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風呼嘯,扣響著窗欞,冬天的氣氛是越來越濃了。
小巧而雅致的客廳里,飄浮著一絲寂寞的味道,所幸,茶幾上米色臺燈的溫暖光暈,將那縷隱隱的寂寞給蒸溶了。
舒元蓁擁著件薄毯,傭懶的蜷縮在沙發(fā)上。
愛看小說的她,幾乎每天晚上都埋首在書堆里。
對于小說,她并沒有特別的偏好,各類型的故事她都喜歡,就如同她的個性一樣,理性與感性兼具;不過,嚴格說起來,好像理性的成分多些。比方說「感情」這件事吧,她就從不肯把自己放在圓心,只喜歡站在外圍觀看。
或許因為個性如此,當初,對于「高」的感情,她才能說放就放?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真心喜歡過「高」。
那個有著親切笑容的大男孩,因為他一直沒有明確表白,她也就那樣默默等待著;蛟S,她喜歡上的其實是那種撲朔迷離的感覺——因為答案一直沒揭曉,所以總是有希望,因為抱持著一絲希望,所以日子充滿期待……
公寓的大門被推開了,丁彥芬訕訕的走了進來。
丁彥芬是舒元蓁同窗四年的大學同學,畢業(yè)之后,兩人合租了一間小公寓,又同時考進同一家公司,她們的感情就跟姊妹一樣親。
自從三個月前丁彥芬認識第六任男友馬安平之后,幾乎天天晚歸,舒元蓁據(jù)此推測,這次應該是好事近了,因為以往彥芬都沒有這么認真。
「回來啦,今天這么早?」舒元蓁說。
丁彥芬繃著一張臉。今晚,她和馬安平吵了一架,原因無它,又是為了舒元蓁,所以,當她一進門,看見舒元蓁又抱著小說窩在沙發(fā)里,一股莫名的氣惱就那么沖口而出:
「你喔,每天只會窩在家里看小說,到底有什么出息!就算把眼睛看瞎了,白馬王子也不會從里面蹦出來啊!」
舒元蓁望著怒焰高張的好友,一派氣定神閑的回答:
「看小說跟『出息』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好嗎?那純粹是個人的興趣,就像有人喜歡談戀愛、有人喜歡晚歸,是一樣的!
噢!竟然被反將一軍。丁彥芬更生氣了,她惱羞成怒的吼著:「喂!你是不是皮在癢了?明知道我說的『出息』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舒元蓁微笑問。
「你——」丁彥芬氣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腳,「算了,我現(xiàn)在很累,沒力氣跟你抬杠。聽好了,后天晚上,安平約了朋友聚餐,你得跟我一起去。」
「什么?又要『聚餐』?喔不,我不想去!故嬖璨煌5膿u頭。這一年多以來,她已經(jīng)被彥芬強拉去聚過好幾次餐了,她一點也不喜歡那種場合,她討厭被參觀、被透視,更害怕必須……必須……總之,她絕對不去。
「你一定要去!」丁彥芬斬釘截鐵的說。
「彥芬……」舒元蓁懇求著。
「不要跟我討價還價!」丁彥芬叉著腰說:「我不能讓你一直沉迷在別人編織的神話里,你應該放下書本,走出門去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愛情故事啊!
舒元蓁苦笑著說:「看別人的故事簡單多了,要自己去創(chuàng)造,太難了!
丁彥芬忍不住又罵:「你為什么每次都這樣?為什么連試都不試就說困難!」
舒元蓁咬了咬唇,低頭看看拿在手中的小說封面,悠悠回答:「對我來說就是很難,我還是待在家里看書比較愉快!
「愉快?」丁彥芬冷哼一聲。「看了那么多的愛情故事,卻從不付諸行動,根本就是白看、浪費錢!難道,你都不羨慕書中的女主角?」
「當然羨慕啊!故嬖璧恍!缚墒牵也粫ネ。」
「是啊,你當然不用妄想,因為妄想也沒用!」丁彥芬氣憤的喊著:「既不肯給別人機會,也不肯把自己的心打開,就像沙灘上的寄居蟹一樣,只會把自己塞進貝殼里『裝死』!
