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著抄了地址的Memo,歐陽智確認自己沒來錯地方,將車停好,慢條斯理的步下車。
走了一半的路程,他才發(fā)覺該帶的東西忘了帶下車。
他垮下臉、嘀咕的碎念了幾句,即使已熱出一身汗,他也只能頂著大太陽又踅回停車處,自車上取出一只女性提包。
本來算得恰到好處的時間,也因此有所耽誤,既然已經(jīng)無法準時抵達目的地,他索性放慢腳步,等到他找到C大附近的一家日系速食店,已經(jīng)遲到了十五分鐘。
他四處張望著,最后在二樓靠窗的座位,發(fā)現(xiàn)今天相約見面的對象。
他緩緩走近,然后在對方對面的空位坐了下來。“嗨!”他輕快的打招呼,其實是詞窮。
黎湛優(yōu)連忙抬頭,困惑著盯著他幾秒鐘,隨后認出她,報以同樣溫和的笑容。“嗨!”她因意外與緊張的緣故,音調(diào)比平常高了好幾度。
歐陽智看著她甜美的笑顏,有片刻失神。
“謝謝你特地送包包來給我!闭績(yōu)客氣且禮貌。她一邊說,一邊將剛才看得入神的紙張,小心翼翼的收進大型提袋中。
他笑了笑,沒多說什么。
若不是老姐硬逼他送來,正中午的,他應該是剛吃完飯,窩在冷氣房里畫畫、或者做著雕塑,所以他并非心甘情愿。
明明就可以等她自己過來店里拿,搞不懂他老姐何必非得在這種會把人曬成人干的氣溫下,像轟炸機似的,在他身邊不斷的嘮叨催促。
他在躲無可躲的情況下,也只能舉手投降,送東西了事。
否則接下來的幾天,他的耳根子絕對不會太清凈——比起碎碎念的魔功,他寧可犧牲一點時間跑一趟。
然而,她無垢的純真笑顏以及誠摯的謝意,讓歐陽智備感心虛!皼]……沒什么,不必那么客氣。”
“吃過飯沒?”湛優(yōu)客套的問。
“還沒。”他答得很直接、毫不矯飾,覺得這種事沒什么好隱瞞的。
“那……我請你吃飯吧!”湛優(yōu)停頓了下,繼而做出決定。“讓你多跑一趟真的很不好意思!
歐陽智朗聲應允!昂冒!謝謝你!闭,他的胃正在鬧革命,本來就打算送完東西要去祭祭五臟廟的。
湛優(yōu)將書收進包包里,仰著笑盈盈的臉對他說:“你吃辣嗎?附近有一家很棒的川菜餐館!”
聽到辣,歐陽眼睛都亮了起來!拔页!我最愛吃辣了。”正確點說,只要是吃的,他無一不喜歡。
湛優(yōu)被他透著光芒的黑眸吸引,就這么盯著他看,忘了該有的含蓄。
兩人視線交會,四周瞬間陷入一片寧靜。
歐陽智率先回過神,不忘提醒她!安磺妩c一下包包里的東西?”他雖懶散,還不至于迷糊。
湛優(yōu)如夢初醒,連忙收回目光!安槐亓,里面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表敹嘀挥袔浊K現(xiàn)金和證件,她不認為Lion Heart里的人會有興趣!白甙!”她拎起置于椅子上的另一只超大提袋,語調(diào)輕快。
“我?guī)湍恪!睔W陽智見狀,伸手接過她手中size大得驚人的提袋。
她的心口,因他體貼的舉動流竄過一股暖意!爸x謝!闭績(yōu)微微紅了臉。
“那就請你帶路!彼麑λ⑿,側(cè)身讓她走在前頭。
他很親切,且平易近人,消去了湛優(yōu)心中的不安,和他相處起來并沒有陌生人的隔閡感與距離感。
“請跟我來!彼駛鄰家大男孩般無害的溫和笑顏,讓她略微緊繃的神經(jīng)獲得紓緩。
歐陽智尾隨其后,跟她前往她口中很棒的川菜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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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他們已經(jīng)坐在餐館里,并且已經(jīng)點完菜。
餐館隱身在一條巷弄內(nèi),沒有豪華的門面,店內(nèi)只有三張不算大的圓桌,沒有精心的裝潢,甚至有點簡樸。
掌廚的,是餐館老板,個性嚴謹不多話、不擅交際,看起來一副很兇的樣子,但卻有顆真誠執(zhí)著的心。
老板娘則負責外場工作,有別于丈夫的沉默寡言,老板娘總是笑臉迎人,熱情開朗,常常店里都回蕩著她爽朗的笑聲。
