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近主屋,一窩蜂的孩子軍團(tuán),就聲勢浩大地沖了出來,年紀(jì)有大有小,看見成童活像蜜蜂看見了花蜜,“嗡嗡”地全部都圍在了他身邊,鬧成一團(tuán);看樣子,成童這家伙是這里的常客,跟孩子們都混得老熟。
而成童雖然神情苦惱,但眉角眼梢卻透出一股暖意,看得她怦然心動,隨即又暗罵自己犯什么花癡,鐵定是頭腦錯亂,才會有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
蹲下身子跟孩子們說了一會話,把激動的孩子們安撫下來后,成童走到跟在孩子后面的老人面前,老人大概六十來歲,身體硬朗,笑起來非常慈祥。
成童向老人家介紹:“院長,這是杜非煙,她很希望能幫麥莎的孩子們上課。”
杜非煙很佩服成童睜眼說瞎話的能力,但對著一個感激涕零的老人,類似“其實是他逼我,我并不心甘情愿”這些話,她又怎么說得出口?
老院長感動地握住了她的雙手,“你真好心,不僅人長得漂亮,心地更是一等一的棒!睆男〉酱,各種溢美之詞杜非煙都聽到生繭了,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心腸好;杜非煙望著老院長招呼小朋友過來打招呼,一張張單純的小臉朝她露出青澀靦腆的笑容,忽然問忍不住蹲下身子,摸了摸身邊孩子的頭發(fā),頭發(fā)軟軟的,乖巧的模樣像極了家里的吉娃娃。
小孩兒也不怕生,可能感覺很舒服,一個勁地把烏黑的小腦袋往她手里鉆,杜非煙實在癢得受不了了,咯咯笑著藏起了手,小孩兒失落地叫了聲,隨后仰起圓圓的小臉,烏黑的大眼圓溜溜的,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對她甜甜一笑,“漂漂姐姐,漂漂。”
杜非煙越看越歡喜,“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兒很是鄭重地思考了一會,才奶聲奶氣地說:“洋洋,我叫洋洋!
杜非煙還想摸摸小孩兒的頭,夸他的名字好聽,但是她尚未開口,就被圍成一團(tuán)的小孩兒們的歡呼聲淹沒。
“我是樂樂!”
“天和!”
“漂亮姐姐,我叫吳蘭!”
杜非煙怔怔地,都是一群四、五歲的奶娃娃,咬字不甚清晰,白白嫩嫩的小臉上笑容靦腆而燦爛,爭先恐后地報上自己的名字,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成童一眼。
成童微微一笑,走過來加入這個小圈子,孩子們的注意力立即轉(zhuǎn)移;杜非煙看到自己被迅速冷落的過程,沒來由地有些失落,手上傳來一陣麻癢,她低頭望去,原來是洋洋還膩在她身邊,百折不撓后終于找著了藏在身后的手,連忙用頭拱了上去。
心里些微的失落迅速消散,杜非煙對著四、五歲,尚不知美丑的小男孩傾情一笑,笑意一直從唇角蜿蜒至眉梢,本來稍顯冷淡自持的精致容顏,一瞬間生動起來,熠熠生輝。
成童無意間抬頭,立即被她的笑容俘虜。
原來她也可以這樣笑,不帶絲毫譏嘲,一種透明的、純善的、溫柔的笑;這樣的,可以致死般的纏綿。
后來院長跟杜非煙說明了院里的情況,原來,小孩子們都怕出去上學(xué),怕別人嘲笑他們無父無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野孩子,年紀(jì)大了、稍稍懂事點了,才肯背著書包出門,但這樣一來,學(xué)習(xí)進(jìn)度就跟不上了;所以,成童就和老院長一起想了個方法,就是請人來院里給孩子們做學(xué)前教育。
先前,一直是孔可可帶著孩子們,孩子們也都很喜歡那個溫柔可愛的大姐姐,但是最近孔可可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來,說要可可認(rèn)祖歸宗,聽說當(dāng)時父母被賭債所累,為了保全她的安全,才把她扔到育幼院門口,現(xiàn)在情況好轉(zhuǎn),立刻馬不停蹄地來尋回女兒了;可可心腸軟,對著兩張老淚縱橫的臉,也只能陪著哭,哪還有什么怨氣?乖乖地跟著走了,但她自然也不肯放棄這里,說好一個月之后就回來。
杜非煙當(dāng)即冷哼一聲,孔可可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淺,只記得她傻乎乎地問“草莓甜不甜”的模樣,果然癡傻,長大了也沒什么改進(jìn)。
父母舍棄孩子縱有千般理由,但沒有一個理由,可以把這件事變得理直氣壯。
成童復(fù)雜地盯著杜非煙光彩奪目的臉,上面沒有一點陰霾,明朗若春。
杜非煙跟孩子們見了面,各自作了自我介紹,與孩子們相處的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中午,小孩們一哄而散,趕去大廳吃飯。
成童和杜非煙落在后邊,正問她午餐如何解決,就聽老院長笑咪咪地說:“留下來吃吧!雖然是兒童營養(yǎng)套餐,不過,味道還是挺不錯的!
