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細微聲音傳來,她馬上坐好。
福伯敲門走了進來。
她怔怔地望著他。
“少夫人有什么需要嗎?”福伯端詳她那張看來有點緊張的表情。
她伸出右手,打開被她捏得皺巴巴的紙條。
毫無疑問地那紙條是要給他的,福伯拿起紙條打開來看,隨即會意。
他牢記著少夫人有輕微的聽力問題,所以他提高音量說道:“我跟少爺報備一聲,馬上給您答復!
說完福伯鞠躬退出房門。
憑他閱人無數(shù)的經(jīng)驗,他總覺得這位少夫人渾身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蛇@么想的時候,又不由得產(chǎn)生一種道德上的心虛,因為她看起來無疑就是個身障人士,神情還總是那么惶惑不安著,難道他竟冷漠到只覺得身體健康的人看起來才對勁嗎?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手機都接通了,傳來少爺那慵懶的聲音!案2。惺聠?”
“少爺,夫人想回娘家住一晚,方便嗎?”
“喔,OK啊,她高興回家住多久都OK啊,我沒意見,不過要記得安全送她回到家。”他心里的罪惡感在他決定以豐盛的物質(zhì)彌補她之后,早已得到緩解。事實上他還有些高興,能找到這種不吵、不鬧、安安靜靜不會找他麻煩的妻子,正是他所要的。
“知道了。”福伯說完,關上手機,走向世祁房間,對蒼白著一張臉正望著自己的英美大聲說道:“少夫人,少爺同意了。您準備一下,我先去請司機備車。”
說完,他頷首,再度極有禮貌地退出房間。
吳英美扶正鏡框,眼神閃過一抹精光。
很好,一切都在她的算計內(nèi),接下來她該進行下一步了。
***
而這廂的孫世祁,車子正要開進公司的停車場,忽然見到有人穿著黑熊裝站在車道入口處發(fā)傳單。
嘿,這倒新鮮,動力集團又不是百貨公司,怎么會有人站在這里發(fā)傳單?
警衛(wèi)見少東的車正緩緩停下來,擔心挨罵,趕緊跑出來趕人。
“走!走!走,不要在這里發(fā)傳單!”
世祁不慌不忙地把車停在兩人面前,對窗外伸出手!澳阍诎l(fā)什么傳單我看看!
黑熊用著毛茸茸的手遞給他一張傳單。
世祁看了看!班福愜嚤荣惏,嗯,這個有意思!
他再度對發(fā)傳單的黑熊伸出手,極其友善地說:“這里車多危險,傳單都給我吧,我找人幫你發(fā)完!
黑熊忙不迭地將傳單都交給他,點點頭表示感謝之后就走了。
世祁把傳單交給警衛(wèi)!鞍堰@些拿去公告欄,讓有興趣的人自行取閱吧。”說完,咻地將車飛快開往地下停車場,留下警衛(wèi)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的車影。
九點。
世祁剛走進辦公室,屁股才剛坐下,會計部的季主任就出現(xiàn)了。
“報告總經(jīng)理,昨天的業(yè)務報告,我因為到高雄查賬,所以沒能及時向您報告,所以如果總經(jīng)理方便的話,我現(xiàn)在向您報告今年的會計報告。”
這個……沒報告就算了,犯得著這般執(zhí)著嗎?不過再怎樣季志剛是奶奶的人,他無論如何眼睛也得放亮點。
世祁俊美斯文的臉上綻放一抹笑容。“當然好。您請說!
然后,季主任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上一季公司利潤偏低的分析。世祁翻了一下會計主任替他準備的會計報表,厚厚的有十來張,看得出來季主任很投入在那些數(shù)字里面,眼鏡都滑到他的鼻頭上了,也不動手去推一下。世祁必須稍稍自我控制一下,才能壓抑住那股想幫季主任推回眼鏡的沖動。
他無聊地盯著墻上的時鐘,看著時間一分一分過去,他判斷,照季老這種報告的速度,大約還要半個小時才能把這些報表全部解釋完畢,放他甘休。
他聽著什么負債比、現(xiàn)金流量……不知不覺就掏出那張賽車的宣傳單,真想現(xiàn)在就在賽車場上奔馳,將這一切拋諸腦后。
但想歸想,他還是只能忍耐著,最后終于熬到季主任說:“總經(jīng)理,以上是我的報告,不知總經(jīng)理有什么指示沒有?”
指示?