「我哪有……」舒元蓁低聲抗議,這樣的指責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從不曾在他人面前表現(xiàn)過軟弱,當然,母親和彥芬是例外。
「就算沒有裝死也是在裝傻。」丁彥芬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拜托你,不要再那么傻了。當初是你自己要放棄的,既然已經(jīng)做了決定,就不應該再留戀!
舒元蓁苦笑一下,是啊,當初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所以她無言以對,所以她只能低垂著頭,木然的凝視著腳下灰藍色的地毯。
丁彥芬來回踱步,知道自己又害元蓁傷心了,她停下腳步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他』的。可是,你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拜托你,把他忘了好不好?去看其他人一眼好不好?」
「我并不是因為『他』才這樣的。」舒元蓁輕嘆一聲!笍┓,我怎么會不明白你的意思呢。但是,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心情,或許將來,我會再遇到另一個讓我有感覺的人,到那個時候……」
「噢!」丁彥芬聽不下去了,她不自覺的拉高分貝:「欸,你每天看那么多小說,都看到哪里去了?這么老套的臺詞,你也說得出來?好吧,那請問一下,你的感覺什么時候才會降臨?三十歲、五十歲?還是下輩子?」
「我……」舒元蓁被問得啞口無言,愣了幾秒鐘之后,她回過神來,心虛的說:「我也沒有答案。不過……如果真的遇到那個人,我一定會知道的!
「說得好!」丁彥芬夸張的拍了拍手,又冷冷的問:「可是,你的活動范圍除了公司,就是家里。全公司的男生,你都對他們『沒感覺』,家里嘛,又一個男生也沒有。請問,你要怎么和『那個人』相遇?」
「我……」舒元蓁再次愣住了,倉卒間,一個男子的影像突然浮現(xiàn)她的腦海,她嚇了一大跳!都過了這么久,怎么還會想起他呢?若要說有緣,他們應該不算吧,因為只在書店碰過一次面,后來就再也沒遇見過他了。
「發(fā)什么呆?」丁彥芬瞪著舒元蓁說:「你就去試試看嘛,去試了,不一定會有結(jié)果,但是不去試,一定不會有結(jié)果。或許,在你一轉(zhuǎn)念之間,屬于你的愛情故事就出現(xiàn)啦。」
舒元蓁怎么會不了解丁彥芬的苦心呢,可是,感情這種事,豈是可以隨隨便便嘗試的?所以,她明知會挨罵,還是勇敢的說:
「彥芬,謝謝你這么為我著想,也幫我謝謝安平,你們的好意我真的心領(lǐng)了,可是,后天的聚餐,我還是不……」
「不準拒絕!」丁彥芬大叫一聲打斷舒元蓁的話!讣s你去吃飯,又不是叫你去做苦工,到底在怕什么啊?」
「我還寧愿去做苦工呢!故嬖璧吐曊f。
「喂!」丁彥芬聽到了,哭笑不得的吼著:「你連苦工都愿意做了,只是去吃頓飯,到底有什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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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瘋了、瘋了……」
舒元蓁邊走邊喃喃自語,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又妥協(xié)了。
下班后,她無奈的往集合地點「迦儷西餐廳」走去。那家餐廳跟她們公司只隔著兩條街的距離,想必是為了讓她方便赴約,才會選在那里。
頂著瑟瑟寒風走在人行道上,舒元蓁的耳里還回蕩著丁彥芬拉高八度音的交代:「我跟安平會晚點到,你先過去,絕對不可以『落跑』喔!