成童以為,杜非煙鐵定是毫不留余地的一口拒絕,想不到,她想也沒想地一口答應(yīng),于是成童不由地投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杜非煙本想不予理睬,當(dāng)作沒看到,但成童把表情變成聲音又問了一遍,她挑了挑眉,說:“我本來就不期待小鎮(zhèn)上能吃什么東西,兒童套餐至少衛(wèi)生,已經(jīng)達(dá)到我的期待度了。”
看到成童的表情一凜,杜非煙只想把亂說話的舌頭咬掉,雖然說這些確實是她的心里話,但又有點不同,因為她留下,絕對不僅僅是這樣的原因;可是她一出口,這話怎么聽,都是赤裸裸的挑釁,她雖然沒想過化干戈為玉帛,但也存著和平相處的心思。
幸好老院長轉(zhuǎn)了回來,打散了空氣里的火藥味,“這個廚師也真是的,他居然按份做,一份都沒多出來,你們稍等一會,我已經(jīng)讓他再多作點了。”
老院長又走了,只剩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最后是成童放軟了口氣,無奈的眼神透著一股寵溺,跟她聊關(guān)于麥莎育幼院的事情。
杜非煙問了成童才知道,這麥莎育幼院跟市里的不是同一間,只是借了個名字,收容小鎮(zhèn)和小鎮(zhèn)附近的孤兒;到上學(xué)年紀(jì)的孩子都送去上學(xué)了,剩下的都是尚未到學(xué)齡的奶娃娃。
“等到五點后,上學(xué)的孩子也陸陸續(xù)續(xù)回來,那場面才壯觀!
杜非煙的腦海里,立刻生動地出現(xiàn)一幅人高馬大的成童,被一大群都被他腿高的小孩撲倒的場面,結(jié)果就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成童被她詭異的笑容搞得不自在,轉(zhuǎn)開了頭說:“他們其實都被照顧得很好,吃穿用度,比起一般人家,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們都是一群渴望愛的孩子,所以見到人,總是會一下子全黏上去,希望獲得別人對他們的喜愛;你不會討厭他們吧?”
他當(dāng)然無法忘記,驕傲囂張的小公主曾經(jīng)對他的奚落。
你們這種人……言猶在耳,如同帶刺的鞭子,把心勾得遞體鱗傷。
杜非煙搖搖頭,一開始她就發(fā)現(xiàn),每一個孩子身上的衣服質(zhì)量都很不錯,雖然是育幼院的孩子,但個個珠圓玉潤,顯然過得很好;與十幾年前成童那一大幫人截然不同,不過那種缺乏安全感、怯怯的模樣,還是沒多大變化。
當(dāng)然,那個自小就不把她放在眼里,還搶走她初吻的壞家伙,是個大大的另類。
杜非煙猶豫了一下,說:“如果你當(dāng)時不那么做的話,我也不會討厭你。”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她第一次見到那么漂亮晶瑩的眼睛,內(nèi)心已經(jīng)想跟他做朋友了。
她的聲音不輕也不響,但足以令身旁的成童聽得一清二楚,但過了半晌,他都沒有一點反應(yīng),她不得不懷疑他沒有聽清楚,但這種類似求和的話,杜大小姐自然不肯說第二遍。
廚師迅速地作好兩份套餐送了過來,杜非煙和成童各自端了就地解決。
米飯煮得綿軟香甜,菜色葷素搭配,色澤鮮亮,讓杜非煙頓時覺得饑腸轆轆、食指大動,興致勃勃地正要挾起一口青菜往嘴里送,耳邊輕飄飄地傳來一句話。
“可是,我沒有后悔!