這對結(jié)婚三十幾年、性格迥異的夫妻,育有兩兒一女,孩子們都十分爭氣,個個擁有高學歷,也都各自組織家庭、移居國外。
兒女們好幾次都想將他們接去同住,但夫婦倆卻仍固守著這家小餐館,不肯輕言放棄。
就算附近陸續(xù)有許多著名連鎖餐廳開張,老板仍堅持一貫的真材實料,以及傳統(tǒng)手藝,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在現(xiàn)代重視外表、講求快速簡便的生活步調(diào)下,這家不外觀不甚起眼的川式餐館,客源越來越少。
一天下來,有三、五個客人光顧已經(jīng)算不錯了。
沒有客人,也就沒有收入,而店租、水電等等費用,成了沉重的負擔,長久的赤字虧損,讓夫婦倆忍痛做出萬不得已的抉擇——
結(jié)束營業(yè)。
兩個月前,黎湛優(yōu)無意間進這家小餐館,才吃過吃一次,她的胃就徹底被老板的好廚藝征服,自此之后,只要中午上完課,她都會盡量呼朋引伴,來這里飽餐一頓。
可是光靠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夠足以應付一個月幾萬塊的基本開銷,餐館終究要走上關閉一途。
當湛優(yōu)從老板娘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當場難過落淚。
再怎么不舍,她也沒資格央求他們繼續(xù)開店營業(yè),那只會徒增兩位長者的負荷呀!
她很想幫忙,卻又無能為力。
她也不過是個平凡的大學生,因為身體不好,母親并不贊同她打工,期待的畫稿,這兩天又被出版社退件,除了失望還有更深的悲傷。
她本來盤算著,若畫稿通過,她要用稿費請她的母親及好姐妹們來這里大吃一頓的。
唉……可惜,她又失敗了,她的計畫瞬間成了空談。
在餐館結(jié)束前的最后半個月,她決定每天中午都來報到,今天她還多帶了一個人來捧場,也算盡一點棉薄之力。
“這里就是你說的……很好吃的餐館?”歐陽智打量著幾坪大的空間,語帶遲疑。
他不是嫌棄,而是和他想像中的大餐廳有些出入,但并不影響他的用餐情緒。
他雖出身豪門,卻沒有富家子弟眼高于頂?shù)陌翚,隨和自得的個性,讓他賺得大票友誼。
“嗯,你不喜歡嗎?”湛優(yōu)的小臉垮了下來,不由得介意起他的口氣與感受。
歐陽智遲疑了下,才慢吞吞的解釋:“不是。東西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聞言,湛優(yōu)才露出笑容。“你放心,保證你贊不絕口!”這一點,她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
菜肴上桌,湛優(yōu)迫不及待的催促著,想印證自己所言不假!皣L嘗看!
歐陽智舀了一大匙色澤鮮艷、引人食指大動的麻婆豆腐淋在香噴噴的白飯上,扒了一大口——
湛優(yōu)睜著大眼,觀察他的表情與反應。
“好吃!”歐陽智咽下食物后,一臉驚嘆。
他不是美食評論家,無法具體形容這和他以往吃過的麻婆豆腐有哪些不同……舌頭發(fā)麻卻不嗆辣,豆腐的滑嫩口感、絞肉及蔥花的香氣,一一在口中呈現(xiàn)。
光是一盤麻婆豆腐,就能讓他吃光一碗飯。
接下來的芙蓉紅蟳、五更豆酥鱈魚、干燒明蝦、香酥鴨方、蘆筍三素、回鍋肉以及酸菜肚片湯……絕大部分都進了歐陽智的胃里,涓滴不剩。
老板娘被他從未停止過的贊美,逗得笑的不攏嘴,還頻說他太夸張了。
“真的很好吃!彼麖娬{(diào),神情認真,沒有絲毫敷衍。
他滿足飽饜的模樣,充斥在湛優(yōu)的腦海,一陣莫名的感動襲上心頭,仿佛手藝受到肯定、被鼓舞的是她,心中脹滿了被認同的喜悅。
在歐陽智與老板娘閑聊之際,湛優(yōu)起身離席去了一趟洗手間,掛在椅背上的超大提袋突然掉落到地上,里頭的畫作滑出袋中。
老板娘幫忙拾起,嘴里低喃著:“難怪那丫頭心情不好……”
這段期間,她也多少摸清了湛優(yōu)的性情,是個藏不住情緒的女孩,而導致她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恐怕就是這些畫稿了。
歐陽智滿臉狐疑!八那椴缓脝幔俊彼粵]有察覺!盀槭裁?”
