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戀了。
說真的,這不是什么大消息,天底下每天都有人失戀,多他一個也不嫌多。
事實如此,盡管失戀的感覺并不好受,可是周邑初依舊沒受到影響。
晚上八點,他在事務所內的吸煙區。
商央律師事務所是他目前工作的地方,負責人許商央是他的學長,因為這一層關系,他從學校畢業,然后當兵、退伍,緊接著考取執照,便直接在這兒任職,至今合作愉快。
可是現在只要想到某件事,他便有股恨不得放火燒了這間事務所的沖動。當然,也只是沖動。
「天啊!你的表情好可怕!乖S商央走進來,看見他這副不快的樣子,不禁咋舌,點燃一根煙,「怎么?李先生的案子有問題?」
李先生在前一陣子被控性侵女學生,這件案子本來是由他負責,后來學弟自告奮勇要接手,印象中,不是已經進入和解階段?
「沒有,很順利!怪芤爻蹼S口回答,吸了一口煙。
他煩的,是私事。
思及今天下午發生在「等待」的事,他擰起眉頭。
被那個女人拒絕沒什么了不起,問題是,他向來自詡善于情緒控制,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人看了出來,用那種蹩腳的方式安慰……
一直到離開咖啡店,他在回事務所的路上,才恍然大悟。
那個女孩該不會是因為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想到用那種冷笑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吧?
可笑!他周邑初何時淪落到失戀要人安慰的境地?簡直不是一般的多管閑事。
越想越郁悶,他又點燃一根煙。
「邑初,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許商央好氣又好笑的指著煙灰缸,「你還有煙沒抽完!
「啊……」這才意識到自己干了蠢事,周邑初嘆了口氣,把手上那根煙遞給許商央,「要抽嗎?」
「不了。」許商央搖頭,似笑非笑的說:「我看你是累了。你手上不是還有三件案子在進行嗎?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解決吧!」他將手中的煙抽完,推了推細框眼鏡,「當然,這是學長的命令!
媽的!周邑初忍不住暗地里罵臟話,本來打定主意今晚要睡在事務所。
許商央完全不聽他解釋,兀自關燈。
「快點回去,不要逼我直接關上總電源。」
被迫離開事務所的時候,周邑初掏出隨身PDA,打開來,把屬于今天的行程延至明天。嘖,他痛恨這種感覺。
他喜歡人生有規劃,事情按部就班,盡在掌握中的感覺。也許這和他小時候父親逝世,與母親相依為命,有一天沒一天的過日子有關。所以他每天都為自己排定好行程,列了多少便做多少,多年來這個習慣未曾改變,可是今天……
好一個今天,真是有太多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一手掌控方向盤,忽然不太想回家,尤其一想到回家面對的還是這種不干不脆的情緒,然后,也許他會一個人躺在床上抽煙喝酒,直到天亮……
不了,那實在太不美好。
周邑初呼了口氣,轉動方向盤,決心駛往另一個地方。
「琴」,一間酒吧的名字。
基本上,在一件案子圓滿結束,或是一個人覺得無聊,想要好好的喝一杯的時候,他便會來到這個地方。
和「等待」咖啡店一樣,這里的氣氛平和而自然,人不多,這也是他之所以會看上這間店的理由,只是最近忙于事務,算一算,一個多月沒來了。
他走至吧臺,挑了個位子坐下。
「一杯威士忌,不加水!
明天還有工作,他知道,唯獨今天有一股渴望,想不顧一切的喝一杯,藉以宣泄莫名的情緒。
周邑初點燃煙,端起酒保遞到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像是上了癮,一杯接一杯。
「周先生?你怎么會在這里?」
恍惚中,他好像聽見一個女孩子略帶驚訝的聲音。
誰?
周邑初的腦子已有些混沌。糟了,他真的喝多了。
勉強撐住身體想要站起來,無奈一陣無力感讓他又跌回椅子,一個柔軟的東西隨即扶住他。
「舅舅,你怎么可以讓他喝這么多酒?」
「他要求的,我勸過了!