舉著筷子愣了好一會,杜非煙才反應(yīng)這是遲來的回答,氣得頭頂冒煙,若不是自小養(yǎng)出的良好用餐禮儀,她一定會氣得把飯噴出來。
怒火中燒的杜非煙,沒有聽見成童接下去忽然變輕的話語。
“唯一后悔的是,不該在親完后就說‘不甜’,還表現(xiàn)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事實上,他當(dāng)時被小女孩甜美的滋味所震撼,心神慌亂鼓噪,早失了一貫的冷靜。
所以,他掩蓋內(nèi)心澎湃的不動聲色,讓他失去了挽回印象的機(jī)會,而這種無賴的行徑,成了他的代名詞,在他一心想要討好的公主心里,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杜非煙心里很火大,本來打定主意要對成童視而不見,實現(xiàn)不理不睬的冷凍對策;但他顯然沒有滅火的自覺,一個人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而杜非煙一時不察,下意識地開口詢問,給孩子們上課需要作什么準(zhǔn)備;話一出口,杜非煙的臉就開始發(fā)青。
成童抬眼瞧她,臉上露出作夢般吃驚又喜悅的表情,兩只黑亮的眼睛深處晃起幾許漣漪,“隨興所至就好,多帶點游戲、活動,主要是讓他們在一個快樂的氛圍下,不知不覺地吸收知識。”
杜非煙再次下意識地乖乖點頭。
這下子,她想冷戰(zhàn)也板不起臉了,轉(zhuǎn)而只能對自己生悶氣,埋著頭一個勁地跟著成童往前走;成童在前面聽著杜非煙的悶哼聲,很克制才把笑意吞回了肚子里。
成童把杜非煙領(lǐng)到一間被裝飾得五彩繽紛的教室,里頭擺著十幾張小椅于,老院長領(lǐng)著吃完午餐的小朋友們,正在里面玩丟手帕的游戲,每一個小孩子坐在地上圍成一圈,都一臉聚精會神地聽院長說話,完全沒感覺到身后的動靜,甚至連他們進(jìn)了教室也沒有察覺。
杜非煙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低聲問:“你就讓他們隨地亂坐?”
成童拖住她想走過去把孩子們拉起來的沖動,一把把她拖出教室,輕輕闔上門后,兩個人站在窗戶外,觀看小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的場景。
“他們玩得很高興。”
杜非煙不贊同地反駁:“可是,小孩子的禮儀修養(yǎng)需要從小訓(xùn)練,像你們這種放羊吃草的態(tài)度,只會把他們往沒有氣質(zhì)修養(yǎng)的方向培養(yǎng)!
成童指出她的語句漏洞:“每一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quán)利,你不能要求這個世界上全是少爺、名媛。”
杜非煙不滿地頂回去:“那我們一起教,看他們會選擇誰?”
成童一愣,漆黑的眸里閃過一道光,又被杜非煙一句“怕了?”一激,微笑著答應(yīng)下來,接著他忽然湊近她耳邊,如同耳語般輕輕問:“那……賭注?”
熱燙的呼吸撲在敏感的耳后,又麻又癢,讓杜非煙忍不住退了一步,避開奇怪的感覺,她自信滿滿地撂下大話:“反正我是不可能輸?shù),賭注隨你定!
成童微笑,“那就拭目以待!”
杜非煙只覺他的笑讓她脊背發(fā)涼,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她不小心把自己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