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杜莎氣惱的低喊,“知道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把話問清楚?”
“為什么害怕讓我知道你喜歡我?”
揉額的動作倏然靜止,她瞪住他,忽然一陣深埋己久的委屈沖破心防,害她差點哽咽出聲。
及時斂起失控的情緒,她故作不在乎地輕聲道:“我不想看見你嘲笑的表情,還有,我都己經告訴你,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別一直掛在嘴邊!
“是誰說過,事情永遠不會過去?”微挑高俊眉,他“好心”地提醒她。
她頓時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席凡笑望著她窘然地猛揪發尾的模樣,道:“如果你早點讓我知道……”
“知道又怎樣?”她揚眸一瞪,神色顯得有些狼狽!半y道你知道后,就會因此對我好一點?得了吧,你才不會!你照樣會用惡劣的態度對待我,依然會恨我,還會故意抱我,欺騙我無辜的少女心……”
喋喋不休的罵聲驟然靜止,四目登時相對。她盈盈的水眸掠過懊惱,他幽深的棕瞳則是帶著微詫,陡地涌起的沉默讓兩人被詭譎的氛圍籠罩。
“你還記得那一晚的事?”席凡輕聲問,喉頭和胸臆感到緊繃難受。
曾經,他以為自己對于曾有過的惡劣行徑永不會有懊悔的一日,但,一個人自信滿滿所抱持的觀感,最后往往都會被推翻,不是嗎?
梅杜莎倔傲地扭開臉,“差點被話話凍死,我怎么可能忘?”她記憶猶新,況且,這幾天來她飽受“夢話”苦惱,還不都是拜此回憶式的夢境所賜。
席凡眉宇間看似冷峻,隱約帶著悔意,但他靜默未語,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她。如今事過境遷,道歉又有何意義,不過是在她心口的舊傷疤上多添加一道新痕,于事無補。
“莎莎!彼湃岬纳ひ艉鋈惠p喚,喚得未不及防備的梅杜莎心思紊亂,不知所措。
她立即強裝鎮定,“做、做什么?”沒來由的喊得這么甜,鐵定有鬼!
“敢不敢跟我賭?”他的臉龐揚起勾人的微笑,簡直是俊美得毫無天理可言,甚至讓她冷汗直冒,險些“惡羊撲虎”。
“賭、賭什么?”她暗地里猛喘息,試著撫平過于激昂的情緒。
“賭一個可能,就你和我!鼻娜坏厣煺疲裨缬蓄A謀般攫住她下意識抽走的皓腕,牢牢地抓著,不讓她這只翩翩的黑羽蝶有機會逃出他細密的蛛網。
梅杜莎愣愣地直視著他,兩人仿佛透過靈魂之窗互相探索彼此的真心,而她無法退縮,相信高傲如他也不可能容許她說不,因此只能接下他的挑戰書。
“你和我有什么可賭?”她輕蹙起眉,被牽制住的手腕不安分地扭動著,極不習慣讓人這樣握住,特別當那個人是他時。
“我想賭,當司各特這個姓不再羈絆你我時,我們能否拋開所有在一起!
她一愣,“你在說什么鬼話?”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席凡噙著笑,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別明知故問,你明自我的意思。過去的痛苦,我無法抹平,但以后,我保證不再傷害你!
“你……你是不是……”猶豫許久,梅杜莎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是圣誕夜,我可不希望害你昏昏欲睡的迎接這一天!
席凡起身的剎那,帶走了來自他身上的暖源,梅杜莎恍惚地感覺到寒意直竄,忍不住環抱起雙臂微打哆嗦。
梅杜莎迷茫的眼注視著那軒昂的背影,莫名地,從心底深處涌起一股想擁抱他的渴望。她知道,在這個家族里,覺得孤單無助的其實不是只有她,席凡又何嘗不是如此。
“你……想念過我嗎?”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直壓制住的疑惑就這么自然而然地沖口而出,其中更摻雜著終究對他卸不下的情意。
背對著她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無語的緘默蔓延開來,她開始懊惱自己干嘛問這種爛問題。
然而她看不見的是,他的心口宛若燃起了火苗,正暖暖地發燙,薄唇不受控制地揚起。他嗅得出她藏在話里的在乎與膽怯,小心翼翼地隱藏真實的心意,似乎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共同點。
思忖片刻,席凡驀然回身,對她淡淡的一笑,“原來你還是會在意!