老板娘和藹的笑了笑,道出她的推測!澳茄绢^大概又被出版社退稿了!蹦切⊙绢^平常總是開開心心的,唯獨在被退稿的的時候,才會顯得無精打采。
歐陽智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湛優(yōu)從洗手間出來,看見老板娘正拿著她的畫,急忙上前接過手。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你的袋子掉了,我?guī)湍恪崩习迥锴溉坏馈?br />
湛優(yōu)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急躁無禮,也向老板娘說了聲對不起。
老板娘壓根沒放在心上,慈愛的拍拍她的手!澳阕胰シ愿览蟿⒆龇莅谓z香蕉給你當飯后甜點!闭f完,她便逕自走開。
湛優(yōu)著手將畫作收進大提袋里,臉色凝重。
“我可以看一下嗎?”歐陽智突然提出請求。
“咦?”她微愣,接著不好意思的回絕!爸皇请S手涂鴉,沒什么好看的!鄙頌槊佬g系的學生,卻老是被退稿,讓她信心盡失。
現(xiàn)在流行電腦繪圖,但她仍堅持只用手繪,對她而言,那才是真正達到作畫的樂趣,另一個原因是——她對電腦繪圖根本不在行。
“沒關系,只是好奇你畫了些什么。”歐陽智的語氣很溫柔,卻有著令人難以拒絕的堅持。
猶豫片刻,湛優(yōu)重新取出畫紙,交付到他手上。
歐陽智終于看清楚,她所畫的內(nèi)容——是個甜美的少女,線條及色彩都十分柔和粉嫩。
“畫的很好!”他由衷的贊美。
湛優(yōu)把他的稱贊,當作是外行人的安慰,并不感到高興。
她要的,是專業(yè)編輯的認同,如此一來,她的作品才會被錄取、她才有稿費可以領。
然而,他接下來所說的話,著實把她嚇了一大跳!
歐陽智認真的審視畫稿,并點出幾處他覺得需要修改之處。
湛優(yōu)訝異的望著他,他的口吻和對畫的熟悉度,在在說明他并非她所以為的門外漢。
他說話的內(nèi)容很有建設性,似乎對畫畫涉獵頗深……
歐陽智抬起頭,對上的,是她不敢置信的表情!霸趺戳?怎么用那種看到怪物一樣的眼神看我?”他開玩笑道。
“你會畫畫?”湛優(yōu)忍不住追問。
他輕笑,輕描淡寫的帶過!白约寒嬛猛娑!彼辖憷蠍壅f他在制造垃圾,凈畫些賣不了錢的畫和做一堆沒用的雕塑。
他倒從來沒想過要靠這些東西賺錢,純粹是用來放松心情的娛樂罷了。
若非曉得他的職業(yè)是男公關,她會以為他從事跟畫畫有關的工作哩!
湛優(yōu)再仔細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他有著十分修長好看的手指,不若一般男孩子那般黝黑粗獷,他的手猶如藝術家般優(yōu)雅。
歐陽智把畫作遞還給她,末了不忘補上一句打氣的話!爸灰偌訌婎伾恼{(diào)和與一些細節(jié),你會是個很優(yōu)秀的畫者!
湛優(yōu)無言的盯著自己的畫,腦子里則反覆咀嚼他指出該改進的地方,她沒有絲毫不服氣,反而很感謝他能夠道出她的盲點。
在她開始投稿以來,從來就沒人跟她一起討論作畫的事,更遑論指點迷津,包括出版社的美術編輯們,也吝于給予她一點改善的方向。
她只能像大海撈針般獨自摸索,一再重蹈覆轍,得不到要領,被退稿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老板娘端來剛做好的拔絲香蕉,歐陽智不客氣的品嘗了起來。
“好粗!彼炖锶麧M了食物,口齒不清。
湛優(yōu)在老板娘的催促下,收好畫,一起有一搭沒一搭的加入聊天陣容。
席間,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歐陽智那張始終開懷的臉上。
他逗趣的言詞和暢快的笑聲,感染了她,提振了她因被退稿而萎靡的精神,重展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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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課,黎湛優(yōu)逕自躲到校園一隅,從包包里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后播下一組號碼。
在等待電話被接通前,她緊張的心跳幾乎快停止。
電話響了幾聲,彼端傳來十分制式、語調(diào)略微平板的問后語。“群星出版社你好!
