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會喊大人,怎不見半絲尊敬?就算不跪,施個禮不為過吧?況且……等一下,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猛然記起,這女人跟他針鋒相對多久了?
天哪,這世上居然還有女人看見他不會變木頭,不是作夢吧?
他不敢相信,卻又期待著,決定再試她一試。
他瞪大眼盯著她、用力瞧、努力望,試圖用傳說中可以迷死人的招牌迷魂眼,看能不能迷倒她?
結果……
“喂,你眼睛有病!瞪這么大看人,也不怕抽筋。”她撇嘴。
“你——”她說話可以更毒一點沒關系!文若蘭一邊有些惱,心里又有幾分喜意。多久了,沒一個女人能與他好好地對話,她們不是看著他發呆,就是遠遠瞧見他,便開始尖叫發癡,就這個……
“姑娘貴姓芳名?”
“武梅渲!
很好,這個姓武的,心腸很不好、嘴巴更惡毒、武功……看來還強得亂七八糟的女人,她不只可以和他對視,還能你一句、我一句,和他互相抬杠。
這種感受……文若蘭難以言喻,太久沒遇到可以和他這樣說話的女人了,一時心情萬分復雜。
“我們先解決第一個問題吧!首先,御林軍和禁軍的軍紀松懈……他們的確有問題,但若非他們的上官底子先爛,何至于此?可這次圍獵出事,我敢說某些真正該負責的大人物絕不會有事,要掉腦袋的多是那些沒背景的替死鬼,我們救不了太多人,但總可以讓不該流的血少流一點吧?所以那匹馬就不必還了,再讓皇上看見它,只會更生氣,遷怒更多的人,何苦來哉?”
她想一想,也對,世事由來如此,不論在官場、商場……在哪里都一樣,有功一定是上頭的人領,有過肯定下面的人要倒霉。
這種事無關公平與否,不過是一種個人之力改變不了的現實。
“好吧!這匹馬我會處理,但你……”今圣的某些作為民間也是知道的,說他昏庸,還真是客氣了,根本是個無道昏君。
他抓亂自己的頭發、扯散衣服,弄出一副狼狽相。“我只是個可憐、無辜的受害者,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說話,只在心里將對他的評語由一肚子壞水、酸腐,再加上騙子一項。
“另外,”他笑了,淺淺的笑意從唇角漾開,宛如月華下正自盛開的曇花,悠悠雅雅、清清淡淡,卻醉人心魂、迷人神智。“姑娘可曾許人?”
她突然覺得腦子有點暈眩。這么好看的笑容,生平頭一回見,卻似飲酒八分,醺然欲醉。她用力搖了下頭,才漸漸恢復理智,但目光已經離不開那抹春光也似的笑容。
“沒有。”說話的同時,心跳得有點快。
“小生文若蘭,官居翰林學士,今年二十八,尚未娶妻,有意向武家提親,娶姑娘為妻,不知姑娘意下為何?”別怪他心急,皇上給的日期不遠了,他再找不到一個可以娶的女人趕緊娶了,皇上就要指婚,到時……他這輩子就完蛋了。
“啊?”她看著他的笑發呆,愣了好久好久,久到文若蘭笑得嘴都要僵了,她才慢慢回過神來!澳銥槭裁聪肴⑽遥俊
他也很誠實。“今有公主、郡主及各家千金數人,聯名向皇上要求指婚,我不喜歡她們任何一人,所以要趕緊找一個可以相處的姑娘為妻!
“也就是說,你想拿我當擋箭牌?”這個理由聽起來真他媽刺耳。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是的。但姑娘放心,我文家人絕不納妾,向來從一而終,因此,盡管我們的成親是有目的的,但成親后,我必然盡己所能地喜歡、呵護、愛惜姑娘,絕不委屈姑娘半分!
哇,一個不納妾的家族!這在神佑國,簡直是奇跡了。
武梅渲雙手環胸,仔細看著這個叫文若蘭的男人。要說他生得極好,那是騙人的,至少她爹的五官樣貌就勝他多多,但文若蘭有一種特別的魅力,比如他的笑容,他剛才那么一笑,居然能讓她整個人看得呆了。
要知道,她習武多年,心志早磨得堅如鐵石,卻被一記春風笑動搖,簡直不可思議。
她有種感覺,這種情形若多發生幾次,自己一定會喜歡上他,而且是飛蛾撲火般地狂戀?墒恰肫鹆俗约哼@趟出來闖蕩江湖的原因。
“文大人,你可有兄弟?”