他等季老說完,等到快要變成一尊化石了,哪里會有什么指示。
世祁微笑點頭!安,季主任您講得非常好,我完全沒問題。”
沒問題?
怎么會沒問題?
他剛剛明明跟總經(jīng)理報告的是今年的財務狀況欠佳,今年度研發(fā)的新車,因為原物料上漲的關系,成本上揚高達一成,目前還在持續(xù)上揚中,如果設計部及行銷部沒有因應方案,很可能會蝕掉去年及今年預估的利潤,這茲事體大,他是來問總經(jīng)理有什么腹案沒有,總經(jīng)理怎么有些答非所問呢?
基于職責,他決定向年幼的總經(jīng)理再作進一步的說明。
世祁意料到季老的意圖,立即起身先他一步宣布:“散會!”
說完,他推開門,決定去洗手間洗把臉,之后繞到設計部喝一杯咖啡再進來。
季老無措地看著世祁的秘書阿姨。
“算了,季老,總經(jīng)理畢竟年輕,總要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消化這一切嘛!
“唉,不然還能怎么辦呢?”季老無奈地搖頭苦笑。
世祁走在長長的走廊上,扯下領帶放到口袋里。洗好臉,他看著鏡子里那一臉無奈的自己。
這兩天他都在盡義務,再不出去透透氣,準會悶死。
掏出口袋里的車鑰匙,他愉快地拋著那串代表著歡愉玩樂的鑰匙把玩著,不過,該上哪去呢?
才想到要找明立蹺班一起去,后來想想不行,這兩天奶奶盯設計部盯得可緊了。嗯,既然明立走不開,不如他就到那家正在周年慶的賽車場繞繞,看看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沒有。
決定了,他便毫不遲疑地按下電梯,開出他的黑色保時捷,趁停紅燈,他拿出DM看一下上面畫的山區(qū)地圖,開始往目的地飛馳而去。
他邊踩油門,邊享受著風呼嘯而過的那種自由舒暢。自從娶了吳英美后,他有好久沒有這種自在快意的感覺了。
想想這幾天,他遭逢人生劇變。
先是莫名其妙結了婚,再莫名其妙當了動力集團的總經(jīng)理,唉,他這莫名其妙的人生,算了,不想也罷,就讓風吹走他陰郁的心情吧。
他稍使勁,車子瞬間加速,就在他正享受著人車一體的忘我境界時,車子忽然冒出黑煙,接著開始打滑,他冷靜地駕馭著方向盤,避免自己連車一起跌落谷底;因為車速實在太快,他不敢踩剎車,只能利用輪胎的抓地力,沉穩(wěn)地控制好方向盤,最后車子在一個大彎間,他只有一秒的時間可以決定要跌落山谷或撞上山壁,最后他選擇以四十五度斜切角度撞倒一棵樹,用以阻止車身那已然失控的速度。
最后如他所愿,正是他要的角度,車子卡在樹及山壁之間,安全氣囊瞬間脹開。
他無可奈何地抱住安全氣囊,吁了口氣。
OK!這場災難總算穩(wěn)住了。他推推車門,不能動。大約是卡住了,好吧,只能請求道路救援了,他困難地從身上掏出手機,但眼角一抹紅色的車影呼嘯而過,他好奇抬眼望去。
唔,紅色的保時捷。
真不知該說是拉風還是騷包,真想看看開這部車的是個什么樣的人。
紅色保時捷的車主沒讓世祁失望,車子很快倒車到他車旁來,車主是個女孩,留著大波浪長發(fā),白皙的臉上戴了一副墨鏡。
見世祁正在看她,她倒也大方,取下墨鏡,似笑非笑地回視著他,鳳眼里露著三分揶揄、三分笑意,還有三分不經(jīng)意的勾引。
世祁不得不承認,那樣一雙笑中帶媚的眼睛讓他心動。他仔細打量她,這女孩的五官清秀中不失純真,但因為她眼里流露的玩世不恭,卻添了幾分狂野,那是一種矛盾的氣質(zhì),竟能在一個女人身上同時呈現(xiàn),不由得讓他對她產(chǎn)生好奇。
“需要幫忙嗎?”那詢問的聲音清脆悅耳。
“謝謝!”他求之不得。
女孩利落地下車,從車后座翻找著工具箱。
世祁見她穿著簡單的白色亞麻襯衫及褪色藍色緊身牛仔褲,身高約一六五的她骨肉勻稱,牛仔褲裹著渾圓緊致的臀部及修長的雙腿,白襯衫漏扣了兩顆扣子,她什么都沒露,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性感。
唯一教他不平的是,明明說要幫忙,她卻沒替他開車門協(xié)助他下車,而是先打開引擎蓋檢查車子的線路,然后關上引擎蓋,性感的嘴唇低語著:“油箱有裂痕,油大約漏光了,你還是找人來拖車吧。我走了,拜!”
