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盼對宮中之事一無所知,專心經營回春堂。
她近日替不少婦人看過診,名聲漸漸在城西傳了開來,由于回春堂只看婦科,與附近的醫館競爭不算大,背后又有睿王找人撐腰,官面上通達,地痞無賴就算知道回春堂是由年輕女大夫坐堂,但得了官面上傳出的口風,倒也不敢去惹事。
大楚自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女子開醫館的,柳盼算是先驅,再加上京城有不少醫藥世家,那些同行聽聞城西出了一名擅婦科的女大夫,自己不便上門較量,便暗自遺了家中女眷前往診脈。
柳盼為人謙和親切,生得又美,說話之間帶著江南女子的婉約秀美,談起病狀成因來也是條理清楚,不僅去看病的這些婦人對她是連連稱贊,當她們將柳盼開的方子拿回去給家里坐堂的男人看,就連老大夫也挑不出錯來。
再加上柳盼自從被慕容夜帶回來之后,不必再偽裝身分,重新梳回少女發式,這些婦人瞧在眼中記在心里,回去便慫恿家里適齡的未婚兒郎。
沒過多少日子,皇后在宮中的宴會停了,回春堂卻已經迎進了四、五個媒人,偏偏慕容夜又不能往醫館門口立塊牌子,寫明大夫已名花有主,只能暗自生著悶氣,直想關了回春堂,將她鎖在深閨,但瞧她做得興興頭頭,他也只能硬生生將這個念頭咽回肚里去。
回春堂后面連著一個不小的院子,支著架子晾曬著藥材,另有睿王府別院的廚娘專管著飲食,自開業之后,柳盼便搬到醫館來住,閑暇時便會去街市走走,順便去藥材鋪子里轉轉,買些少見的藥材回來。
不想那些醫家兒郎年輕氣盛,不是聽家中長輩大力稱贊她,對她好奇極了,就是被家中大人比著她罵連個小泵娘都比不上氣不過,想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模樣又有多厲害,可是來到回春堂,看到門前立著一塊“男子止步”的牌子,他們只能蹲守到對面的茶館里。
柳盼哪里知道這些人偷偷摸摸在做這些事兒,更不知道當她帶著慕容夜配給她的丫鬟出門逛街時,會連帶傾倒了好幾家的兒郎。
沒過多久,之前上門被拒絕的媒婆跑得更勤快了,還又再多添了三家媒婆。
這下不只慕容夜氣得快嘔出血來,就連柳盼也開始覺得困擾。
“大娘,我這里是醫館,您老若無病,還是請回,后面還有病人等著呢!绷坞m然困擾,也知道媒婆不能得罪,她還要在這里生活呢。
媒婆將自己肥碩的身子挪到了一邊去,面上堆迭起熱情的笑容!昂霉媚铮忝δ愕,等你忙完了我再跟你說說楊家兒郎的好,人生大事你可千萬要考慮清楚!
柳盼雖然與慕容夜重逢,又莫名其妙走到了一起,但是對于未來她還是不敢抱有期望,只是因為她很清楚一時半刻他是不會放手的,而她也舍不得離開,才會這么含含糊糊的過下去,況且兩人既無婚約,這里又是京城,她也不敢貿然同他人說她已經訂親,免得有無聊人挖八卦,發現她是和睿王要好,豈不是要連累他的名聲。
恰巧這日慕容夜從宮里出來,徑自到了回春堂,他從后門進來,到了前廳,隔著屏風聽到這媒婆的話,頓時給氣了個七竅生煙,等送走了所有的病人跟媒婆,柳盼回到后堂去之后,迎接她的便是他的一張冷臉。
“這是怎么了,誰給王爺氣受了?”
慕容夜算是看明白了,想要讓這丫頭自動自發的認錯難度太大,索性也不跟她玩含蓄。
“除了你,還能有誰給本王氣受?”
伺候的丫鬟見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那么一點緊張,輕手輕腳的快速退了下去。
若說之前還在揚州時,他生起氣來,柳盼心頭不免要打鼓,還會小小反省下自己,但是自從被他擄回京城,兩人又相處過這些日子之后,她是一點也不怕他了,當即偎坐在他身邊,拉起他腰間玉佩把玩著,漫不經心的道:“我在外面坐了一天,腰都快斷了,連王爺的面兒都沒見過,你這一來就板著臉,確定不是在外面受了氣跑來遷怒了?”
慕容夜沒想到會被她反咬一口,恨恨的伸出長指戳了她額頭一下!皼]良心的丫頭!我在外面想方設法為你我的親事奔走,你卻在醫館里與媒婆粘粘乎乎,難道說句你已經有婚約在身就這么難嗎?”真是越想越氣。
柳盼大張著嘴,傻楞楞的瞅著他!澳恪摇迸c他相處越久,她越舍不得將他讓給其他女人,可是此事又由不得她,因此她是報著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的心情與他相處的,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看重他們之間的感情。
慕容夜都快被她這傻樣子給逗樂了!安皇悄愫臀,難道你還想嫁給別人?”
