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香樓里,費揚古與榮巽親王安書、額駙鄂士隆三人坐在后院的一處廂房內(nèi),房里沒有女子作陪,只有三人把酒言歡。
“舅舅,你最近很少跟我們一起喝酒,究竟在忙什么?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就連絳英姑娘都跑來問我,你究竟上哪兒去了?”安書輕啟薄唇問。
絳英就是當日在江南被費揚古救下的姑娘,他原本要為她尋找在北京的親人,卻沒找到,為了讓她有個安棲之處,他把她托給與鄂士隆有交情的天香樓鴇娘,原本是想讓她安心在后樓靜休,但絳英是個要強的女子,不肯食無祿之食,便求鴇娘至少讓她賣藝。
于是她靠著在戲班里習得的琴藝,賣藝不賣身,不但為天香樓掙得紅采,也好靠著人脈四處打探北京的親人。
“王爺問的也是我想問的!倍跏柯∫测獾。“費爵,哈薩哈前些日子來找格格,說什么你要娶個丫頭當福晉,這是怎么回事?”
“丫頭?”安書眼一瞇,很是驚訝!熬司耍@怎么能行?不說那姑娘的身分合不合做福晉,就說你自己,你忘了自己是八旗子弟,婚姻大事得由宮里指下嗎?”
普通旗人或許勞駕不到太皇太后,但是像他這種上三旗又有爵位的滿洲貴族,肯定是宮里拿來聯(lián)姻的好棋子。
“我的婚早就指過了!辟M揚古哈哈朗笑,此時竟慶幸自己被退婚的遭遇。
“不過對方悔婚,跑去嫁給別人,反正這么多年都不見再指婚,如今我自己找個福晉,想太皇太后也不至于不讓我成家,非要我當光棍等旨吧?”
“雖然如此,自己找也得看對象!卑矔乐富槭怯邪狄(guī),前提只要兩家合意,把婚事跟時間稟明,太皇太后多半也不會有意見,不過他還是不免多問!熬司耍桥映錾砟钠?阿瑪是誰?宮里選過秀沒?”
費揚古笑他!扒仆鯛攩柕脑,真是越來越像太皇太后了……”
他這個外甥自失了額娘,便由太皇太后一手帶大,自是從英明的太皇太后身上學到不少其他阿哥不懂的遠見謀略,否則也不能一成年便得皇上的信任,成了他的左右手,還封了最尊貴的“榮”字親王。
安書目光一凜,要他別跟自己打哈哈。“舅舅,你明知道我是擔心你,你這萬一娶到哪家府上看中的格格,或是沒選過秀的,還不定給你惹來什么罪名!”
費揚古明白他是為自己著想,當年先帝才殞天不久,他的父親珠英便被一件反清案牽連,雖然有太皇太后說情,但他與父親還是被罪徙邊關(guān)。后來父親不幸死在邊關(guān),而他,要不是姐姐唯一的皇子安書長大、封了親王名位,奏請皇上開恩,他或許至今還困在邊關(guān)回不了家。
因此直至今日,費揚古也還是記得時時謹言慎行,牢記當年父親過世前要他保全自己的叮囑。
“王爺放心,她是個蒙古女子,什么旗籍選秀都跟她無關(guān),太皇太后若問,我就說她是我家蒙古那邊的遠房親戚,自小認識的妹子,還能有什么話好說?”
“那你日子揀好了嗎?什么時候要稟報宮里?”
“我想找個近點的吉日,待選好了,便會進宮去稟報!
聞言,安書只好由他。“好,那我先幫你提提吧,太皇太后那邊我好說話,免得你一進宮,她老人家見你英俊瀟灑,到時又想找個科爾沁的格格給你……”
“說到科爾沁……”這時鄂士隆想起另一件事!拔逄烨埃蛨D魯親王到了京城,你們知道了嗎?”
安書點頭!斑@我知道,他這趟來得可急,而且沒有先奏報理藩院,差點要犯下私自入關(guān)的重罪,幸好太皇太后把這事給緩了!
費揚古聽著皺眉!澳撬麃砀墒裁?”
“聽說他掉了格格!
“什么?”
“好像是被人誘拐抓來了北京,現(xiàn)在整個北京城都在尋找格格的下落,皇上還下旨,誰要是被捉到私藏格格,不論貴賤,馬上直接送菜市口。”
費揚古聞言,神色一斂!霸趺磿羞@種事?”
他不自覺多想那個被誘拐的格格,有沒有可能是他認識的格格?
那個當年先帝指給自己,蒙占巴圖魯親王的嫡孫女——
當他這么想的時候,齊琪格的身影也出現(xiàn)在腦海,他想起她也來自蒙古,而且正好是格格失蹤的時候,會不會……
他抿唇,忽然覺得自己多慮了。
畢竟他問過齊琪格,她說過她只是親王身邊的一個丫頭,來找自己是因為兩人幼時的緣分,他相信她不會是那個格格。
再說宮里賜不過格格畫像,他知道巴圖魯親王孫女的長相,也絕不是齊琪格那樣的花容月貌,想巴圖魯親王若有其他的孫女兒,也不可能有齊琪格一半的美麗。
這么一想,費揚古于是放下心來。
不管那個失蹤的格格他究竟認不認識,都不關(guān)他的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齊琪格,別的女子他不會放在心頭,更不會在乎。
自從費揚古決定要與齊琪格成親,便吩咐哈薩哈開始籌辦婚事。
雖然因為巴圖魯親王正在宮里,費揚古還沒機會進宮去稟報婚事,但他認為太皇太后不太可能反對這親事,所以還是讓哈薩哈陪著齊琪格開始采辦喜物,雖不想鋪張,但嫁衣金飾這些基本喜物,該有的還是得備。
“哈薩哈,你看這同心扣是這款比較好,還是那款比較好?”
