?
假若她離開呢?“那個女孩”會否重回他身邊?慢慢地,蔣勻悉在他記憶里消失,若干年后,偶爾憶起,她的身影已然模糊,他的人生有了心愛女子相伴,生命重新豐富……
放手才是正確抉擇,對不?
對,放手,反正分手本在他們的計畫中。
蔣勻悉,放手啊,在期限之內(nèi),才顯得出她慷慨大方。
既然愛情對她而言是奢望,她不該讓貪婪毒害他人生,她應(yīng)笑著背過身,告訴他,謝謝你的合作,再見……
只是呵,再見……好沉郁的字眼……
驀地,手機響起,她回神,接聽。
“你好,我是蔣勻悉!
“我是姜霽宇!睅Φ穆曇裘枥L出他的喜悅,他心情很好吧!
“怎么打電話給我?”她沒有快樂,只有淡淡哀愁,因為她腦子里,裝滿了分手念頭。
“剛簽下契約正準(zhǔn)備回公司。你呢?為什么不在家里午睡,在外面亂跑?”
“你怎知我沒在睡覺?”
他那么會猜,怎不猜猜,為何她的心和腳步一樣重?
喟嘆,她好想見他,想窩到他懷里傾訴委屈,告訴他,對于生命,她有多么恐懼,恐懼它匆匆來去,脆弱得救人無從把握起。
她想告訴他,自己有強烈的預(yù)言能力,原來當(dāng)初她提議一年,便預(yù)言了他們之間的緣分不超過一年。
“向左轉(zhuǎn),對樹下帥哥做出甜美笑容,然后,我就告訴你答案!
“你鼓吹我勾引陌生人?”話說,她依言向左轉(zhuǎn),別忘記,她是小乖,習(xí)慣乖乖配合。
轉(zhuǎn)身,當(dāng)視線和他的對上焦點,她被定格,說不出話?刂撇蛔〉,鎖在腹間的淚水淌下,她的心酸找到收納柜。
她不動,他來靠近,三步兩步,長腳把他帶到勻悉身旁。
“怎么啦?看到我,那么感動?”
他笑著把她攬進(jìn)胸口里,用溫?zé)岬男奶,溫(zé)崴谋鶝觥!斑@么愛哭?會被人笑,說吧!有什么心事?”揉揉她的發(fā)、親親她的頰,難怪說女孩子是水做的。
她在他懷間猛搖頭,沒事、沒事,她不過想到這個懷抱剩下不長的使用期;她不過想起,他的幸福值得她用盡所有去換取。
分手吧,這么好的男人,肯定會負(fù)責(zé)任地留在她身邊,肯定會盡全力維持她的生命,然后另一個蔣士豪,另一個寂寞的男人,另一個教她心疼的翻版。
”一定有事!
他知道,她不擅長說謊。
“沒事。”她試著擠出笑容,然三秒后,她承認(rèn)失敗。
“不想講?好,我來猜!
“你猜不到的!币驗檫B她都沒猜到快樂那么短,痛苦那么頻繁;她沒猜到,幸福的背面往往是悲哀。
“你看不起我的智商?”
公司還有會議等他主持,但在路邊看見她蕭瑟的身影,突然間,公事會議全都變得不重要。
他讓司機停車、他打電話交代秘書會議改期,然后空出時間,決定把它們留給心愛的妻。
是心愛的妻啊,他沒想過愛她,輕而易舉,不過起了個頭,愛情就長得茂茂密密。
看來他的心靈是沃土,而她的愛情是品級最好的種子,所以她一揚手,種子撒落,春風(fēng)揚過,愛她的心便無法扼制。
他想時刻同她一起,她開心他便快樂,她難過他一樣痛心,他的未來不再只有事業(yè)與成績,他的生命規(guī)畫多了個女人,一個帶給他無限可能的女生。
“你再厲害都猜不到別人的心!焙螞r是猜到上帝的旨意。
“偏偏我就是行呢!”他的自信來自她崇拜的眼神。
“那你猜!