她眨巴著眼睛,努力將涌上來的淚意壓下去,艱難的道:“你……你知道的,我不會給人做妾的!”情濃之時說這話,她也知道有多煞風景,可是與其事到臨頭再爭吵,不如把丑話先說在前頭。
慕容夜忽然發現一件事,他不惜在母后面前抹黑自己,又逼著護國寺住持閉口,還求到了父皇面前,這些事情他不曾與她商量就算了,竟然也從來不曾知會過她一聲,搞了半天這丫頭還不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娶她為正妃了,他真是蠢得讓人不忍直視。
他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巴掌,表情是說不出的懊悔。“瞧我給忙得昏了頭,完全忘了要告訴你一聲,我已經稟告父皇要求娶你做王妃,父皇并不反對,只是母后那一關恐怕不好過。”
柳盼也不知道怎么了,聽了這話眼淚便刷地落了下來,她忙扭頭去擦淚,哽咽的道:“方才教沙子迷了眼,還沒顧得上取出來!彼粫缘迷撛趺葱稳莠F下的感覺,歡喜那是當然,但心頭卻還是有點酸酸的。
慕容夜扳過她的肩膀,見她目光躲閃,臉頰濕了一片,淚珠兒還不住賓落,不由得一怔,之前的氣惱早消散了,攬了她在懷里輕輕拍撫!拔以鐟摪研睦锏拇蛩愀嬖V你的,免得你一直提心吊膽、沒名沒分的跟著我,是我不好……我既然決意要與你相守一生,就應該堂堂正正將你抬進睿王府的大門,而不是讓人輕視你,以你的品貌絕對配得上我,萬不可以世俗的眼光妄自菲薄。”
柳盼伏在他懷里幸福的流淚!拔易匀皇桥涞蒙夏愕,只是……旁人并不那么想,若是……若是我有好家世,你的家世低于我,我也定然一早將你搶回家藏起來了!彼男氖且粯拥,只是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卻在意他的想法。
他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頓時大笑出聲,“好!那本王就等著盼兒來搶!”
其實他未向柳盼說明父皇同意這門親事,還有另外的考慮,他當時向父皇求告的時候也說過——
父皇,就算兒臣與皇兄之間毫無芥蒂,憑兒臣立下的戰功,此生做個閑散富貴王爺是跑不了的。就算邊關再起戰事,兒臣也愿意披掛上陣,為皇兄守護這大楚天下!以兒臣的身分,根本沒必要走聯姻一途,母后挑出來的哪一個不是高門貴女,就算皇兄信任兒臣,可是若是這中間隔了許多別有用心的人,將來會怎樣兒臣真不敢保證,不若一開始兒臣就娶個毫無背景的王妃,對于兒臣與皇兄來說都好。柳氏有個好處,她家世不顯,又與娘家斷絕了關系,連姓氏都改了,等于六親死絕,連一門窮親戚都沒有,僅這一點就抵得上旁的短處。
這是慕容夜回京之后,在早朝上見識過官員們打嘴皮子后,再自己揣摩出來的,不但可以掃平未來兄弟倆之間的隱患,也能順便向父皇表明他對自己這輩子所要走的路已經有了清晰明了的認識。
昭帝站得高,看得也更長遠,與其說他是被兒子對柳盼的深情打動,還不如說被他的這條理由給打動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為父親,自然希望兩個兒子的感情能夠長久融洽。
自慕容夜滅了北,挾風雷之勢回京,又以雷霆手段整頓兩淮鹽業,所顯露出來的才干讓昭帝也大為震驚,他不僅上馬能戰,還下馬能治,這就極為難得了。
此等才能,若是安心做個親王,輔佐太子也就算了,只要他有一點點野心,將來兄弟倆能走到哪一步可真不敢說,就算慕容夜沒有別的想法,可他身邊若是添幾個不安分的人,難保不推著他朝前走。
對于一個長期戍邊,從不曾玩過政治的人來說,這是天生靈敏的政治嗅覺,昭帝除了震驚于此,還感慨于他的不忘初心,大權在握也不曾生出別樣的野心,將他著實夸了一頓。
慕容夜得了父皇的夸獎,完全不曾想過要在柳盼面前顯擺一下,他主帥做久了,從來只有下令貫徹執行,沒有凡事都拿出來擺到臺面上講的習慣。
“好了、好了,別哭了,乖,以后無論有何事,本王都講給盼兒聽,好不好?”
柳盼在他懷里哭得稀里嘩啦,根本無法回話,只能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