那是丁彥芬剛剛打來的電話。原來她今天沒上班,馬安平的外婆過八十大壽,她陪著他到鄉(xiāng)下外婆家去了。
舒元蓁重重嘆了一口氣。彥芬真不愧是她的好朋友,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全都知道,如果彥芬沒打這通電話,她就真的直接下班回家了。
到了迦儷西餐廳,舒元蓁站在門前猶豫了好一會,才伸出手像是要慷慨赴義般的用力推門進去。
只這么一扇門之隔,舒元蓁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餐廳里氣派典雅的裝潢、晶瑩璀璨的燈光和恰到好處的溫度,都讓她這個仆仆過客有一種踏入皇室般的尊榮感;只不過,尊榮感的背后卻是極度的惶恐與不安。她不敢去想像,即將要面對的會是什么樣的人?又會是哪一種審視的目光?
負責帶位的服務生迎了上來,親切的詢問她有沒有訂位;她一邊說出馬安平和丁彥芬的名字,一邊朝四面張望,可惜,在座的賓客之中并沒有她兩位朋友的身影,不過,服務生卻回答,馬安平先生的朋友已經(jīng)來了。
舒元蓁輕嘆一聲,這是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她無奈的順著服務生指示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靠近大落地窗邊的座位上坐著一位男士,正對著窗外講電話,因為他的手擋住了側(cè)臉,所以看不清楚長相,她正猶豫著要過去還是干脆離開,那位男士突然放下手機,轉(zhuǎn)過頭來。
那一瞬間,舒元蓁愣住了,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猛烈的撞擊了一下,她的呼吸停止了,只能瞪大眼睛呆呆的凝視著他;對方也一樣,他的驚訝并不亞于她,兩人心中都有一句獨白:「這怎么可能!」
服務生靜靜立于一旁,微笑望著兩位客人之間的眼波交流。
那位男士站了起來,他走到舒元蓁面前,愉悅的神情里有謎底揭曉后的放松,他彬彬有禮的說:
「你好,請問是舒元蓁小姐嗎?我是江燦風,安平的朋友!
「呃,你好……我是舒元蓁……」因為太驚訝了,舒元蓁的臉色一直緊繃著,看對方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她心想,難道,他不記得我了?
「我們先過去坐好嗎?坐下來再慢慢聊!菇瓲N風很紳士的帶著舒元蓁往前走,他邊走邊納悶的想著:奇怪,她的表情好嚴肅喔,難道,她不認得我了?
兩人坐定之后,負責點餐的服務生為舒元蓁送來一小杯梅酒,和一大杯漂浮著幾片薄荷葉的翠綠冰水。
江燦風默默凝視著舒元蓁。此刻,他的心情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更多的欣喜。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更令人意外的是,她竟是安平的朋友!
舒元蓁的腦中卻是一片混亂。通常,在陌生的場合里,如果遇見認識的人,應該會比較安心才對,但是,她卻覺得既尷尬又緊張,沒想到安平要介紹的朋友竟然是他!這到底是怎樣的巧合?
服務生站在一旁等待著,江燦風對舒元蓁說:「剛才安平打過電話來,說他們會晚點到,要我們先點餐!
「我還不餓……」舒元蓁頓了頓又說:「如果你餓了,那我們就……」
「沒關(guān)系,我也還不餓,再等一等好了!菇瓲N風說。
眼務生鞠躬離去,氣氛也隨即沉寂下來,兩人不約而同的垂下眼簾,又同時抬起視線,當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就像緊繃的琴弦忽然斷掉一樣,咚的一聲,兩人的眼神又瞬間向左右兩邊彈開。
靜默了好一會,江燦風突然開口說:「請問,你喜歡逛書店嗎?」
「啊?」舒元蓁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嚇了一跳。
「我想,你可能忘記了,但是我很確定,我們曾經(jīng)在『穹宇書店』見過一面,因為那是我很煩惱的一天,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聽到這幾句話,舒元蓁緊繃的神情倏然放松了,她微笑著說:「自告奮勇先生很煩惱嗎?可是,那天看起來好像很愉快啊!
「原來你記得!」江燦風的眼睛亮了起來,臉上也閃耀著光采,他開心的說:「我還以為你忘了!
「我也以為你忘了呢!故嬖栊χf:「剛才看你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好像我們真的是初次見面!
