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梅渲的臉色瞬間脹得通紅,結結巴巴地開口。“因為……我……他……那個……”上天明鑒,這真是她今生最糗的一次。
她要怎么說?告訴人家爹爹,說她愛慕他家兒子,所以對他的計劃言聽計從?
別鬧了,這么害羞的話,她怎么說得出口?結果文知堂隨口一個問題,就把一個縱橫江湖、號稱“鬼面羅剎”的女中豪杰武梅渲大小姐窘得差點去挖地洞將自己埋起來。
文知堂抿緊唇,假做正經,心里其實笑翻了,卻不能表現出來,以免嚇壞文家未來的兒媳婦。
他已經當武梅渲是自家人了,當然要多照顧點她的感受。
說來兒子受歡迎,他這做老子的也沒少占便宜,很多姑娘在文若蘭那里討不到好處,便走曲線救國道路,改向他獻殷勤,希望他能說服兒子娶其為妻。
她們有的送禮、有的天天上尚書府洗手做羹湯,更有叫父兄前來,拉他去喝花酒,企圖灌醉他,拐他立下婚書,弄假成真,以便嫁入文家門……
反正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手段真是千奇百怪,讓文知堂大大開了眼界。
可不管她們怎么做,他就是覺得無聊,自然不可能替她們說項,讓文若蘭娶她們其中之一為妻。
只有這個武梅渲,出身江湖,既稱不上賢良淑德,更與嬌美艷麗搭不上邊。
但她的豪爽重義,敢和他杯來酒干,大剌剌地說:文武兩家俱皆單傳,恐怕結婚后,單傳就要變成絕后了,所以她不愿招文若蘭為婿,不過和他為友,卻是一大樂趣。
她當著文知堂的面說要招贅他兒子,而不是她嫁入文家門。
剛聽聞時,文知堂真的是吃驚,可真正相處下來,卻發現她這份直率和大膽不僅不討人厭,反而是種真誠、讓人心喜的個性。
尤其在經歷這么多事情后,文知堂體悟無論是交友、娶妻…… 做什么都好,要挑這種真誠無偽的人,才不會付出一切,反而倒手給人賣得干干凈凈。
再加上她為了文若蘭的事多方奔走,辛苦賣命,讓文知堂想不感動都難。
他現在非常希望武梅渲能成為文家的一份子,或者……她堅持不出嫁,只招贅的話,他也可以睜只眼、閉只眼,隨他們小兩口去啦!
反正人生百年眨眼過,拘束太多,反失樂趣,不如隨緣而來、隨緣而去,來得瀟灑快活。
“武姑娘!辈蝗绦乃^續羞窘下去,他開口轉移話題!拔疫@邊已經沒什么事了,但若蘭還在天牢里,生死不明,你有沒有辦法瞞過外頭的禁軍,偷偷去幫我瞧一瞧若蘭?”
要在那樣一群酒囊飯袋中來去自如,有何困難?而且她也非常想去探望文若蘭,他再聰明,身受重傷、又處于假死,人家若使奸計害他,他如何躲避?
只是她若去了天牢,文知堂這邊怎么辦?外頭還有一群禁軍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將他拆吃入腹呢!
她去探視文若蘭的時候,倘使文知堂出了意外,她怎么跟文若蘭交代?
這樣兩難的問題,她實在作不出決斷。
不過私心里,她是更想去天牢的。文若蘭就像她心底一根刺,總是不停地提醒她,他現在過得好不好?安不安全?皇上有沒有派御醫去救他?白云會不會又使壞點子害他……總之,她幾乎沒有一刻是不想著他的。
可正因為太在乎他了,她更不想違背他的計劃,離開文府,放文知堂這只羊在一群猛虎中,隨時會有性命之憂!安,文若蘭……他要我保護你,所以……我不能離開文府……”這個決定作得好痛苦,明明她是如此想念文若蘭,卻不能見他,她又急又氣,若非一點理智尚存,她幾乎要發狂地提槍殺進皇宮,宰了那個昏庸帝王和那欺世盜名的白云臭道士。
“我好端端地在家里,外頭還有一隊禁軍守著,有什么需要保護的?”
“就因為那群禁軍意圖不明,才更讓人擔心!
“你怕他們會突然沖進來殺了我?”
