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的角落,有兩間大辦公室比鄰,左邊那間是總經理辦公室,右邊那間是營運長辦公室。
左邊房里的男人正把椅子轉向落地窗外,手上捧著印象派畫冊。
而右側辦公室里的女人,桌上有著堆積如山的文件、接不完的電話,此刻正努力的看著報表。
“你在做什么啊?”當方馨惟打開兩間辦公室中間的門,想找羅沛分擔一點工作時,卻看見他竟然上班時間在看畫冊!
“嗯?我在吸取靈感!彼f得義正嚴詞。
“靈感下班后再去吸。 狈杰拔┖敛豢蜌獾囊话褜媰猿槠,沒收。“昨天那一疊卷宗呢?關于開發中的健康食品跟醫技新藥報告,你看過了沒?”
“卷宗啊……”羅沛勉強轉回椅子,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回想著,“放到哪里了呢……我不喜歡桌面堆太多東西,會把我夾在玻璃板底下的畫給遮住……”
“再說,我就把下頭的畫都給沒收!”方馨惟惱了。他到底在搞什么東西!
精利生技公司的辦公室幾乎是半透明化,辦公室的下半部是霧玻璃,上半部卻是清澈的方塊玻璃組成,所有員工都看得見彼此的工作情況,誰都無法偷懶。
至于所謂的隱私問題,基本上上班時間不能做任何私事,因此這一點也不是問題。
外頭的員工們看到總經理辦公室里這熟悉的一幕,任誰都知道,營運長又在發飆了,為了那個既為弟弟、又是上司、同時也是扶不起的阿斗的羅沛。
“真搞不懂,營運長工作能力這么強,干么不直接當總經理就好了。”新來的女職員對方馨惟充滿敬佩,“我看總經理的工作幾乎都是她在做!
“你想太多了,營運長怎么可能比那只米蟲地位高?”
“咦?為什么不行?總經理根本什么都不會,這樣的人也能當主管喔?”
“不都是這種人才能當主管嗎?”一旁的男同事冷笑著,“一般主管只要具備拍馬屁的能力就行,至于那只米蟲,只要他姓羅,未來還能當總裁咧。”
“唉,說得是!米蟲是這間公司的唯一繼承人,營運長算什么?她能坐在那間辦公室、有資格幫米蟲,已經是她的福氣。”
“嗄你們這樣說會不會太奇怪?”搞不清楚狀況的女職員皺著眉,“營運長不是總經理的姊姊嗎?都是一家人,她為何不能當繼承人?”
“那你要不要跟我解釋,為什么米蟲姓羅,營運長姓方啊?”詹祐驊站了起來問道。從他位子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正在跟羅沛說話的方馨惟。
“啊……對呴!”女職員恍然大悟,“可是明明是姊弟……”
“營運長是從育幼院領養來的,總裁沒讓她姓羅,其實就很明顯了,根本不承認她是一家人。”短發男同事八卦的湊近大家,壓著聲說:“我聽說啊,她會被領養,其實她只是米蟲的生日禮物。”
“這也太慘了吧?一個禮物?把人當東西嗎?”
“有錢人的想法跟我們很不一樣吧?”
詹祐驊不參與眾人的八卦議題,只是遠望著一臉微慍的方馨惟,只見她正雙手抱胸的訓斥羅沛。每次她遇上羅沛總是很生氣,因為那個沒用的米蟲除了享樂、花錢、到公司浪費時間外,就是搞畫展,雖然掛著總經理的頭銜,卻把工作都扔給了方馨惟。
“她已經很努力。”淡淡的,他補了這么一句。
她總是比大家都早到公司、比大家晚走,出事時責任一肩扛,明明是個瘦削的女人,但是那瘦小的肩頭卻可以扛起數倍的責任。
他一直很欣賞她,沉默、內斂,卻又很優雅。
“別生氣,我只是開你玩笑,其實我都弄好了。”羅沛趕緊打開最下層的抽屜,把五個卷宗都拿出來,“你再皺眉下去,就要長出皺紋了!
瞪他一眼,方馨惟搶過卷宗,不禁懷疑,“做好了?”