“沒有,家母生我時難產過世,此后家父一生未娶,只專心教我讀書識字,將我栽培成才!
好個癡情的文家人,這事聽來還真夠揪人心肝的。
但她的目標并非如此。因此,她再問:“不知你家叔伯共有幾人?”
“沒有,爺爺只我爹爹一子!
“沒有再生?”
“奶奶生爹爹時,難產過世,所以……”他的爺爺與他爹一樣,都在發妻死后,選擇孤獨一生。
怎么回事?她心里的警鐘一直亂敲,響得她頭都痛了。
“那個……請教貴祖父可有兄弟?”
“呃……”他終于發現有些事情不對勁了。“沒有,曾祖他……他……”
“他遇到了跟你爺爺、你爹一樣的事,也作了相同的選擇!彼嫠卮稹
他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原來文家人不只癡情,他們還克妻,代代單傳的原因是——每一代文家人的妻子都會死于難產,而文家人絕不續弦,所以他們只會有一個后代,再無其他。
文若蘭額上的汗都冒出來了。他自幼讀圣賢書,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但同樣的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代表什么?
他簡直不敢想,文家男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是鰥夫的命,這太荒唐了。
可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釋文家這十代以來的一脈單傳?
他幾乎不敢看武梅渲了。即便只是個初相識的女子,就讓她陪他聊了這么久,他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與女人好好交談過了,今日這般滋味……他說不上迷戀,卻非常喜歡。
武梅渲的嘴巴不好,但性子直率……怎么說呢?他是喜歡跟她談天的,可如果娶她代表會讓她送命,那么……他怎能害她?
“對不起!惫,她拒絕了他的提議!拔也皇呛ε鲁晌募覌D后,遲早難產而亡,我多年習武,對自己強健的身體很有信心,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但你家代代單傳卻……怎么說呢,我家也是單傳了好幾代,到我爹爹這一代,共娶妻妾十八名,僅得我一女,我身負傳宗接代的任務,所以我的相公一定要出自枝葉繁茂的家庭,這樣我將來生子的機會才會高一些,而你……抱歉,文大人,你似乎不是很好生養的樣子,所以……我們還是算了吧!”說完,她牽了龍駒,趕緊跑。
不跑不行,她總覺得越跟他相處,對他的好感只會越多,越喜歡和他斗嘴、抬杠,天南地北、胡說八道,很輕松自在,很讓人迷戀啊……
可嫁他,她舒服了,家里怎么辦?讓爹爹再娶十九娘、二十娘、二十一娘……一直娶到拚出一個兒子為止?
那種事情不用做,光用想的就可怕,她絕不讓此事繼續下去。
所以她要找一個家族里兄弟繁多的男人,招贅入武家,為武家開枝散葉,至于她是不是喜歡那人……人與人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覺,便會喜歡上了。
可想起文若蘭,她心里好像丟了什么東西似的,忍不住對于日久生情這件事起了一絲懷疑。
相反地,一眼定情卻似乎在她的生命中發生了,可偏偏……唉,為什么他家也是一脈單傳呢?
他是獨子,便不可能入贅,一脈單傳,雖然原因是文家人的癡情,但天知道這是否也是注定的,文家就只能有一個男孩,想再多,別作夢了。
所以她與他……好遺憾啊,才生起的好感,就硬生生地斷了,她心里不舒服,像堵了什么東西一般,悶到極點。
她好想吶喊,發泄一下,卻不知留在原地的文若蘭已經吼開了!八麐尩模±咸鞝,禰這是故意玩我們文家人嗎?混賬!”
生生世世的克妻,光想著就不寒而栗,他還怎么敢娶妻?
可笑京里那群女人還排著隊等待他的臨幸,哈哈哈……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噩運?
他凄厲大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一種深深的落寞籠上了心。
真的好可惜、好遺憾、好難受……
一見鐘情他不信,可這份傷,卻是真真實實地烙進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