「咦!聽起來好像都是我的錯哦?剛才,不知道是誰的表情那么嚴肅,害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我有嗎?」舒元蓁摸摸自己的臉,眨眨眼睛,甜甜一笑。
江燦風看得呆住了,原來她也會開玩笑,而且笑容如此甜美,他還以為她是個很嚴肅的人呢。對于這項發(fā)現(xiàn),他覺得非常開心,但卻故作埋怨的說:
「你當然有啊,不過現(xiàn)在,我也拿不出證據(jù)了。」
這一語雙關(guān)的話讓舒元蓁笑得樂開懷,她邊笑邊說:「好啦,我承認,剛才我的臉真的很臭,這樣可以了吧。」
「嗯,很好!菇瓲N風點點頭說:「我一向最欣賞誠實又坦白的人了!
聽了他的話,舒元蓁更坦誠的說:「其實,剛才是因為要自己一個人面對陌生人,覺得很擔心,所以才……」
「是嗎?」江燦風故意調(diào)侃她:「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都敢做的人呢!
舒元蓁笑了笑,她知道江燦風指的是當時她在穹宇書店里的舉動,這倒讓她想起一件事——
「對了,后來我又去了書店一趟,你知道嗎?我的建議被老板采納了,洗手間的墻壁上已經(jīng)裝好『尿布臺』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菇瓲N風微笑說。
「可是很奇怪,我跑去跟店員道謝,結(jié)果,她說不是她跟老板提的!
「是誰提的都沒關(guān)系吧,重要的是『目的』達成就好了。」
「話是沒錯,可是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誰去跟老板建議的!
「或許是那位媽媽自己跟老板說的吧,這樣,下次她再背著寶寶去逛書店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是這樣嗎?」舒元蓁若有所思的望著江燦風。
「應該是吧。」江燦風避開她的目光,低頭喝了一小口梅酒,又轉(zhuǎn)了一個話題:「聽安平說,他和女朋友交往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
咦!這個問題聽起好奇怪,舒元蓁立刻拋開書店的事,反問江燦風:「難道,你沒有見過彥芬?」
「沒有!菇瓲N風搖搖頭說:「其實,我和安平已經(jīng)一年多沒見了。前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是女朋友指派了一個『超級任務』,要求他找出一位『優(yōu)秀的朋友』來證明物以類聚,所以……」
「什么?安平是這樣跟你說的?」舒元蓁好驚訝,原來他并不知道今天聚會的真正目的。太好了,這樣,她就不需要覺得尷尬了。
「你一定覺得我這個人臉皮很厚吧?」江燦風自嘲的說:「一般人如果聽到那種邀請,應該會很謙虛的推辭才對,可是,我卻厚著臉皮來了,因為太久沒看到安平,真的很想念他,也很好奇他的女朋友是怎么樣的人!
「你太客氣了。」舒元蓁誠心的說:「安平是個好人,我也很喜歡他這個朋友,而且,我一直都相信『物以類聚』的理論喔!
江燦風很開心,不是因為自己和安平都得到了稱贊,而是感受到她話里的真誠,那跟表面客套是完全不同的。
「那么,你跟安平是怎么認識的?」舒元蓁問。
「我們是在軍中認識的。」江燦風說:「對某些人而言,服兵役可能是一段無聊或痛苦的經(jīng)歷,可是安平卻一直甘之如飴,他總是很認真的做好長官交代的每一件事,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特別欣賞他!