湛優(yōu)掌心冒汗!澳莻……你好,我叫黎湛優(yōu),大概十天前投了一份畫稿,請問……審稿結(jié)果如何?”
“喔,你稍等,我?guī)湍悴椴。”對方將電話轉(zhuǎn)換至等待模式。
湛優(yōu)聽著叮叮當當?shù)拇舭逡魳罚眍^干澀,忐忑難安。
她已經(jīng)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承受再被退稿的勇氣了……
約莫經(jīng)過三分鐘,出版社那邊換了一個人接聽。
湛優(yōu)猜想,大概是負責審核畫稿的人員,猛烈的心跳撞擊著胸口,讓她以為自己的宿疾復發(fā)。
在聽了對方的答案之后,湛優(yōu)極力克制住起伏的情緒,平靜的道過謝。
結(jié)束通話,她握著手機呆立在原地,心情久久無法平復!安粫?這是真的嗎?”
直到手機鈴聲赫然響起,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湛優(yōu)看著手機螢幕顯示的來電者名字,立刻按下通話鍵!靶!”她的音調(diào)比平常高了八度。
“發(fā)生什么事?”于潔被她近乎尖叫的聲音搞得緊張兮兮,以為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了。“你怎么了?”
湛優(yōu)的劇烈心跳仍持續(xù)著!拔摇摇彼龘嶂乜冢悬c口吃的大喊:“怎么辦……我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
“?”于潔發(fā)出困惑的單音,有聽沒有懂。
“我……的畫……”湛優(yōu)情緒過分激動,導致無法好好完整的說完一句話。
聽到她提到畫,于潔直覺反應是——“又被退啦?唉,不要太難過,待會我請你吃巨無霸冰淇淋!”
雖然她超愛吃冰淇淋,不過此刻還有更教她瘋狂的事!颁浫×耍 闭績(yōu)朝著手機大喊。
“欸?”
“我的畫錄取了!”湛優(yōu)亢奮道。“我的畫被采用了!”說完,她再也控制不了地、開心地叫了出來。
電話彼端靜默了幾秒,隨后拔尖了嗓門!澳悴皇潜煌烁?而是……”于潔頓了下。
兩個女孩接著異口同聲道:“錄、取、了!”
“啊——”然后兩人又是一陣欣喜若狂的尖叫歡呼。
“天哪!你終于成功了!庇跐嵵鴮嵦婧糜迅械礁吲d不已!俺司逕o霸冰淇淋,再外加一份豪華牛排大餐!彼罋獾脑手Z。
湛優(yōu)遲疑須臾,支吾道:“那個……你可不可以陪我去Lion Heart一趟?”
于潔立刻收起笑,急忙質(zhì)問:“為什么要去那里?!”
她臉頰浮現(xiàn)淡淡的紅暈,簡短的向好友解釋原因!岸际撬闹更c,我的畫才會被采用的!
“你又知道是因為他的關系了?”于潔不以為然。
“當然知道!闭績(yōu)也很堅持!拔沂轻槍λ刚牡胤街禺嫷,而且出版社的美編也說我確實改正了之前的缺點!彼砸磺卸际悄莻叫Owen的男公關的功勞。
“畫稿通過就好,沒必要特別去向他道謝。”于潔覺得太多余。
“那我找小琪陪我好了!闭績(yōu)嘟起小嘴,沒有打消念頭的意思。
“你……”于潔頓了下,最后還是答應陪同前往。至少她可以在一旁看著……
約好碰面時間后,湛優(yōu)懷著極度愉快的心情回家,也和母親分享了喜悅。
晚餐過后,她一邊梳洗、為外出做準備。
她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多虧那個叫做Owen的男公關指點,事后,她遵照他的意見將畫修改過,再度投稿,沒想到真的過關了!
出版社負責審稿的人員,還稱贊她畫得很不錯呢。
湛優(yōu)直覺的想見他,當面告訴他這件好消息——
見著他,她要告訴他,畫稿能被采用,有一半以上要歸功于他的指點,除此之外,能有“正當”理由到俱樂部見上他一面,和他說話、看著他親切溫煦的笑容,也是令她欣喜的原因。
他像冬陽,相處起來,感覺很舒服、很愉快,會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