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經過多久時間,也許跟平常被打的時間比起來更短,也可能更長,等到四周只剩下喘息聲時,蜜妃已經不在了。
倒在地板上,因為眼睛被打了幾拳,十九的視線很模糊,屋頂上的梁柱也在搖晃著,她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嗯……”她不自覺發出了痛吟,卻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
啪!
一滴小小的水滴落在她的臉上。
啪!
第二、第三滴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眼里,更加模糊了她的視線。
“嗚……”懊悔不已的泣聲低低地傳進她耳里。
啊,對了,是他,她忘了還有他在……
十九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轉過頭看向縮在一旁的水銅鏡。
他在哭……
怎么了?他也被打傷了嗎?
“你受、受傷了嗎……”她掙扎著想用手撐起身軀,卻怎么樣也做不到,眼角余光瞥見自己的手以一種詭異的方向彎曲著。
她的手肯定被母妃打斷了。
水銅鏡聽見她的聲音,立刻跪坐到她身邊,不斷搖頭。
“你的手……”他不敢去碰她的手,怕會弄痛她。
因為她的保護,他幾乎沒有受傷,可她卻傷得很嚴重。
“你……不要哭……”十九用沒事的那只手,拍拍他的臉,安慰他。
哭不適合他,只有他的笑是她唯一的救贖。
“唔……對不起……”
他明明沒有錯,為何要道歉呢?
十九猜想頸子可能也被踹了幾腳,想搖頭也辦不到,只好努力揚起笑容要他別責怪自己。
讓他受到驚嚇,她才感到愧疚。
水銅鏡只能一直搖頭。
不!她不懂!其實到最后他好害怕蜜妃,蜜妃臉上駭人的神情尋找不到一絲絲憐憫,看著他們的眼神像是看著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他被嚇到了。
好久好久,他都只能動也不動地看她被打卻不能幫她,連喊人求救都沒能發出聲音,就連蜜妃走了他都無法馬上做出反應。
“我……好累……”她的眼前是混雜一片分辨不出的畫面,眼皮沉重的想立刻合上。
今天她沒力氣去尋找一個母妃找不到的地方躲藏,只想就這樣睡去。
水銅鏡瞅著她漸漸蓋上的眼皮,心下一驚。
他對生死的概念還很模糊,但此刻卻有一種如果十九閉上了眼,就再也不會睜開的想法不斷在心頭擴大。
“我替你叫御醫來,你等等……”水銅鏡正想起身,卻被十九給拉住衣袖。
“不用了!彼p聲拒絕。
如果驚動其它人,母妃會很生氣的。
水銅鏡看出她的顧慮,忙道:“不然找我家的大夫來替你診治!”
“讓我睡一下就好了……”就像往常一樣,只要睡一場長長的覺,醒來以后就會好多了。
“不行!”水銅鏡想也不想地拒絕。
不看大夫的話,她的手要怎么辦?
可是十九已經閉上眼,再也沒力氣說任何一句話。
她沒聲音了。
“十九……”水銅鏡臉色一僵,好半晌才伸出顫抖的手探向她的鼻梢,確定她還有呼吸才松了口氣。
他必須把十九帶離開才行,娘在別的嬪妃的寢宮和她們聊天,就算出聲也不會有人來幫忙,何況蜜妃如果又回來的話……
不管說什么都得把她帶離開這里!
于是,從沒拿過比杯子還重的東西的水銅鏡使盡吃奶的力氣,想盡辦法把十九背了起來。
“唔……”感覺到震動,十九發出不知是清醒還是昏迷的呻吟。
“放心,我會把你帶出去的!彼~鏡吃力地背著她,臉上的神情非常堅定。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最慘、最糟的情況就是如此了。
他看見她最想隱瞞的一面,最不想讓他看到的一面,最自卑的一面,看見了所謂的地獄。
保護她。
從這時候起這個念頭在他心底,成為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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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決定的是嫁裳的布疋。
雖然接到招書的那一日,十九已經上艷城看過布記了,但是當時因為水銅鏡突然冒出來并沒有決定好,如今再不決定就會趕不上婚宴。
是以艷七別院一早就傳出爭辯聲,大量的布疋被一一送進去,又運了出來。
“這塊布的料子不錯!
“可惜顏色不對,不適合用來做嫁裳!
“這塊呢?”
“花樣不對。”
“要不……這塊?”
“嗯……”
“七當家究竟那里不滿意?”在重復了一日大同小異的對話,朝煥景失了耐性。
不過是決定一塊做嫁裳用的布記,竟然花了一天的時間還沒決定,而且當事人連一句話都沒說,倒是有個像母雞一般以守護者自居的人不停挑剔。
水銅鏡掐著下顎沉吟,“這個嘛……總覺得有哪里不對,還會有更好的選擇才是。”
“這些料子都是五當家交代過特別留下來給公主做嫁裳的,我認為要找到更好的是不可能了!背療ň叭讨o主子白眼的沖動解釋。
“嗯……”水銅鏡卻沒有妥協的意思,“繡圖可以讓我看看嗎?”
