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兒院一行確實讓陸致芬留下深刻印象,那對小姐妹更是讓她從此念念不忘,因為她從小女孩身上看到孩提時代的自己,也仿佛看見了那個多年不曾再見過一面的雙胞胎妹妹。
她跟老公提過想要收養(yǎng)那對孩子,而且是一次收養(yǎng)兩個,老公不置可否,可是問過孤兒院方面,得到的答案卻是——
「孩子們不愿意。」
「什么意思?」
「本來有一對夫婦要收養(yǎng)姐姐,但姐姐不想跟妹妹分開,后來孩子們的媽媽寫信給我們,說希望給她一次機會,等她出獄,讓她改過自新,然后來接孩子走,兩個孩子當(dāng)然想跟著媽媽!
「難怪姐姐會說,媽媽會去接她們……」
如果是這樣,那也好,至少這對姐妹還有一個母親可以照顧她們,只要她們的母親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親生母親確實比任何一個收養(yǎng)家庭都好,這點身為孤兒的她也無從否認。
只是想到那對可憐的孩子還得繼續(xù)待在孤兒院里至少一、兩年,只能彼此相依為命,陸致芬就難過到想哭。
方少淵建議老婆,不如就跟院方說,在孩子的母親尚未來接走孩子之前,他們愿意提供物資上的援助,妥善照顧孩子,如果將來孩子的母親出獄仍然無法給孩子妥善的照顧,也請優(yōu)先考慮他們方家作為收養(yǎng)家庭。
孤兒院方面也同意,陸致芬盡管再不舍,也不能剝奪孩子與親生母親在一起的機會,因為她也有同樣的出身,也曾幻想過自己是個父母都健在,來自正常家庭的孩子。
「唉……」坐在教室里嘆了一口氣,中午時分,陸致芬參加社團會議,這是場緊急會議,上午課上到一半才通知要舉行,內(nèi)容就跟孤兒院有關(guān)。
陸致芬還在想那對小女孩,不過她也知道老公說得對,目前確實不宜有任何動作。
少淵比她聰明,總能把事情想得周全,不像她,光看到那兩個小女孩,心里就難過到不行。
說真的,那天去孤兒院探視,她差點想把那對小姐妹帶走,因為她們在秋千架下彼此手牽手,相依為命的畫面真的太震撼了,到現(xiàn)在那個畫面還留在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甚至可說已經(jīng)刻在腦海里了。
難怪人家一通知說社團要開會,內(nèi)容是跟孤兒院有關(guān),陸致芬立刻表示愿意出席,連午餐都不吃了,當(dāng)然她已告訴老公,老公也同意了。
一旁有同學(xué)走進來,看見陸致芬,「致芬姐,有說是什么事嗎?」
搖頭,「不知道,只說跟孤兒院有關(guān)!
「是不是要去參訪。俊
陸致芬搖頭,「可是聽說是緊急事件!
兩人還在討論大概是什么事,社團的幾個干部便走進教室,所有人正想湊上前去問個明白,只見干部們什么都不肯說,只是面色凝重,分發(fā)著書面資料。
資料上說明孤兒院目前所在的位置,占地面積,收容院童人數(shù),院內(nèi)工作人員與教職員人數(shù)等基本資料。
「致芬姐,給我們看這些到底要干嘛?」
「我也不知道耶……」
雖說不知道,但看著社團學(xué)長姐每個人凝重的表情,陸致芬可以感覺到大概是很嚴重的事。
「各位同學(xué),很抱歉臨時將各位找來開會,兩個星期前的星期六,我們社團到孤兒院去探視院童,現(xiàn)在這間孤兒院遭遇了很嚴重的危機,社團方面覺得應(yīng)該向各位同學(xué)報告一下!
陸致芬心漏跳一拍,危機?什么危機?跟那對小姐妹有沒有關(guān)連,會不會影響到她們?
拜托!千萬不要,她們已經(jīng)夠可憐了,孩子不能跟父母在一起,只能相依為命,這樣還不夠可憐嗎?
「學(xué)長,是什么危機?」一旁有個學(xué)弟舉手問。
「我大概解釋一下,孤兒院已經(jīng)成立四十一年了,目前所在的這塊土地其實是向一位大地主低價租來的,那位大地主是個大善人,為了做善事才將土地低價租給孤兒院,租金非常的低。」
「這是好事。∪缓竽?」
「三年前大地主去世,土地繼承人不愿再將土地用這么低的價格租給院方,要求院方搬遷,不然就要提高租金,可是這些繼承人喊出的租金價格太高,院方承擔(dān)不起,于是他們便將土地賣給大企業(yè),聽說連著周圍的土地要興建豪華購物中心!