瞧他笑嘻嘻的猛點頭,方馨惟打開卷宗一看,一見內容,頓時驚為天人!才一個上午的時間,他竟然已經把所有報告都看完,并且補上優缺得失,甚至還附上補充資料,甚至連市場優劣分析都有。
她訝異的在一旁的沙發坐了下來,一份一份、一張一張的仔細翻看,羅沛并不是胡說八道,所有的意見都一針見血,非常到位,還擬出了明確的改進方向。
四個鐘頭……他只花了四個鐘頭就能做好這些,不只是行動力超強,他更擁有比誰都聰穎的頭腦,對商業的敏銳度更是驚人!
這樣的人,到底為什么要浪費在那些畫上
“這些東西,我可能要花上三、四天,加班到十一點才做得完,還要查無數資料,才能取得市場優劣分析、改變企劃擬定的方向!痹较耄绞请y受的闔上卷宗。“可是你只花一個早上……”
“小惟?”羅沛陡地坐直身子,感覺她的反應怪怪的。
“為什么不把心思放在公司上呢?這里遲早是你的。 彼o蹙著眉,“我沒有你一半聰明,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花了比別人多出好幾倍的時間,而為了Cover你,我得再花一倍的時間,可是我從來沒跟你抱怨!
眼眶不自覺的泛紅,方馨惟現在不是在抱怨,她早知道羅沛天生擁有極佳的腦袋,他若是天才,那她就是地才,得不斷努力才能追上他,他們兩人不可能平起平坐,但至少她要讓自己上得了面!
為他做事她心甘情愿,但是,他不能總是用這種態度面對公事啊!
“我說這些話不是在埋怨你,而是覺得不值!你三兩下就可以把事情處理好,卻寧可讓我花三、四天,甚至更長的時間來處理這些事情,而我做得越多,你卻反而越懶散!”淚水盈眶,但她忍著不讓它滾落!拔也豢赡転槟阕鲆惠呑拥模愣欢!”
如果可以,其實她愿意。
只是她渴望的是以另一種形式與身分陪在羅沛身邊,就算做牛做馬她都甘愿。但是如果是以姊姊的身分……她待不了太久。
爸媽已經在物色羅沛的婚姻人選,因為他們都不喜歡羅沛帶回家的女孩——而且每次都不一樣,也討厭見他繼續在外頭靡爛,雖不至于要求他聯姻,但至少女方的身家背景要門當戶對,爸媽才會同意讓他們交往看看。
照這情形,他很快就會結婚,步入另一個人生階段,到那時她人生的階段性工作就算終了,她會自動請調到海外的分公司。
所以在這之前,羅沛必須能獨當一面,而不是員工眼中的米蟲!
兩人四目相交,誰也沒先移開視線,方馨惟的眼底閃爍著怒意與急躁,而羅沛卻僅僅是睜大雙眼,對于她眼中明顯的情緒沒太大反應,就只是盯著她。
“為什么?”好一會兒,他突然歪著頭問。
“什么為什么?這還需要問嗎?”她忍著滿腔怒火,倏地站起身,“因為你對羅家、對精利生技公司有重責——”
“為什么不能一輩子?”他澄澈的雙眸,似乎能望穿她的心。
她暗自倒抽口氣。剛剛那一瞬間她幾乎動搖了,差點就要把自己埋藏多年的心意脫口而出,但強大的理智還是制止了她。
“這是什么問題?”彎身把沙發上的卷宗收起,方馨惟逃避的準備回自己的辦公室,臨走前撂下話,“下午要去看廣告進度,不許落跑。”
“你不會在我身邊一輩子嗎?”然而羅沛卻站了起來,擋住她的去路。
“為什么會?”她冷冷的望著他。這男人總是認為任何事都理所當然,可這樣的他比誰都容易傷她的心!“你會戀愛、會結婚,對家庭、對公司都有責任,到那個時候,我就不會在你身邊了!
聽了,羅沛瞇起眼,那眼神像在挑戰她,似在說:她說的話根本是天方夜譚。
“什么結婚?沒那回事!彼浩鹣掳,“而且你答應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
“是嗎?什么時候?”她一臉煩躁的只手撥開他,走入自己的辦公室!澳闶䴕q生日的時候嗎?親愛的,你今年二十五了,別再拿小時候的事說項。”
“應該說,我當時已經十二歲,不是幼稚園好嗎?”羅沛就是不死心的緊跟著她,“那時說過的事我可都沒忘!”