“繡圖向來是由四當家過目的!背療ň安挪幌攵嗌隆
何況他不認為給水銅鏡看了會有結果。
“總之,就是不讓我看就對了!彼~鏡撇撇嘴,不悅道。
“請七當家自行去問四當家!背療ň安挪焕頃髯拥男那。
“嗯……”水銅鏡仍猶豫著。
“如果連料子都不滿意的話,就只好請七當家走一趟湘繡城了。”朝煥景不管了。
“你要我自己去跟五姐夫說?”一想到樊皇雅,水銅鏡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在他心里最好相處的是四姐夫和三姐夫,二姐夫和六姐夫極少出現在長安京,也沒仔細相處過不清楚,但是五姐夫幾乎每年過年和中秋前后都會陪五姐回來,相處的機會可多了。
應付女人對他來說不難,但是應付樊皇雅可是一大棘手難事。
“只有這個辦法了,畢竟樊家的布是最頂級的!蔽瀹敿姨貏e吩咐要留下來的,他還嫌。
“去,五姐的眼光真是令人不敢恭維。”水銅鏡不甘心地念了一句。
水蔻丹的眼光令人不敢恭維?朝煥景挑起眉,沒將心里的懷疑說出口。
依他看,根本就是水銅鏡過于吹毛求疵造成的。
“公主認為呢?”朝煥景問向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十九。
十九捧著一開始被塞進手里的布料,神情顯得呆愣。
“十九?”最后是水銅鏡的呼喚聲進了她的耳里,直到她眨了眼,他才又問:“怎么了嗎?”
“。坎弧瓫]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
這些話十九沒有告訴他,反而含糊帶過。
那段記憶在他們之間就像禁忌的話題一般,沒人再提起過,就連那時水銅鏡和余美人把她帶回艷城治療,余美人怎么問水銅鏡都堅持不說。
不是想讓擔心他們的人更加擔心,他是為了她著想,怕說出來后她的下場會更慘才不說。
那時候他們都還只是孩子,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閉口不說。
雖然很愚蠢,雖然造成了之后不可抹滅的傷口,卻是他們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如果你累了,明天再決定好了。”水銅鏡誤會她的沉默是因為疲勞。
“七當家,再不決定要用哪塊布的話,就要請你親手替公主縫制一套嫁裳了!背療ň安唤o他們拖時間的機會。
再等下去什么事也辦不了,他當然要逼他們做出決定才行。
“我覺得……”十九在朝煥景的注視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最初的那塊料子很好看……”
雖然她的話尾仍是顯得虛弱,但是已經很了不起了。
“好吧,就那塊!彼~鏡一反猶豫,干脆利落地做了決定。
朝煥景差點抓起手中的布疋狠狠朝水銅鏡頭上打下去。
既然可以這么快決定,他們到底為了什么耗費一天的時間?
越想越愚蠢,朝煥景馬上要人將布記都收好撤下,最后才告退。
“朝師傅似乎不太高興!
“別理他,身為下屬為主子工作是應該的!彼~鏡一點也不在意,反正那些師傅對他擺臉色也不是第一次了。
“其實我覺得哪塊布都無所謂!彼钦娴恼J為毋須如此在意。
反正都是一樣的,對她而言,哪塊布都差不多。
“怎么會無所謂?”水銅鏡不以為然地挑起眉,“我答應過會讓你變成最漂亮的新娘,絕對會做到的!
看出他的認真,十九換了個說法,“我的意思是那些布都很漂亮!
“是嗎?我倒覺得還有更適合你的顏色,只是還沒找到而已……”他從剛才就一直在想最適合十九的顏色是什么,可是一直想不出來。
“不打緊的,都可以!彪m然這么說很對不起一心想要幫她的水銅鏡,但是她一直都提不起勁。
對于即將成為她終身依靠的新郎倌沒有絲毫探知的欲望,對于眼前緊鑼密鼓籌備的婚事提不起精神,在心底的陰暗深處她甚至想要……破壞這一切仿佛美好的假象。
好累,好想休息。
每天面對興奮不已籌備婚事的水銅鏡,她好多次都想告訴他,不嫁了,她不想嫁了,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
可是這樣的話要她如何能說出口呢?
招書已下,他不愛她,所以才選擇出嫁的是她自己。
那么又為何如此矛盾痛苦呢?
“你很好,我說過了!彼~鏡蹙起眉,對她沒有自信的一面只能不斷給予鼓勵。
那時候的“喜歡”可不是在安慰她,是他打從心里這么想。
他總是這么的溫柔。
溫柔得令她心痛,又無法拒絕。
所以,她只能笑。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