「原來是這樣。彥芬也常說,安平是那種『吃苦當吃補』的人。」
「非常正確。所以,當他打電話約我的時候,我馬上就答應了。」
江燦風又說了許多他們在軍中發(fā)生的趣事,舒元蓁一直微笑傾聽,又一面想著,以前,她總認為小說里對于男主角外貌的形容未免過度美化,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集所有優(yōu)點于一身的人呢,現(xiàn)在她承認她錯了,因為這樣的一個人,正好端端的坐在她面前呢。
當初,在穹宇書店遇見他的時候,可能因為時間太短暫,對于他長相的記憶只停留在籠統(tǒng)的「帥氣」印象里而已,但此刻,她卻能仔細的觀察他,并且試著以小說里出現(xiàn)過的詞句來描述他——
寬寬的額角、兩道濃眉、黑得發(fā)亮的眼睛、高而挺直的鼻梁、厚薄適中的唇形、像音樂家一般修長的雙手……總的來說,他擁有一張讓所有女生都無法移開目光的俊美臉龐,和一副讓所有男生都自嘆弗如的頎長身材。
如果說一定要找出什么缺點,那就是他的長相實在是太正派了,正派到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和任何「反派角色」作聯(lián)想。
江燦風發(fā)現(xiàn)舒元蓁的神情有些飄忽,她的眼睛仿佛在畫畫,她似乎在畫他的額頭、眼睛、鼻子和……嘴唇?老天!他在想什么!怎么會想到「畫」這個字?每次只要一想起這個字,他的心總要刺痛一次。
「你怎么了?」舒元蓁發(fā)現(xiàn)江燦風的臉色怪怪的。
「喔,沒什么……」江燦風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說:「這樣太不公平了吧,只有正義感小姐一個人聽故事!
舒元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啊,像這樣的場合,她也得分攤一半的責任才行,雖然她并不習慣和陌生人分享她的故事,但是現(xiàn)在的他,應該不算陌生人,應該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于是,她開始緩緩述說她和丁彥芬成為知心好友的經(jīng)過,時間在愉快的閑聊中悄悄溜走,直到服務生又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先點餐時,他們才驚覺已經(jīng)七點半了,丁彥芬和馬安平整整遲到了一個小時。
「我看,我們還是先點餐吧!菇瓲N風半開玩笑的說:「我猜,安平他們可能連出發(fā)都還沒有,因為彥芬的外婆舍不得讓他們離開!
「你說什么?彥芬的外婆?」舒元蓁嚇了一大跳。
「對啊,今天不是彥芬的外婆八十大壽嗎?」江燦風說。
「是安平的外婆吧!」舒元蓁驚呼。
「?」江燦風瞪大眼睛。
「我記得彥芬說過,她的外婆在她高三那年寒假就已經(jīng)……到天堂去了!
「什么?」江燦風愣愣的望著舒元蓁,接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我記得快退伍的時候,安平曾經(jīng)請過一次喪假,好像就是……他的外婆!」
「噢,太過分了,他們怎么可以這么做!」舒元蓁又驚又氣的罵:「這兩個可惡的孫子孫女,竟然拿『過世的外婆』來開玩笑,真是……真是……」
看舒元蓁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江燦風在心里暗自偷笑。他終于又見到那個在穹宇書店里「見義勇為」的長發(fā)美女了,只不過這一次,她似乎無能為力,因為罪魁禍首都不在現(xiàn)場,無法對他們「曉以大義」。
接下來,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拿出手機,舒元蓁撥給丁彥芬,語音說對方關(guān)機,江燦風撥給馬安平,結(jié)果也一樣。
舒元蓁心想,這一定是彥芬的杰作,安平絕不可能想到這種辦法。她覺得好無奈,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會在江燦風轉(zhuǎn)頭之前,先行離去。
江燦風的心里也有數(shù)了。這是故意安排的,什么超級任務、物以類聚的優(yōu)秀朋友、晚一點會趕到……全都是藉口,目的只是要促成他們「約會」而已。不過,他實在無法理解,像舒元蓁這樣的女孩,應該是眾多男人爭相追求的對象,何以需要用這種方式來「交朋友」呢?
看著江燦風沉默的表情,舒元蓁猜想他一定都明白了,她真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鉆進去,她在心里嘆氣,他會怎么看她呢?
「你還好吧?」出乎意料的,江燦風并沒有任何不悅的表示,反而微笑安慰她:「別太生氣了,我想安平他們是好意!
「對不起!故嬖璧椭^說:「真的很對不起,沒想到他們竟然用這種方式,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為什么要道歉?」江燦風笑著說:「應該是我們要向他們道謝才對吧。」
「?」舒元蓁驚訝的抬起頭。
「如果不是他們這么『熱心』,或許,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不是嗎?」
「可是……」
「那時候,你在穹宇書店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很清楚,那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很令人敬佩。能夠再見到你,我真的好高興,所以,當然要感謝他們嘍!