“所以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方馨惟淡道:“難道你要說,因為我是你的生日禮物,就是你的東西,所以必須一輩子任你擺布嗎?”
話未經大腦就沖口而出,但是她并沒有后悔。
羅沛不可思議的望著她,仿佛這種話不該由她口中說出來……她是愛生氣,但是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說話傷害他,明明知道他沒有那種想法,可她卻把罪過硬加在他身上。
“話為什么要說得那么重?”此時他也斂了神色,不再嘻皮笑臉。
“因為你讓我很失望,讓我覺得你是扶不起的阿斗,讓我覺得幫你這么多的我像是個白癡,所以我很生氣!”眉頭一擰,方馨惟別過了頭,“還有另外一點,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請你長大好嗎?”
“你知道依我的才能能做什么,我只是不愿意而已。如果你也不想做,你可以去跟爸說!绷_沛大步上前,來到她的辦公桌邊,她的面前!拔也]有要你為我扛起一切的意思!
“我是自愿的。”發覺羅沛靠得太近,她下意識的后退,“我只是希望你能成長,如果你能,就該做給我看。”
“為什么要?我說過我不喜歡商場,我喜歡畫畫,我不能趁著年輕時追尋我自己的夢想嗎?”他又逼近一步,方馨惟都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了!“你為什么不去追尋你的夢想?你一定有想要做的事吧?”
她?方馨惟抬起頭望著近在咫尺的羅沛。她想做的事……
“我已經在做了。”閉上眼,她回得冷淡。
她的心正為著眼前的男人狂跳,他擦著她買的古龍水、穿著她挑的衣服,她渴望能偎進眼前的胸膛,被那雙手臂擁抱——以情人身分,而不是以姊弟!
她喜歡羅沛,這是她今生最大的失!
“說謊!狈瓊白眼,羅沛轉過身去,“我沒有要你為羅家、為我做牛做馬!
“我是你的生日禮物,不是嗎?”她也別開頭,背對了他。
羅沛沒再說半句話,僅是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還把中間那扇門給甩上,落鎖。
聽見鎖門的聲音時,方馨惟陡生一陣寒顫,那表示羅沛真的生氣了,她是他重要的姊姊,他不可能這樣待她,除非他們吵架吵得很兇,或是他極度不高興的時候。
但是他有什么好生氣的?她說的都是實話,他一直無法獨當一面,這就是她日夜擔憂、也是爸媽煩惱不已的癥結啊!
叩叩!玻璃門上突然被敲了兩下,嚇了方馨惟一跳,她回神往門外看去,就見詹祐驊正淺笑著揚了揚手里的一份文件和紙袋。
她瞬間恢復正常神色,向外頷首,請他進來。
“怎么了?在生氣?”進門后,他將文件遞給她,“這是通路調查,另外一份正在趕制!
“噢,好。”她擠出微笑,露出兩邊的梨渦,給人甜美的感覺。
詹祐驊曾是她的同事,大學在公司打工時,他就已經在這里當工讀生,每個寒暑假他們都會見面;他大她三歲,也是她職場上的前輩,她大學畢業后在他手上實習過一年,接著因為裙帶關系就直接往上攀升。
他是個很好的人,微卷的頭發,斯文干凈的臉龐,銀框眼鏡襯出他的書卷氣質,是個單看就讓人感到舒服的人。
“花草茶,可以鎮定心神!睆募埓心贸鲆恢昏F罐搖了搖,詹祐驊逕自走到一邊的茶水柜。
“咦?”聞到一陣撲鼻香氣,方馨惟眨了眨眼。是蔓越莓,她最喜歡的口味。
“你呀,眉頭到現在還皺著,又為總經理生氣了?”他無奈的回首對她一笑,“眼睛還紅紅的!
咦方馨惟趕緊拿起桌上的鏡子一看,果然鏡中的自己眉間微蹙,眼里還有殘余的淚水。真是糟糕,她的心煩全寫在臉上了。
“他就是……唉!闭驳v驊知道她所有的情況,其實公司里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跟羅沛之間的關系,還有她肩上扛著的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