梅杜莎雙頰登時泛紅,慌亂無措的猛眨羽睫回避他太過深邃專注的目光,仍在心底催眠自己,她只是好奇罷了,絕不是對他還抱持著什么期待。
“我只是隨口問問……”
“還記得我前些年寄給你的圣誕卡嗎?”她的臉紅使他的唇角更為上揚。
她納悶的點頭,“記得……”怪了,卡片跟這個問題有什么……
陡然一愣,她腦海中迅速掠過往年都會準時收到的圣誕卡,那張張讓她視為一種來自遠方詛咒的卡片。
剎那間,梅杜莎的雙眸在浮現一絲醒悟后霍地圓瞪,而席凡僅是淡笑著,低聲道了晚安便離開,留下一室黑暗與傻住的她。
呆了片刻,她驟然翻身下床,拎過擺在床邊地板上的行李袋,東翻西找,將所有物品與衣服翻得凌亂不堪,最后甚至抓起東西就往外拋,徹底將袋內清空,整張俏臉幾乎埋入行李袋中。
“到哪兒去了?奇怪……”她煩躁地不停低語著。
霎時,她雙手一頓。行李袋的底部有個隱密的夾層,她從夾層內抽出一個黑色鐵盒,然后坐在床沿,愣愣地瞪著它。
深呼吸數次后,梅杜莎才鼓起勇氣打開盒蓋。
過去,每回一收到卡片,她都很想撕爛或燒掉,卻不知怎地,身體總會反叛自己的意識,將它們妥善收好,然后藏在房內的隱密處。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疊在最頂端的卡片,上頭圓滾滾胖嘟嘟的圣誕老人正對她微笑。她倏地皺眉,不是她愛挑剔,某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樣。
決定不理會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圣誕老人,她翻開卡片,端詳起以法文所寫的內容。
膽小鬼,聽說你人在臺灣,希望你別丟司各特家族的臉。口氣既充滿嘲弄,也挺兇悍的。
這是她來到臺灣后第二年收到的圣誕卡,也是第一張來自于他的卡片。記得當初收到時,她嚇了三天三夜不敢打開來看,更不清楚何以遠在法國的席凡會知道她的行蹤。
接下來是第二張。
卡片的封面圖案稍有進步,是只身上戴著圣誕裝飾的小鹿,內容則是——
今年圣誕,回不回巴黎?我怕你這個沒能力的軟弱家伙流落異鄉,餓死街頭。
當時,她看完后只是嗤之以鼻,想也沒多想就把卡片扔進鐵盒里,根本懶得理會。
第三年,圣誕節的“祝福”又再度如期寄到她手上,這次是以司各特家族專用的邀請函所寫的。據她揣測,席凡應該是想用家族的名義來壓她。
你究竟想躲在臺灣多久?
邀請函上僅有一句簡單俐落的話,筆跡也不如前兩年來得端正漂亮,顯得潦草微亂,看來他是在心浮氣躁之下落筆的。
那時她看了很不爽,差點就興起撕爛它的沖動,但最后還是決定丟進鐵盒里,她則繼續把司各特家拋諸腦后。
接著是第四年。
梅杜莎·司各特,別以為離開巴黎就能脫離這里的一切。
當時她看了毫無感覺,哈哈大笑兩聲,然后就拿來當泡面的碗蓋,卡片封面至今還殘留著些臟污的痕跡。
然后是第五年。
莎莎,圣誕快樂。
她看了后有些傻住,還很好心的替席凡解釋,應該是他心血來潮閑著發慌想練字,所以胡亂寫的。盡管心里抽痛了下,但她還是很隨便地把它丟進鐵盒里。
然后第六年、第七年直至去年,卡片的內容郡是相同的,簡單的一句“圣誕快樂”外毫無其他贅述,她一直以為他總算放棄了想騙她回去然后乘機暗算她的陰謀,所以什么也沒有多想。
可是……真有那么簡單嗎?他到底是抱持著什么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卡片的?厭惡?想念?
無力地將身子往后一攤,梅杜莎目光渙散地瞪著鏤刻著花卉圖案的斑斕天花板,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倉皇無措。
心好亂,過往的記憶與當下的狀況穿梭交雜,復雜難辨的情緒沖擊著她已薄弱的心防。
是呀,直的很喜歡他,但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明知遭他厭惡她的存在,但她仍無可自拔的軎歡上他,或許是少女時期無知的迷戀,但那種酸澀微甜的感覺曾經是讓她待在司各特家族里唯一的動力。
原以為離開就是種拋棄的儀式,將錯誤的迷戀徹底從心房深處切割。
但她錯了,大錯特錯。自回到巴黎后,這句話便時常纏繞心頭,已經暗罵自己不下數百次了,她仍然后悔回來這一趟。
原本,她帶著這些陳年的卡片回來,是想將它們物歸原主,從此不再煩擾她的心,而今,那些字句卻像一團糾結的絲線,越纏越深。
“賭一個可能啊……”梅杜莎撫額頭疼地喃喃低語,“有可能嗎?司各特這個姓氏對我們的羈絆有多深,你懂嗎……”
夜那么深,隱隱腫痛的腳踝,冰涼的身子,脹痛的頭,種種的不適伴隨著她。
唉!只要回到這里就準沒好事!
真是去他的,她睡得著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