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清晨,天色微微蒙亮,繚繞在天地間的霧氣讓天地萬物浸潤在一片迷蒙中。
宋珞淳放下手中的竹掃帚,將園中落了滿地的枯葉掃成一堆,再收集倒進襯了粗麻袋的竹簍里,等著晚些讓丫頭收走。
打理好園中每一處,她走到早些時候插種梅枝之處察看,心里有說不出的惆悵失落。
無論她多么費心照顧,梅枝雖未干枯,卻也依舊遲遲未萌芽。
難道……它真的死去了嗎?
她不懂,上天為何如此殘忍?不但奪走她的親人,甚至連讓她留住那段與親人相處的美好回憶也不肯?
她死命盯著那梅枝,心思千回百轉,在心頭一酸、眸眶禁不住一熱,眼淚幾乎要控制不住落下的瞬間,有人喊了她的名兒。
“淳兒——”
那聲嗓略低,帶著點玩笑意味,將尾音拉得極長,聽著那熟悉的聲嗓,她咽下喉頭的酸澀,將淚給硬生生逼回了眸眶,起身整了整衫裙,才瞥過頭望向聲音來源。
“王爺,有什么吩咐?”
自從那一夜后,宇文凜的確不一樣了。
雖然他偶爾還是會出門聽聽戲、喝喝酒,但果真收斂了性子,不再像以前那般放縱荒唐。
宇文凜這番轉變讓福如嬤嬤又驚又喜、涕泗縱橫,直說淳兒是宇文家的恩人,甚至拽著她問,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讓主子轉了性。
宋珞淳總是避重就輕帶過,但她卻由福如嬤嬤臉上的表情看出,她有許多話想問……她知道勢必有一日得讓福如嬤嬤知道,她與主子的事。
每每思及要向嬤嬤坦承這一切,她總有著說不出的別扭與難言。
見她問完話,輕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宇文凜朗聲又道:“我要練字,給我磨墨!
在決心振作后,他將主院右翼的偏閣改成書房,窗扇正好對著園子,在屋中習字、讀書時,可以隨時覷見一片雅致園景。
這會兒為了喊她進屋,他就趴在窗邊,一副等著她伺候的大爺氣派。
宋珞淳瞧他等著,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提裙進了屋。
最近宇文凜是長進了,卻也因為兩人越發親密,時時被他編派名目、安些莫須有的罪名,借故偷香,讓她不知該羞還是該惱他。
接連被偷了幾次香,宋珞淳心里戒備著,卻還是在推門進屋時,被一雙強健臂膀強拽進懷里。
“!”她雖早有所防備,卻仍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驚呼出聲。
他就是愛看她嚴肅的小臉出現不同的反應,不管喜怒嬌嗔,全都令他的目光離不開她的臉。
“壞丫頭,你一早沒在榻邊等著伺候本王,上園子掃什么落葉?”只要想到那一園子的落葉比他重要,他心里便不爽快。
他靠得很近,暖暖的鼻息拂在臉上,讓她的心臟失控地評評亂跳,臉蛋莫名燥熱地嘟囔。
“奴婢以為王爺不會這么早起。”
“是你告訴我,一日之計在于晨,不是嗎?”
摸清她對他總是刀子口豆腐心的性子,他把她吃得死死的,說話的同時,俊挺的鼻蹭著她白里透紅的肌膚。
明明兩人做過更親密的事,但她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是……”
“既是如此,就該罰。”
他的罰并不是單純的處罰,而是會讓她雙腿虛軟、渾身發燙無力的處罰,每當被他罰過一回,她總是要好久才能回過神。
“奴婢不服!”
她不服氣地發出抗議,在他低下頭吻她時,努力掙出他的懷抱,躲開他落下的吻。
感覺她的掙扎,宇文凜將她壓在門扇上,將唇貼在她的嘴角,惡劣地問:“說說你怎么個不服?”
“我……”她才準備開口,便感覺男人刻意曲起膝頭,抵在她腿間最柔軟之處。
原本純情的身子被他調教得敏感,她倒抽一口寒氣,全身不由自主地緊繃,怕他會再有下一個動作。
不知為何,看到總是義正詞嚴的宋珞淳在面對男女情愛時,總會露出如此嬌弱無助的一面,他愈是想欺負她。
定定凝視著她變得嬌艷的臉容,他輕輕緩緩移動曲起的膝頭,低聲問:“怎么不說了?”
在他火熱眸光的凝視以及緩緩移動膝頭的動作下,麻癢的感覺泛出,她敏感地輕顫,感覺身子愈來愈燙,搭在他寬肩上的十指抓縐了華貴的布料,哪里還說得出話。
“王爺……別……”
他是長進了,但也變得貪歡縱欲,時不時興起便會逗逗她,常常就這么逗出纏綿火意。
昨兒夜里已經要過她了,沒想到天才剛亮,他竟又想……
看著她咬著軟嫩的唇,極力不發出聲音的羞澀模樣,他卻心疼了。
“唉,既然你不要就算了,陪我練練字。”
不待她反應,他撤去所有侵略動作,在她柔軟的唇瓣落下溫柔一吻,才抱著她來到案桌邊,讓她坐在靠他最近的圓凳上。
由被他挑起的幻美之境回過神,宋珞淳的思緒還有些懵茫,不懂他怎么會打消想與她歡好的念頭。
發現她的目光須臾不離地定在自己身上,站在案桌前的宇文凜笑瞥了她一眼。
“你若改變主意,本王隨時奉陪!