他的輕松轉(zhuǎn)移她的悲哀,他是她的陽光,一出現(xiàn)便掃除所有陰霾。
“你在悲哀生命短暫!膘V宇說。
她嚇瞠了眼,幾時起,他練讀心術(shù)?
她的表情讓霽字明白,方向正確。
“你在想世事無常,聚散皆不由己;你以為快樂可以永遠(yuǎn),沒想到,它們總在不經(jīng)意間失去;你想掌握人生,卻無奈發(fā)現(xiàn),掌控人生的往往不是自己!
該不該說佩服、該不該為他掌聲鼓勵?她花一整天厘不清的心情吶,居然敦他三言兩語解釋清。
“你好聰明!睈瀽灥,她說。
“我不聰明,我只是懂你!彼f懂她說得理所當(dāng)然,仿佛天地間就是有一個姜霽宇合該懂得一個蔣勻悉。
勻悉巴巴地望住他,怎么辦呢?那么懂她的男人呵,偏偏緣分不長遠(yuǎn)。
“傻瓜,掌握不了未來,我們可以掌握現(xiàn)在;沒辦法留住快樂,就不斷替自己創(chuàng)造快樂,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透!惫醋∷南掳,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想吻她。
“我能力有限,創(chuàng)造不了快樂!彪p手抵住他的胸口,搖頭,她以為快樂是可遇不可求。
“說你傻吧!你不曉得自己嫁的男人,別號快樂制造機?”
霽宇沒聽過自己有這個別號,但為了勻悉,為了在他胸口親手種下愛情的女人,他決心落實新別號。
牽她的手,他揚聲說:“走吧!”
“去哪里?你不回公司?”抓住他的手,停在原處,她問。
“董事長有權(quán)利放自己半天假,走!我打聽到一家寵物店,有賣大乖。”
霽宇還是猜錯了,他以為勻悉為大乖傷心,卻沒想過,這回她為的是生死分離。
“你想找只一模一樣的大乖送我?”
“我不要你成天泡在思念里面,我要你開心,和大乖在時一樣,吹長笛逗狗,抱大乖偷說我的壞話,我要一回家就看見你和大乖運動過、紅撲撲的臉頰。”他要她快樂。
“我這陣子的表現(xiàn)一定很差!
“對,你表現(xiàn)糟透了。你忘記微笑、忘記逗我開心、忘記難過不單單是你自己的事情、忘記我的心和你掛勾也會受到牽連與波及!
“對不起.”
“我原諒你,再送你一只大乖做獎勵,你要快點恢復(fù)生氣,大聲唱‘我相信’。”
他要她唱“我相信”?他不是最不爽楊培安?勻悉笑開,誰說他不曾為她讓步妥協(xié)?
“霽宇!
“嗯?”
“謝謝你,謝謝你對我的用心。”
當(dāng)醫(yī)學(xué)再幫不了忙那日來臨,她會牢牢記得,曾經(jīng)有個男人,捧著她的心,哄著寵著,無微不至。
“不客氣.”
“我不要再養(yǎng)大乖了,我受夠死別,不要一次一次又一次,生命可喜也可悲,你永遠(yuǎn)不知道上帝什么時候帶走它!
“你太悲觀!彼磳。
“書上說,生命是不斷奮斗的過程,可就是有人不管怎么奮斗,都斗不過命運擺弄!
“我不喜歡你的論調(diào)!彼址磳Α
“大部分時候,人們只能向生命妥協(xié)!彼焕硭姆磳Γ徽f再說。
“你需要思想改造。”
“但我很滿足,在我妥協(xié)的過程里碰到許多好人,譬如你!
這回他不反駁了,抱起她,轉(zhuǎn)三圈,親五下,抓起她的手,環(huán)住自己的腰,大街就大街吧,在大街上愛老婆犯法嗎?
兩天后,他送她一個白金鑲鉆的狗狗別針,模樣和大乖很像,他說鉆石恒久遠(yuǎn),說這只大乖永世不凋,他說,他送給她的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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