「土地賣掉了嗎?」
「土地現(xiàn)在已經(jīng)賣掉了,而且這個案子也無法適用民法四百二十五條買賣不破租賃的規(guī)定,因為孤兒院跟原地主之間的租賃契約超過五年,也沒有締結(jié)經(jīng)過公證的書面契約。狀況很復(fù)雜,但總歸一句就是,孤兒院現(xiàn)在必須搬走!
「搬走?要搬去哪里?」
陸致芬坐在一旁,整個人背都挺直,雙手用力緊握到指節(jié)泛白,呼吸沉重到胸口泛著疼痛。
「院方目前也不知道,最壞的狀況就是跟社會局合作,幫院童找到收養(yǎng)家庭,找不到的就送到其他的孤兒院去!
那不就代表要拆散那對姐妹嗎……
陸致芬眼眶一紅,淚水在眼眶中蓄積,這陣子光想到那對姐妹,她就常?奁,簡直都不像她了。
所有學(xué)生七嘴八舌討論,每個人都義憤填膺、忿忿不平,指責(zé)著土地的繼承人貪婪,更指責(zé)那個買下土地的大企業(yè)財大氣粗。
社團里的同學(xué)什么系都有,當(dāng)然也包括像陸致芬這種企管系的同學(xué),他們知道大企業(yè)的投資就是如此,在商言商,但也無法為此多做辯駁。
「院方跟我說要我們不要擔(dān)心,她說我們社團這幾年來已經(jīng)幫了院里很多,她很感謝我們,現(xiàn)在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他們也無能為力了,可是……我想大家都是有心想為這個社會奉獻一點心力,也許我們還有路可以走,所以我才會通知大家緊急來開會,一起商量!
陸致芬淚水突然滑落,她努力擦拭,卻阻擋不住崩落的淚水。
這時,一旁有個女生看見了,嚇了好大一跳!钢路医,你怎么了?」
眾人一回頭,看向坐在后方的陸致芬,看見她哭成了淚人兒,簡直嚇呆。
「到底怎么了?你不舒服啊?」
搖頭,「不是……」
「那是怎么了?你們欺負她喔?」
「哪有,我們怎么可能欺負致芬姐,她在我們系上是出了名的大姐姐耶!」
「不是啦……」揮手擦去眼淚,「對不起,我想到我自己……我,我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小孩……」
所有人一聽,統(tǒng)統(tǒng)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不敢講話,怕觸碰到人家內(nèi)心里的傷痛,掀開了想要掩飾的傷疤。
「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我們在孤兒院住了十幾年,以前最怕的就是聽到腳步聲,怕有人要來認養(yǎng)我們,可是只愿意認養(yǎng)一個;我們會手牽手躲在角落里,等到腳步聲離開才出來……」
每個人都轉(zhuǎn)過身看著陸致芬,聽著她說著以前的故事。
「有幾次,院里的小男孩跟鄰居的孩子打架,鄰居都會跑來要我們搬走,說我們造成社區(qū)的不安,說我們的小朋友是壞孩子。我們姐妹倆也會手牽著手躲在房間里不敢出去……我們真的好怕不能在一起,也好怕沒有地方住……」淚水不停掉,擦也無效,她只能苦笑。
一旁的同學(xué)則是邊聽也跟著難過,甚至幾個女生都掉下了眼淚。
「這些孩子已經(jīng)夠可憐了,他們只是要一個可以安穩(wěn)長大的地方,只要讓他們平安長大就好,這個要求很過分嗎?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幫幫他們……」
現(xiàn)場一片鴉雀無聲,沒有人敢說話。
「對不起,發(fā)了一大堆牢騷,真的對不起,我太笨了,沒辦法幫大家解決問題……」
「不會!」有個學(xué)姐笑了笑,「致芬讓我們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孤兒院的忙!
「對!我想,現(xiàn)在找地主也沒用了,我們不如去找那個大企業(yè)吧!」
有個學(xué)弟問:「要去抗議嗎?」年輕人似乎興致勃勃。
「這是個好方法,我們?nèi)タ棺h,但抗議只是手段,我們不鬧事,我們要將我們的意見表達出來讓對方知道,也讓對方知道孤兒院的狀況,如果可以,我們也把這件事訴諸媒體。」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著細節(jié),越討論越起勁,甚至開始規(guī)劃要怎么呼口號,要怎么制作海報、設(shè)計活動。
「現(xiàn)在,要參加的舉手,我們不勉強!
