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明月本良緣,奈何天雷一聲劈,殘月孤帆空留心,福來仙子笑蒼山。
又見到四句簽詩,君憐心慘然一笑。
兩人談過后,她堅持履行婚約,非須盡歡不嫁,而他也堅持不娶,她數度哭暈過去又被救醒,仍心意不改,她是自私,但她不愿就這樣放棄。
兩人在月老廟前僵持不下,心疼妹妹的君懷逸于是請月老做主,求個明白,他讓兩人各執一茭,求得月老明示。
月老指示的簽詩是四十七簽,下下簽。
簽詩上寫了清清楚楚的四行字,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楚明白,透露著玄機。
但是并非每個人都肯接受緣滅成空的結果,至少君憐心就是其一,她淚眼迷濛地撕碎簽紙,一次又一次跪地向月老請求,額頭都磕破了,血流滿面也不在乎,非要求一支好簽不可。
五十三簽、六十二簽、七十五簽……不論她抽到哪支簽,教人難以置信的是,每一張簽紙的簽文都如同第一張,一模一樣,不曾改過一字。
可是換了別人去求,同樣的簽卻是不一樣的內容,僅她例外。
也就是說,月下老人藉著簽詩傳達神旨,要她莫再強求,緣起緣滅一場空,半點不由人。
“‘福來仙子笑蒼山’是什么意思,它在嘲笑我自作多情嗎?”
“福來仙子笑”這句話點出玄奧,不只君憐心笑得凄涼,再度因氣厥而暈倒,連福氣看了以后也心驚不已,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月老只是含笑撫須,望著她搖頭晃腦的,什么也不說。
福仙愛笑,這不難猜到吧!福氣的笑臉是她的招牌,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歡喜,忍不住想揉揉她圓呼呼的臉兒。
可是也只有她曉得詩中真正含意,福來指的不就是福氣來,而她是小仙,人們眼中的仙子,她一笑,福氣就來,添福添時添好運。
詭異的是君憐心和須盡歡求的是月老簽,問的是姻緣,怎會多出一個福仙摻和在里面?
“表哥,聽說你拒絕君家小姐的婚事,把訂親信物退了回去……”金不破急匆匆的走進書房,邊走邊說,卻沒瞧見地上有個嬌俏身影。姑娘家臉皮薄,若是想不開尋短見的話,那可就不好了!
“哎呀!好痛。”誰誰誰……誰敢踢她?
心急如火燎的金不破停下腳步,錯愕地低頭一看。
“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福氣揉著被踢到的部位,眼冒淚花地嘟起嘴。
“你沒瞧見我正在喂小少爺吃飯嗎?趕著投胎也用不著這么趕,走路要記得把眼珠子帶出來。”
他一瞧,果然見桌子底下探出顆小腦袋,朝他傻笑,“有桌有椅干嘛不用?”
“那你要問須府的小祖宗呀!為何他只肯坐二爺的大腿,叫他坐別的位置就像要他的命似的,動個不停。”
這小祖宗好像存心找她麻煩一樣,要她伺候周全,偏偏那位爺兒腿上不給坐,小鬼爬上幾回就扔幾回,把人當沙包扔,也不怕扔傷了小孩,還不要臉地說他的腿只給她坐。
那時她一聽,羞紅了臉不敢再問,假裝他的凝視沒讓她心花朵朵開,心里還哼起曲子。結果她認命照顧孩子的結果就是現在被人踢了一腳,好慘呀!
金不破眼神怪異地看向須盡歡。
“嫂子肯把小日兒交給外人帶?”太不可思議了。
“我是外人?”他墨眉輕佻。
“你當然不是外人,我指的是她,小日兒一向是嫂子的心頭肉,她連交給丫鬟都不放心,怎么可能讓他出天遙院!彼氡б槐В伎紤]再三,就算答應了也亦步亦趨地跟著,擔心他摔著孩子。
須盡歡冷冷一哼,“你該問那小鬼,為什么別的地方不去,偏在我待的地方爬來爬去?”