舒元蓁的心頭暖洋洋的,她很感激江燦風的體貼,為了免除她的尷尬,他竟然還找理由來贊美她。坦白說,她也是感謝安平和彥芬的,因為他們的關(guān)系,她才能再見到江燦風,只是,這樣的「熱心」,未免太欠缺考慮了。
「你在想什么?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是真的……」
「我相信你,也很謝謝你!故嬖栉⑿φf。
「哦?謝我什么?」江燦風也笑著。
「謝謝你……還記得我!
江燦風凝視著舒元蓁,然后說:「那是因為,你所說的話實在是太精采了,就算要忘記也很難。而且我相信,那個女店員也一定還記得你!
「什么!」舒元蓁瞪著江燦風,原來他是在取笑她。
「啊,開玩笑的,別生氣了!菇瓲N風笑著說:「我看,我們就別再傻等了,先點餐吧。」
很快的,服務生將一道道美味的餐點陸續(xù)送上來。
江燦風邊吃邊暗暗欣賞舒元蓁秀氣的舉止,那絕對不是刻意裝淑女,而是一種自然散發(fā)出來的優(yōu)雅儀態(tài),讓跟她一起用餐的人感覺賞心悅目。
這時候,他又想起了紜菁。每當和其他女孩相處時,他總會不自覺的將她們互相比較——
當他遠遠看著紜菁的時候,常會有一種錯覺,仿佛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她的清新靈秀凡間無人能比,只要看著她,不需說任何一句話,就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可是,當他看著舒元蓁的時候,卻完全相反,總會莫名的心跳加速,甚至不明所以的緊張起來,原因究竟為何,連他自己也弄不清。
學生時代的他,參加過無數(shù)次的演講比賽,一個從不知道「怯場」為何物的人,現(xiàn)在終于明白那種腦筋空白又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是什么了。
舒元蓁知道江燦風正在看著她,所以一直不敢抬頭,雖然有點不自在,但心情卻是愉快的。而且,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聚餐」的餐點非?煽冢皫状,她根本是坐立難安、食不知味。
吃餐后甜點的時候,兩人開始閑聊,舒元蓁問:「一開始,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安平的朋友?」
「很簡單啊!菇瓲N風眨眨眼睛說:「因為我會讀心術(shù),我看到你心里在呼喚——安平、彥芬,你們在哪里。俊
「你讀錯了吧。」舒元蓁半笑不笑的斜睨著他!肝艺f的明明是——既然你們沒來,那我就要逃走嘍!
江燦風低頭苦笑,然后說:「其實,是安平在電話里告訴我的。他說,如果看到一位身穿鵝黃色大衣的長發(fā)美女,一個人站在柜臺邊,睜著清澈的大眼睛,有點無辜又有點埋怨的四處張望,那就是舒元蓁了!
舒元蓁瞪著江燦風,心想,安平才不會那么說呢,一定是他自己胡謅的。
江燦風突然舉手發(fā)誓:「是真的,我沒有胡謅喔!
天哪!舒元蓁在心里驚呼,他真的有讀心術(shù)嗎?
等用餐完畢,已經(jīng)八點半多了,江燦風和舒元蓁又各自打電話給馬安平和丁彥芬,可是,他們?nèi)匀粵]有開機。
這時候,在門口負責帶位的那位服務生走了過來,臉上還掛著神秘的笑容,他把一個米色信封交給江燦風,說:
「這是訂位的馬安平先生留下來的,他說,等兩位用完餐之后,再把這個信封交給江燦風先生!
「安平?」江燦風和舒元蓁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是的!狗⻊丈⑿忉專骸赴砦妩c多的時候,他和一位小姐來過,把這個信封交托給我之后,就走了!
謝過服務生,江燦風趕緊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兩位好友:
對不起啦,我們耍了一點小手段,請原諒我們的「用心良苦」。
之所以這么做,都是為了成就一次浪漫的約會啊!