兩人的對白一來一往,其中一個是酒保的聲音,他認得,另一個呢?是誰?好熟悉,那種軟軟的、甜甜的音調,聽起來好舒服。
書儂。
啊,終于,那個被封印的名字回來了。自從離開「等待」之后,他一直不去想,認為沒有什么大不了,可是酒精使得他卸下防備,想起那個從大三便好喜歡的女孩子。
整整十載的時光,他忘不了她,不論和誰在一起,腦中兜轉的全是有關她的一切……因為他曾經擁有機會,可是礙于面子,沒有好好的把握,終究還是失去了她。
朦朧間,他像是被人擁抱,好溫柔的氣息包圍住他,使他產生一種被安慰的感覺……不,他不需要,盡管因為酒精的緣故而眼眶發熱,還是強撐著沒落淚,而有個人似乎明白這一點,輕撫著他的頭,一下又一下,好溫暖。
「好熱……」他無意識的呢喃。
大概是真的醉了……他的酒量分明不差。
今天……一定是今天惹的禍,害他無論到哪里,都不對勁。
「熱?等一下!惯是那個女孩子軟綿綿的語調。
周邑初聽了覺得舒服,另一方面卻又因為想不起是誰而心癢難耐,怎么也無法抬起沉重的眼皮,于是不解的開口,「妳……是誰?」
不一會兒,他的額頭傳來一陣冰涼柔軟的觸感,似乎是被放了冷毛巾。
「儂……」那女孩笑了笑,說出來的話好模糊。
儂?儂儂?書儂?是她嗎?
「儂儂……」
陶蔓儂愣愣的瞅著眼前昏沉的男人,對于他呼喚自己的小名感到意外,接著臉頰泛紅,想不到……周先生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一直以來,他們的交流總是那般短暫,她也沒有勇氣對他做自我介紹,如今被他叫喚自己的名字,難以言喻的喜悅竄過全身,她的胸口脹得滿滿的,從沒想過只是短短的兩個字,便足以讓她高興得快要飛上天空。
而這個男人,就是有這樣的魔力。
她呼了口氣,用冷毛巾仔細的擦拭他的臉,目光情不自禁的變得柔軟,想起今天下午在「等待」看見他,盡管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可是深幽的雙眸流露出掩不住的憂傷氣息。
想不到今晚會看到他出現在舅舅的酒吧內,陶蔓儂為了這樣的巧合而嘆了口氣,輕輕撫摸他的臉。
唉,他肯定是有什么煩心的事吧?
她無奈的笑了笑,明白自己幫不上忙。
凌晨四點,酒吧打烊了,陶允東本來想叫醒他,可是陶蔓儂舍不得,自告奮勇要照顧他。
他大概也察覺到內情不單純,反對不了,只好說道:「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嗯,她知道。她在單戀!
在陶允東的幫忙下,她將周邑初扶到酒吧的樓上,屬于她的房間內,讓他躺在床上。
望著他因酒醉而迷離的臉龐,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上這個人的那一天……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嘆了口氣,阻絕自己越來越脫序的思緒,陶蔓儂轉身要換毛巾,手腕卻在這時被緊緊的抓住,腳步稍微踉蹌,隨即跌進他的懷里。
「不要走!
「咦?」
陶蔓儂有些受寵若驚,頗感意外的瞥向他,只見周邑初好像醒了,眼睛睜開,可是渙散的眼神似乎流轉著什么,教她看不透徹。
「我……我得去換毛巾……」她囁嚅的說,藉由手腕的接觸感受到他過高的體溫。
周邑初彷佛充耳未聞,非但沒有放手,鐵臂更進一步的攬住她,像是怕她跑了,接著翻身,壓制住她柔軟的身軀。
「我不會讓妳走,不……」
可憐陶蔓儂,二十四歲的人生何時遇過這等陣仗?她嚇了一跳,四肢僵硬,第一次感受到一個男人的吐息竟然離自己如此的近。
喔,他喝了酒,身上的酒味好重,混雜著香煙和淡淡的古龍水味,說實在的,對她的鼻子有點傷,可是又矛盾的嗅聞著,逃不開。
周邑初的胸膛堅實的壓迫著她,這太過接近的觸碰讓她不知所措,伸出手想推開,卻在觸及他的身體之際,被燙著一般迅速縮回手,只好虛弱的開口,「我……我哪里都不會去……」
這是實話,這里是她的房間,離開了,又能去哪里?
之前提議要將周邑初安頓在她的房間里時,舅舅很反對,可是她堅持要這么做,畢竟窄小的酒吧內實在沒有足以讓人安歇的地方,至于舅舅的房間……唉,那個垃圾場,不提也罷。
面對她毫不妥協的態度,到頭來陶允東只能認命,估計醉死的男人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只是不忘對她耳提面命,「發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大叫,知道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