“這個……按照你們對皇上的形容,我覺得今圣是個肚量狹小、擅用權謀、志大才疏卻好大喜功,又重名聲的人,所以他若要殺人,不會弄得聲勢浩大、鮮血淋漓,更有可能的是,派人送來一杯毒酒,賜你自盡。因此……我不知道伯父若面對那等情況,會作何決定?但文若蘭既要我護你周全,真到危急時刻,我是不會管什么君命難違的,一定帶著你殺出重圍,待你安全后,我再殺回天牢,劫獄救文若蘭。”
要說武梅渲直率沒心機,這番分析還真是中肯,將今圣的性子形容得半分不差。
文知堂苦笑。這丫頭也沒那么笨嘛!看來兒子要把她拐到手,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愿諸神保佑兒子順利娶得美嬌娘吧!至此地步,他也只能替兒子祈禱了。
“我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做到那等地步,不過……這群禁軍若想為難我,也沒那么容易。”他帶她到后花園,在那滿眼碧綠、百花盛開、流水潺潺中,幾許怪石點綴其中,襯著整座園林說不出的清新舒爽,宛若桃源。
文知堂帶著她敲開一座巨石,想不到機關打開后,竟是一條黑黝黝、看不見盡頭的地道。
“若那群禁軍企圖強攻,我自有逃生門路,不會留下來等死的。可若蘭在天牢卻是孤軍奮戰,形勢更加危險,所以我希望你去看著他,若有萬一……”他是禮部尚書,一輩子講禮守法,誰知臨老了,卻要做出這樣出格的決定!澳憔椭苯哟蚱铺炖,將他救出來吧!”
文知堂刻意不提皇上可能賜死的事,因為那不比禁軍的圍攻或是白云的挑釁,那是君命,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能抗君嗎?
他在心里苦笑。沒到那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作何決定,也許以死明志、也許先逃再說,等待今圣或者他百年后,此事再由后人蓋棺論定。
在文知堂的刻意引導下,武梅渲完全將皇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了。
她本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只是太掛心文若蘭了,不自覺地便忘了很多與他無關的事情,心思全集中在他身上。
文知堂的反復勸說讓她不知不覺動了心!安福阋粋人真的沒問題嗎?”
“我都幾歲人了,吃過的鹽比你們吃的米還多,難道危急之時,我還會不懂得閃躲嗎?”
“那你記住,那些禁軍若想進府,八成就有問題,你立刻躲進地道中,由此出城去,等待我和文若蘭與你會合。”
“我知道。”怎么突然覺得這武梅渲快比他已逝的娘親更啰嗦了。“你且放一百個心,我會照顧自己的!
“那……我走了……”她一步三回頭,不是不舍,是愧疚,文若蘭叮嚀她照顧父親,她卻為了相思難耐,壞了自己的承諾。這生平第一回說話不算話,讓她既不安又心慌。
可留下來……不,她真的放心不下文若蘭。一眼,只要看一眼,確定他平安無事,她便立刻回文府,保護伯父。
“快走吧、快走吧!”文知堂不停地揮手趕她。
“那……你小心,我……我很快就會回來……”說著,她如風一樣地閃了出去。
文知堂忍不住好笑,這番兒女癡纏啊……他忍不住想起了亡妻,年少時,他與妻子豈非也是如此難分難舍?
咻,不知何時,武梅渲又掠回他身邊。
文知堂嚇一大跳!澳恪俣冗真快,確定我兒平安了嗎?”
“我還沒去天牢!蔽涿蜂植缓靡馑嫉仉t了臉。“我臨時想起有件事得跟伯父說一聲,你不只看見禁軍要躲,發現道士更要閃,知道嗎?”
文知堂笑了,這丫頭真是有趣極了。
“行,只要是陌生人企圖進入文府,我全都躲起來,相應不理,這總行了吧!”
武梅渲松下一口大氣,點點頭!班牛@樣我就放心了,那我去了,伯父保重!彼止眵纫话愕叵Я。
文知堂呆了半晌,放聲大笑,心里暗道:兒子啊,你可要爭氣,如此有趣的姑娘,你要追不上手,那就是你的大損失了。
遠遠地,武梅渲聽見他的笑聲,本已通紅的臉更是臊得像要滴出血來。
她這樣著急會情郎,是不是很不矜持、瞧來特別地傻?可她真的想文若蘭嘛!好想好想,想到心都痛了。
生平頭一回這么思念一個人,她的腦袋已經慌亂得成了漿糊一團了。
唉,相思害人!
可是……卻也好甜,讓人心窩暖暖,彷佛吸入口的氣都帶著蜜似的味道。
文若蘭……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想不到這趟京師行會遇到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男子,她覺得自己真是好幸運。
她掛著淺淺的笑容,迅速沖往天牢,渾然不覺一場危機已在她身后醞釀,隨時可能爆發,炸得她姻緣路斷,甚至小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