金不破失笑。
“小日兒才幾歲,哪知曉人事,我要真問他,豈不是跟他一般歲數?”
小娃兒而已,怎么溝通吶。
“你不是他,又怎知他不知曉?真是礙眼得很!泵棵繅乃檬,偏又是個小鬼頭,讓他怒氣無處發。
看到他意有所指的氣惱神情,金不破忍俊不住地笑了。
“福氣好像跟每個人都處得不錯,連小孩子也喜歡她!
“你在嫉妒嗎?我不介意你把他抱走,看要去哪里窩著就去哪里窩,免得我失手將他掐死!表毐M歡嘴上說得兇狠。
摸摸鼻,他訕笑。
“不提小日兒了,我是想問一句,外面的傳言可是真的?你讓暮大熊把九環如意璧送還君家?”
須盡歡哼了哼。
“消息真靈通,今兒個一早的事你隨即便得知,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才是君家小姐的未婚夫,趕著來討交代!
金不破臉一僵,閃過一抹復雜神色,“話不是這么說的,總是從小認識的,難免想為她說幾句好話,就怕大伙兒傷了和氣!
“不破,若不是你一心想對付金家那群豺狼,搶回他們虧欠你和你娘的,你應該比我更適合憐心,畢竟一直以來,和她走得近的人是你!彼菩Ψ切Φ墓雌鸫剑畹米屓丝床怀鏊谙胧裁。
聞言,金不破暗抽了口氣,“你……你說的是什么話,我是浪子心性,寧愿把心思花在討好美人上,哪有工夫尋人晦氣?”
難道他近日的動作太大,讓人看出破錠了?
“我說過了,不破,須府的人力、財力由你調度,只要你有本事,你想搞垮誰我一律不插手,該是你的你就拿回來,不要心軟,切勿顧慮太多,我須盡歡的兄弟是一頭狼,不是好欺的柿子!表毐M歡不管他的否認,直接道。他能幫的,絕對不會藏私。
“表哥……”他感動莫名,心中的憤恨化作兄弟情深。
金不破是離城首富金太岳的獨子,本來也是被寵愛有加、疼若至寶,吃穿用度皆是極品,成天都有幾個老婆子和七、八個丫鬟伺候著。
不過在秦淮名妓蘇婉婉入門后,他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沉迷于美色的金太岳一心寵著小妾,無視正室母子的存在。
更甚者,在蘇婉婉的慫恿下,母子兩人被迫遷出原來的院落,改住在年久失修的僻遠小院子,服侍的下人不到三個。
因屋子潮濕破舊,向來養尊處優的金夫人病倒了,當她發著高燒,氣若游絲,金不破急忙去找他爹,想要請來大夫治病。
但是金太岳正和美妾尋歡作樂,竟不管妻子死活,兒子在房門外又拍門又大吼的急催,他照樣抱著蘇婉婉溫存,兩人不堪的淫笑聲傳至金不破耳中,令他心冷至極。
所以他不求了,小小年紀的他孤身一人,跑到府外五里處,好不容易才找來一名大夫。從此他對親爹和蘇婉婉恨之入骨,發誓有一天要報復,讓他們一無所有地向他下跪乞求。
他一直是以浪蕩的表現掩蓋自己的本來面目,計劃著復仇。
“不要把我當成不求回報的好人,我家福氣說我是全身壞透的大壞人。”說起“大壞人”,須盡歡眉宇間竟有一絲得意。
“是很壞的大壞人,不是全身壞透,你不要曲解我的話。”福氣小聲的抗議。
他也有好的地方,雖然不多,但不至于無可救藥。
“福氣,過來!彼揲L食指勾了勾,神色帶笑,卻隱含一抹強勢。
“有什么事?”她把半碗甜粥塞入須遙日手中讓他自己吃,徐徐起身,走向勾指的男人。
“有事才能找你?沒事就不能抱抱你嗎?”長臂一伸,他將未設防的福氣勾摟入懷,讓她坐到自己腿上。
在金不破訝然的注視下,須盡歡低頭一吻,她一張粉嫩嫩的小臉霎時緋紅。
“你……你又騙我……”她忙要跳開,卻被緊摟住。
他呵呵低笑,以指輕撫花瓣般的軟唇。
“可你就愛我騙你,歡喜得很!