哈薩哈漫不經(jīng)心地答:“福晉只管選喜歡的,老奴看著都好!
他本對齊琪格有成見,但如今她將成為費爵府的福晉,不管明璣或安書都站在她那邊,他就算不滿也只能接受事實。
“好吧。”齊琪格聞言便自己選了一款,就留下哈薩哈與店家商價,先離開了金玉鋪,往斜對角的綢緞莊而去,要去試試裁好的喜服。
拉起袍擺,她正要踏入綢緞莊時,卻見一旁墻下有個小丫頭身著素服,跪在寫有人“賣身葬父”的席子上,正抽抽噎噎地哭著。
不是說天子腳下無乞丐,為什么會有這么小的丫頭在賣身?
她心腸熱血得很,尤其見小慣這等可憐事,心有不忍,便想上去問個詳情。
這時,一個壯碩男子搶先她一步,走到了小丫頭面前!靶⊙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桂花!
“桂花?這名字倒清雅,幾歲了啦?”
“十四……”
多莽撫顎琢磨!班牛诲e,買回去也可以做妾。”
一旁的奴才立即建言!柏愖訝,您上個月才剛納了一名新妾,這老爺有交代,您在立嫡福晉之前,不能再納妾了……”他家的貝子還沒正式指婚,家里就有了五名妾室,如今再納,可是第六個了。
“哇,爺?shù)氖潞螘r輪得到你管?我愛納幾個妾是我的事,要你說話?”
這下奴才自是不敢再管,于是多莽回頭伸手抬起桂花的下顎!鞍ρ,瞧這張白凈小臉,真像秋天的桂花一樣……好吧,爺我就買了你做妾!
桂花心里恐懼,便道:“爺,桂花愿做牛馬,可是妾……”
“賣身便賣身,容得著你討價?”多莽挑眉,有些不悅!耙锞推饋恚灰脑捑妥屇愕厥囊昂昧。”
見多莽如此說話,齊琪格看出他的壞心,往他們走去!拔埂u身已經(jīng)夠可憐了,你是在趁火打劫嗎?”
多莽轉(zhuǎn)頭,一看見齊琪格的美色,不禁笑開!肮媚铮u我買,你管什么閑事?”這女子還真是漂亮,比起桂花猶勝百倍,他不禁妄想若是今日賣身的是她,那該有多好……
“我偏要管。”齊琪格知道他并非善心要買桂花,只是想找個便宜的新妾罷了,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她于是轉(zhuǎn)向桂花,溫聲道:“小丫頭,我也愿意買你,起來吧!
“等等——”見嘴邊肉要飛,多莽立即攔下!肮媚,是我先來的!
“她又還沒收你的銀兩,你先來又如何?”齊琪格冷道,再度對桂花微笑。
“小丫頭,你就選吧,看你樂意賣給誰?”
“我……”桂花看看兩人,自然選齊琪格!肮鸹ㄔ笍拇蠼憬恪
“混帳!”多莽惱羞成怒!澳闶悄膩淼难绢^,敢壞本貝子好事,莫非是小命不想要了?”
“別以為你是貝子就欺負人!”齊琪格知道他仗勢欺人,忍不住拾出真格身分!拔疫是蒙古來的格格,怎樣,你怕了?”
她分明胡言。“你——”多莽氣到揚手,想教訓齊琪格一頓。
這時哈薩哈趕來,一發(fā)現(xiàn)兩人在爭吵,趕忙擋開多莽與齊琪格的距離!柏愖訝斦埾⑴!她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您,您就海量多包涵吧……”
多莽叫囂!盎鞄|西!到底是哪家的丫頭,居然敢得罪我?”
“她……她剛從蒙古來,鄉(xiāng)下來的不懂京里規(guī)矩,請您息怒……”連番道歉后,哈薩哈也扯扯齊琪格,趕緊把她帶離現(xiàn)場,免得兩人再度沖突。
此時店外也圍了很多看戲的人潮,多莽見場面鬧大,也不好過分行事,只好悻悻然地看著哈薩哈把齊琪格跟桂花一并帶走。
“混帳,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居然敢惹本大爺!”
多莽身邊的奴才趕緊提醒!爸髯,剛那老奴不是費爵府的總管嗎?”
“嗯,是費揚古家的包衣沒錯!倍嗝勓砸膊[起眼!翱墒撬f她是格格,就我所知,他家的格格除了先帝寵妃,沒有其他女子了!
“照奴才看也不是,他不是說她從蒙古來的嗎?”
蒙古?說什么笑話!這年頭他家要是有蒙古來的格格,那他就得等死了——”多莽隨口挪揄,可轉(zhuǎn)念一想,突然覺得不無可能。
莫非……她正是巴圖魯親王正在找的格格?
多莽目光為之一亮:心計亦百轉(zhuǎn)千回。
姑且不論她是不是真格格,他都決定要進宮密報,誓言要連今日受的氣一并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