聽到她要走,他提議:“載我一程吧!
她銀鈴般笑著,走到他身旁嗲笑說:“如果你受傷了,我就載你一程,可是你人好好的啊。而且,”她傾身,微嘟著嘴說道:“剛你的眼睛可一直都沒安分過喔。”說完,她轉身就往自己的跑車方向走。
世祁笑笑,對著她的背影喊著:“誰說我沒受傷?”
女孩轉頭!班?”
“從被你拒絕的那一刻,我的心可就在淌血了呢。”他笑說。
她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我是孫世祁,介意讓我知道你的芳名嗎?”
她勾住他的眼,以非常挑釁地語氣答道:“邱雅芳!
“邱雅芳!彼钪拿帧!昂茫矣涀×。你載我下山,我請你喝一杯,然后我們來聊聊……你這輛保時捷?”
她以最燦爛的笑容甜甜對他說道:“可是我的車從來不載男人,尤其是你這種油嘴滑舌的男人。不過,看在這輛保時捷的份上,我拉你一程吧。”說完,她從工具箱里拿出拉繩,將兩部車套牢,等他熄火后,便緩緩拉著他下山。
這畫面一定非常勁爆,要是奶奶看到了,不知會怎么想?
他們一紅一黑的保時捷雙雙快到山下時,邱雅芳要他剎車,她解開維系兩部車的纜繩,走到他身旁說道:“這里應該可以找到可以幫你的人了,我要走了,拜拜!”
“不要這樣,留個電話,讓我有機會謝你。”他很誠摯地說。
“我不是幫你,只是喜歡你的保時捷,不愿它晾在山上罷了,所以,這件事你就別放心上了。拜!”說完,坐上自己的車,瀟灑地揚長而去。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車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車潮中。
他讓人把車拖到修車廠,叫司機來載他回家,在快回到家的路上,他突然看見吳英美把一張椅子擺在路中間踮著腳尖望著樹上,不知道在忙什么。世祁來不及阻止,司機也沒察覺那是少夫人,對著她大按喇叭,只見她嚇得從椅子上落下。
世祁咒罵了一聲:“快停車!”
他快步下車,蹲在吳英美面前。“你沒事吧?”
吳英美坐在地上緊張地望著自己的腳掌,還不忘要搖頭回應他。
“我看看。”他捉起她的腳掌,拿出手帕輕輕擦掉上面的塵土,只見大拇趾插進一根木刺,他小心翼翼地幫她拔出那根木刺。
五分鐘后,他對她一笑。
“好了,沒事了。我們一起坐車回去吧!
英美搖頭。
世祁想她大概嚇壞了,只好對司機下令:“你先回去吧,我們自己慢慢走回去。”
等車子走遠,世祁牽她起來,很親切地問她:“你在做什么?”
“?”
“我說你剛在看樹上的什么?”
“喔,有一窩新生的小鳥,但是摔下來一只,我把它放回去,想說看看它是不是好好的!
“唔,這樣啊!彼餐f的那窩鳥窩瞧去!八磥碛悬c害怕,不過母鳥有在照顧它,我想應該沒事了!
“喔!
“英美?”
“嗯?”
“我送你到大醫(yī)院去,看看能不能把你的耳朵治好,這樣你就可以清楚聽到聲音,車子來時也比較能察覺,比較不會發(fā)生危險,你說好不好?”他提高音量說道。
開什么玩笑!那她豈不是壓穿幫了。
她臉色發(fā)白,猛搖頭。
“你害怕啊?那過一陣子再說。餓了吧,我們回家吧!
英美穿好自己的鞋,因為大拇指有點痛,所以她跛得更厲害。
英美搖頭。
世祁勸她:“傷口雖然很小,可是我們還沒擦藥,萬一因為摩擦發(fā)炎就不好了。我背你,反正不到一百公尺就到家了!
她看著他寬厚的背,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趴在他背上,發(fā)現(xiàn)那真是一個舒服的好地方,竟然舒服到比她自己的床還要舒服。啊,她舒服的在心里嘆了口氣,真有種他們真是一家人,正要一起回家吃晚飯那種溫馨感。
這還是她孤獨人生中少有的經(jīng)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