“哪、哪有?你不要胡說。”不要再跳了!她的心,幾乎快要蹦出胸口了……
“瞧你眼兒瞇瞇,小嘴彎彎,滿臉的歡喜藏不住,你還想騙誰?”他就愛看她的笑臉,她總是笑得教人忘掉憂愁。
“我有嗎?”她愕然地摸摸自己的臉,很想變出一面銅鏡來瞧瞧此時自己的模樣。
咦!嘴唇真是上揚的,眨巴眨巴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福氣心慌地放下手,啥也不敢深思,放空。
“福氣嫁我如何?不用花轎,直接在大廳拜堂!备馐琼毟娜,省了迎娶這樁麻煩事。
福氣一聽,驚得睜大眼,差點從他腿間滑落,但她還來不及搖頭,一旁已有人代為大喊著不。
“婚姻不是兒戲,開不得玩笑,表哥,你要從長計議,仔細思忖,不能隨口一句戲言就定下終身,有些事還是不可操之過急的!苯鸩黄埔簧砝浜梗B忙叫停。
抬陣一瞧,須盡歡語氣甚為慵懶,卻透出凌厲。
“我不娶,你著急,我想娶,你又阻,不破,你以為你能干涉我?”
識時務者為俊杰,聰明人為之。
金不破一吶,神情狼狽。
“好歹得先安撫好君家,勿生嫌隙,洛陽城百姓都知到須、君兩府的婚事,若是不找個好理由勸退,怕君家小姐會承受不住打擊!
“嗯哼,那你娶她,反正你也算須家人!彼此麘摌芬獾煤。
“什么?我娶她……表哥,我的須二爺,你就別胡言了吧……”金不破先是大驚,繼而苦笑,內心翻騰著說不出的苦。
“福氣,你看清楚了,這叫口是心非,他喜歡了人家好幾年,沒膽子表白心跡卻推給我,這人有多沒用呀!”真當他看不出那點小小心思嗎?自以為藏得深卻處處露行跡。
“表哥……”金不破的臉一下紅,一下白,紅白交錯。
“不破,你知道我、向不喜歡旁人干涉我做事,看在你是自家兄弟的分上,我忍你一次,此事別再提了,青玉素璧是憐心打破的,也就代表我們兩家婚約破滅,這是天意,由不得我們做主,我和她就此兩不相干,各自婚配。”退婚一事已成定局,再無轉園余地。
“可是……”他能眼睜睜看憐心因心碎而憔悴嗎?金不破的心里掙扎不已。
他不敢承認對憐心有情,是因為她愛的人不是他,自始至終只為同一人癡迷,心里從沒有他。
而且時機未到,他就算想爭也不行,金府的爭斗尚未落幕,他還未成功地掌握金府大權,在這重要時刻,他不想為了兒女私情毀了多年來的布局,娘親所受的罪非討回來不可。
“是大嫂,是你是我,還是這個可惡的小鬼?”須盡歡拎起在他褲子上擦口水的小侄子,丟給接得手忙腳亂的表弟。
“你想下一個死的是誰?”
金不破呼息一滯。
“你不是不信相生相克的說法?”
“是不信,但你敢賭嗎?”他不怕死,但怕死得莫名其妙。
“這……”金不破心驚,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須盡歡懶得多說廢話,抬手一揮。
“你走吧!把小鬼頭一并帶走!
“……”看了看吐著飯粒的表侄,金不破臉色一黑,黯然苦笑。
只能這樣的結局嗎?
愛人的人不得所愛,不被愛的又苦苦愛戀,他們到底誰有福,能得其所愛?
看了一眼像是沒在聽兩人說話,仍笑眸瞇瞇的福氣,金不破喪氣地垂下頭,頗為心酸地抱著重量不輕的小家伙往外走。真的無挽回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