所有人都舉手了,其中陸致芬最快。
「好!大家一起沖吧!」
「不過,學(xué)長,是哪家企業(yè)?」
「方氏企業(yè),企管系的一定知道,聽說方氏企業(yè)的總經(jīng)理正在企管所念碩士……這也是我們可以利用的點。」
陸致芬瞪大眼睛,方氏企業(yè)?完了!她是不是答應(yīng)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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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買下孤兒院那塊土地的大企業(yè)就是方氏企業(yè),而方氏企業(yè)的大老板就是她老公方少淵。
有了這層關(guān)系,到底是有關(guān)系,還是沒關(guān)系啊?
她竟然要跑去老公家的公司前面抗議?老天,光想到她就覺得刺激,也覺得恐怖,要是讓老公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她該不該先「通風(fēng)報信」,讓老公知道這件事。窟是說,就殺他個措手不及好了,反正他做這種傷害孤兒院的事。
其實仔細想想,老公大概也很無辜,買土地時,出面交涉的大概都是地主,他哪知道土地上面有孤兒院。
或者出面交涉的人根本不是老公,老公是總經(jīng)理,怎么可能自己出面去談買賣?這種小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處理就行了。
「不對,他是總經(jīng)理,他應(yīng)該概括承受一切!惯@才是經(jīng)理人應(yīng)該有的擔(dān)當(dāng)……「嘿嘿,教授講的,我都有吸收,沒有還給教授!
時間晚上六點,陸致芬提早回家做了一桌的菜,現(xiàn)在她就坐在沙發(fā)上等待老公回來。
她要跟老公探探口風(fēng),說不定還可以勸勸老公做做好事,幫幫那些可憐的孩子,反正這些年,方氏企業(yè)已經(jīng)夠賺錢了,總該回饋一點給社會吧!
六點半,大門開啟,方少淵從公司回來了,一進門就看見陸致芬?guī)е鵂N爛的笑容迎向他。
「老公,你下班啰?」
方少淵盡管疲累,但一雙眼睛依舊銳利有神,直盯著老婆那張燦爛過了頭的笑靨,心里不停忖度。
這女人想干什么?
小心翼翼的上前,溫柔的服侍著丈夫,接過老公脫下的西裝外套,幫他提著公事包,一副溫順小媳婦的模樣!咐瞎,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
「老公?」
「先吃飯好了!
轉(zhuǎn)身來到方少淵身后,推著老公來到飯桌,桌上飯菜都是剛煮好的,經(jīng)過半個小時,溫度正好,不熱也不冷!咐瞎堊堄貌!
方少淵端起碗筷看著她,終于受不了了,「老婆,你有什么事,直接說好不好?」
「我?我哪有什么事?嘿嘿……」
「你每次嘿嘿笑的時候就是有事!
陸致芬捂住嘴巴,趕緊轉(zhuǎn)過身將西裝外套和公事包拿到房間去放,然后回到餐桌旁,坐在方少淵身旁的位置,幫他添了一碗湯,「老公喝湯!
瞥了她一眼,「嗯!
「老公——」
「你是不是有事要問我,有事就說吧!你這樣我真的不習(xí)慣!
老婆是怎樣的人,他會不知道嗎?這女人個性爽朗、大而化之,結(jié)婚十幾年來根本不可能為了任何目的對他這么溫柔,所以他知道,她對他的照顧與溫言溫語都是因為她對他的愛,不為別的,更沒有什么目的。
也許是她真的很不會掩飾,她的臉上明明寫著「我有事要問你」,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
「……我哪有事要問你?」
「是不是微積分又考差了啊?」
「你怎么知道?」他是神啊?他怎么知道她的微積分至今已經(jīng)三次考試只及格一次,期中考可以說是危在旦夕。
方少淵無奈一笑,「我這幾天幫你惡補一下好不好?」
「好啊!好啊!」興奮得很,但隨即一愣,驚覺話題岔開了,「不對啦!我有別的事要問你啦……」
方少淵一笑,「你不是說你沒事要問我嗎?」
「我……你為什么每次都用這一招啊?聲東擊西,你真的是很……厲害耶!」不得不佩服。
「嘿嘿……」換他嘿嘿了。
「老公……」模仿小鳥依人的模樣,聲音也軟到令人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你覺得……企業(yè)的概論是什么?」
「你……這是學(xué)校的期末報告嗎?」
「這個……算是啦!」
「企業(yè)概論的報告是不是?要你去訪問企業(yè)家?」方少淵又是一笑,「可是你不是不愿意讓人家知道我是你老公嗎?你跑來訪問我,人家不就知道了?」
「不會啦!我不提,大家就不知道了!
「你不提,可是你知道嗎?有幾個大學(xué)部的學(xué)弟妹也說要訪問我,我都拒絕了。我拒絕了他們,卻接受你的訪問,人家就知道我們有特別關(guān)系了!
「是喔……哎呀!你就說一說有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