江燦風笑著將卡片遞給舒元蓁。
舒元蓁接了過去,望著卡片暗自興嘆,心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罵罵彥芬,盡管她是好意,也不能就這樣把她丟給一個陌生人吧,還好她和江燦風之前已經(jīng)碰過面了,不然的話,這餐飯她又要「消化不良」了。
走出餐廳,江燦風問舒元蓁想不想去兜兜風。
舒元蓁搖頭。雖然這餐飯吃得很愉快,她卻不敢再麻煩他,甚至,連他要送她回家的提議都拒絕,他們就這樣站在人行道上推辭了好一會。
江燦風心想,這女孩的脾氣還真是固執(zhí),最后,他只好假裝生氣的說:
「你認為,我是那種在約會結(jié)束之后,就把女伴丟給計程車,然后自己開車揚長而去的男人嗎?」
「當然不是,我怎么會那么想呢,我只是不想太麻煩你。」
「上車吧!菇瓲N風將車門一把拉開,說:「雖然我吃得很飽,也還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站在這里打『太極拳』,但是,我真的不想把力氣和時間花在這上面,而且,天氣真的很冷……」
舒元蓁這才注意到,江燦風穿得并不多,剛才在餐廳里因為很溫暖,
所以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室外溫度很低,他穿這樣一定凍壞了。她好自責,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又自私,只考慮到自己的心情,于是,她趕緊說:
「真對不起,那就……麻煩你送我回家!
「沒問題!菇瓲N風這才露出了笑容。
到了舒元蓁住的公寓大樓附近,江燦風緩緩把車子停在巷口。
臨下車前,舒元蓁對江燦風說:
「其實,我去『穹宇書店』那天,剛好老板也在柜臺,他說,是一位『先生』打電話跟他建議的。你知道那位先生是誰嗎?」
「。俊菇瓲N風愣了一下,尷尬的笑著說:「我……我怎么會知道呢?」接著,他很快轉(zhuǎn)開目光對著巷子張望!改阕≡谀囊粭潱课遗隳阕哌M去好嗎?」
舒元蓁凝視他的側(cè)臉,微笑說:「不用了,我就住在第二棟,幾步路就到了!
「那,我看你進去再走!
「沒關(guān)系,你先走吧!
接著,兩人又客氣的禮讓了一番,最后,是舒元蓁贏了。
江燦風知道這次是說不過她了,因為剛才她聽他的,現(xiàn)在他也得讓她,這才公平,于是,他降下車窗,揮揮手,緩緩驅(qū)車離去。
舒元蓁站在巷口目送他,心中輕輕低喃著:
「再見了,自告奮勇先生,你『熱心』的舉動,也讓我佩服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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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元蓁一打開公寓大門,丁彥芬已經(jīng)站在門邊恭候了,她開心的挽住舒元蓁的手說:「你回來啦!」
「干嘛這么想念我?」舒元蓁推開她的手,故作冷漠的說:「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外婆』不是比較重要嗎?」
「哎呀,開個玩笑嘛。」丁彥芬心虛的笑著。「這樣子,生活才會有趣啊!
「有趣?」舒元蓁瞪著她!鸽S便把我丟給一個陌生人,很有趣嗎?」
「怎么會是隨便呢?你知道我有多『用心良苦』嗎?又擔心你不喜歡一大堆人的場合,又擔心你會藉故『落跑』,所以……」
「所以,就拿過世的外婆來開玩笑?」
「放心啦,外婆絕對不會怪我的!苟┓彝蝗粔旱吐曇粽f:「其實啊,這還是外婆『托夢』告訴我的辦法呢!
「丁彥芬——」舒元蓁真的快氣炸了,她怎么還能那樣胡扯!
「好嘛、好嘛!苟┓椅ばδ樀那箴垼骸竸e生氣了啦,看在我和安平這么用心幫你介紹『優(yōu)秀帥哥』的份上,就原諒我們一次嘛!
「什么介紹!你根本連人家都不認識,安平也一樣,都一年多沒跟人家聯(lián)絡了,竟然就那樣把人家約出來,還故意隱瞞真相!