習字練武的日子太過規律,坦白說他適應得并不好,但怪的是,身邊只要有她,浮躁的心神便能迅速寧定。
而內心總是空蕩孤單的寂冷之處也被她給填補上,他這才驚覺,自己不能沒有她。
她聞言一驚,語氣微促地回道:“我才沒有!”
她那可愛的反應,再次逗得他朗笑出聲。
為防他笑得更夸張,宋珞淳挪開視線,后知后覺地發現,案桌上早已放了一疊紙、擺好筆,連墨也磨好。
原來打一開始,他就是故意喊她進門,故意要逗得她臉紅心跳才甘心。
想明白這一點,她有些惱,不懂他對自己施了什么法,居然讓腦子一向清楚的她變得傻乎乎的,任他玩弄擺布也不知。
在她暗暗懊惱之際,宇文凜已定下心,神態怡然地提筆沾墨寫字。
由她的方向望去,他執筆揮毫時身形挺拔,如行云流水般蕭灑的字跡帶有幾分狂放,宋珞淳不得不說,他寫了一手好字。
而他專注寫字的模樣,令她心頭微微發燙、悸動。
這一陣子觀察下來她才知,與他有關的傳聞并不假。
她不懂,他能文能武,為何要將光華文采隱藏在放蕩的外表下?
“為什么……”
平靜心思因他起了波瀾,她掩不住好奇地問出心中疑惑。
筆鋒一頓,他不解地抬起眸望向她,嘴角含著一絲笑意問道:“什么為什么……”
話既已脫口而出,她也不打算隱瞞,好奇地問出心中疑惑。
“為什么要把自己這一面藏起來?”
“為什么……”他遲疑思索了許久,才不確定地答道:“或許是因為值得讓我背負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在了……”
“皇太后不也待你極好?”
她問道,語氣里有著明顯的誠摯關切,正因如此,宇文凜不知不覺說出多年來從未對誰說過的心里話。
“皇祖母待我是極好……但不知為何,那份愛卻無法帶給我力量……無法抹去失去爹娘的痛苦……”
想起在宮中那段表面風光,暗地里備受歧視的日子,他自嘲的揚了揚唇。
“后來我才發現,什么都不去想的渾噩度日,可以讓日子好過些。”
他雖已長大成人,但兒時那個心靈重創、自覺被雙親遺棄的小人兒,一直駐留在他的心底深處,影響著他。
聽著他毫無保留,完全敞開心房的心底話,宋珞淳心口一震,在這一刻才真正認識一直以浪蕩假象示人的宇文凜。
他心里有傷,是與她一樣,痛失雙親的遺憾傷痛,那感同身受的酸澀在心頭緩緩化開,讓她無法不為他心疼、心痛。
在心頭為他沸騰著滿滿憐憫的情懷下,她突然走向他,張臂抱緊了他。
她突如其來的擁抱讓他受寵若驚。
“怎么了?”
“或許奴婢太過自不量力,但奴婢希望可以帶給王爺重新振作,不要再蒙混度日的力量。”
在她目睹了宇文凜這陣子的改變,更加深入了解他之后,宋珞淳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無法控制,對他的喜歡愈來愈濃烈。
這一次,她是真心誠意如此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最重要的人,成為支持他往前走的支柱。
她的話讓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微笑,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有人相知相惜的溫暖,竟強過夜夜通宵達旦,藉由各種事物追求的暖意,更讓他感到真實。
他擱下筆,將她用力攬進懷里,肯定地說:“你可以。”
雖然與她歡好的那一夜是場意外,但他從不后悔這么做,甚至慶幸那一夜的醺然醉意讓他們有了不同的可能。
宋珞淳靠在他的懷里,頭一次感覺自己因為他的肯定而歡喜,她從未覺得兩人的心如此貼近。
兩個內心有傷、同樣孤單的人靜靜擁著彼此,汲取對方身上的體溫,宇文凜開口道:“過些日子我會請皇上派差事讓我辦!
她一愕,訝異他這么快就要向皇上討差事。
“這么快?”
“依我的年紀算晚了,再說,我想要你當我的妻、我的妃,若沒一番作為,怕是不容易!
很多事他其實清楚得很,只是任性地靠著長輩的厚愛縱容,不愿去想、不愿去做罷了。
如今為了她,他得做些努力,才能掙取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宋珞淳真沒想到他會對自己如此認真,心里雖然感動,卻無法不顧慮兩人的身分差距,因而她不敢樂觀、不敢奢想。
“眼下王爺最重要的是要讓皇上明白你的決心,其余的……以后再說吧!”
她是如此聰慧,豈會想不明白兩人要在一起有多困難?卻為了他,連向他討承諾也不懂。
她如此讓步,只為成全他,讓他長進,讓他更無法放開她的手。
宇文凜用一種已深思熟慮過后的鄭重語氣,向她慎重承諾。
“就算以后再說,你的事我也會擱在心上,直到讓你成為我的妻為止。”
“奴婢知道了。”
他的承諾讓她心中百味雜陳,她又是歡喜又是感動,最后只能勉為其難擠出這么一句話。
她不貪求,只要他有這份憐憫記掛著她的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