「哇!你們聊得可真徹底,他連這些事都告訴你啦?」
「不然呢,你認為兩個『被放鴿子』的陌生人要聊些什么?算了,我要去洗澡了,明天還得早起呢!故嬖柁D(zhuǎn)身就要走。
「等一下啦!苟┓矣昧∈嬖枵f:「你還沒告訴我結(jié)果如何啊!
「你覺得,兩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會有什么結(jié)果?」
「嗯……剛開始應該是很……很……」丁彥芬想像他們相對兩無語,額頭上還掛著三條黑線的畫面,就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還好意思笑!故嬖铓獾么妨硕┓液脦紫隆
「噢,好痛。」丁彥芬邊笑邊躲說:「好啦、好啦,我承認我錯了。快告訴我嘛,你們到底聊得怎么樣?『那個人』出現(xiàn)了嗎?」
「那個人?什么人?」
「當然是安平的朋友啊。怎么樣,有感覺嗎?上次你不是說,如果『那個人』真的出現(xiàn)了,你一定會知道,也一定會主動一點的,對吧?」
「我……」舒元蓁欲言又止。她怎么敢告訴彥芬,關(guān)于「那個人」的說法,只是她拿來搪塞的藉口而已。
「快點說嘛!苟┓胰f分期待。
「好像……沒什么感覺!故嬖璧椭^說。
「真的嗎?」丁彥芬失望得臉都垮下來了。
舒元蓁覺得很抱歉,彥芬如此為她費心,她卻以這種「結(jié)局」回報她。雖然江燦風是一個很不錯的人,為善不欲人知,個性大方又體貼,可是,才聊過這么一次,能想得多遠?更何況,她始終無法揮去心中那片陰影,又如何能夠敞開心胸去接納別人呢?
但是,為了彌補彥芬,她還是決定把自己和江燦風在書店巧遇的事說出來,這個故事應該可以讓她高興一點了吧。
丁彥芬果然笑逐顏開,她興奮的說:
「哇,好巧喔!你們真的很有緣耶。我敢保證,那個江燦風一定很欣賞你。我就說嘛,像你這么美麗、聰明又有正義感的女孩子,哪個男生會不喜歡!」
「是嗎?」舒元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那么,小的可以告退了嗎?」
「當然!苟┓颐奸_眼笑的揮揮手說:「快去、快去,洗香一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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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燦風把車停在家門口,關(guān)掉引擎,卻沒有馬上下車,只是靜靜的坐著。
剛才,他和馬安平聯(lián)絡上了,安平在電話中向他道歉,笑說女友之命難違,還說了些關(guān)于舒元蓁的故事,此刻,安平的聲音又清晰的在黑暗中回蕩——
元蓁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
別看她外表好像很堅強,其實,她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柔軟的心。
她是獨生女,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母親還在,但是……身體不大好。
我說她特別,是因為她那股異于常人的「正義感」,她大善良了,不忍心看到別人受苦,尤其是為了她而受苦。
大四的時候,元蓁喜歡上外系的一個男同學,聽說姓高,那個人是眾多女同學暗戀的對象,雖然他對元蓁特別好,卻遲遲沒有正式表白。
一年前的某天,有一個女同學突然跑去找元蓁,她也是暗戀者之一,聽說,她跪著哭求元蓁幫她送一封情書給那個男生,意思就是要元蓁成全她。
你能相信嗎?元蓁竟然答應了……
江燦風長嘆一聲,真不知道該為舒元蓁那令人難以理解的善良而悲傷,還是該為那樣的結(jié)局感到慶幸。
他搖搖頭,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人?就算再慷慨,也不能把感情送人啊!真不知道「那個男生」做何感想?如果換成是他,一定不會原諒她的。
他推門下車,抬頭仰望天空,黑幕里,幾顆疏落的星星閃著微光,他對著其中最清晰的一顆喃喃自語:
「紜菁,你也聽到這個可笑的故事了嗎?你說,她是不是一個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