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瑀玲人在律師事務(wù)所上班,心卻在外頭飄游。
她一手托著下顎,一手拿原子筆輕輕敲著活頁夾,節(jié)奏規(guī)律。一雙眼睛彷佛作夢似的迷蒙半張,唇角含了朵要開未開的笑靨,桌上電話不知響過幾聲,仍喚不回她在外游蕩的神智。她想昨天古維瀚手提大包小包購物袋,都快拿不了了,依然執(zhí)意無論如何都要牽她的手,就算只勾到她小小的無名指都好,昨天吶……
“……玲玲……徐瑀玲!你給我清醒點!”童浩火大地吼。
辦公區(qū)其他同事可驚嚇了,他們平時溫和得像半個淑女的老板,竟會喊人喊得如此有氣魄,最重要的是,他喊的對像是他非常寶貝的女秘書耶!
全事務(wù)所的人都知道,老板對徐瑀玲滿意到視她如珍寶的程度。
有人竊笑,因為徐瑀玲發(fā)呆的模樣很希罕,因為老板吼人很帶種,更因為接下來很可能有好戲看。
事務(wù)所的同事、律師們,只要是正在辦公區(qū)晃的人,全停下手邊的事,專注看著他們。
桌上電話還在響,徐瑀玲被吼聲驚了一秒,才意識到電話鈴聲,瞄了老板一眼后,她抓起電話,“童律師事務(wù)所,您好!
“中午一塊兒吃飯,有時間嗎?”古維瀚的聲音清晰傳來。
“維瀚?!中午會不會太趕?”她不好意思地瞅了瞅老板,用唇語對他說了句無聲的話。對不起,等我一下。
“我過去接你,你們事務(wù)所附近有家不錯的餐廳,我保證在一點半之前送你回去辦公。”他以為她是擔(dān)心她趕不回事務(wù)所。
“我的意思是你會不會太趕,不是我!
“我兩點前回公司就可以!
“那我們直接約餐廳見。”
“我過去接你,十二點,先這樣,掰!惫啪S瀚沒采用她的提議。
徐瑀玲對著斷線的話筒傻笑了幾秒。他真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大男人,這是她昨天跟他約會后的最大心得。在他的標(biāo)準(zhǔn)里,沒有女人提東西、付錢這回事,接送女士是基本禮儀,為女士開車門、拉椅子更是基本得不能再基本的禮儀……
“可以回神了吧!”童浩實在受不了,她夢幻似的表情,讓他連翻幾次白眼。
女人愛上他,他受不了,這個徐瑀玲沒愛上他,也沒讓他放心多少!天。賽鄣呐硕歼@么不理智嗎?
“對不起,老板。”她這才放下電話,站起來。
“你……”童浩原本一肚子火要發(fā),看她恭恭敬敬站起來,頓時氣又消了。唉,判她留校察看好了,說不定她真的只是一時失神。
“方易笙負(fù)責(zé)的陳達商標(biāo)侵權(quán)官司數(shù)據(jù)我找不到,你幫我找一下。他臨時請半個月年假,下個星期要開庭了,這關(guān)頭把案子丟給我,氣死我了!”
他越說越氣,仔細(xì)想想,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碰上愛情都沒理智。
方易笙耶!是律師事務(wù)所里,除他童浩之外,號稱最理智、最冷酷、最厲害的殺手等級律師耶!
結(jié)果勒?沒頭沒腦碰上一個不滿二十歲的愛情逃犯,他大律師頓時精神耗弱、理智盡失,隨手丟下二十多件正在訴訟、準(zhǔn)備訴訟的官司,搭上七四七飛越大半個地球,飄洋過海追愛人去!幸虧老天爺保佑,他童浩心臟超強,沒給方易笙活活氣死,還有力氣接下他二十多筆的爛賬!唉!罷了、罷了,他只拜托好心的老天爺,麻煩給他沒關(guān)系,爛賬給他,也OK,就是千千萬萬別給他惱人的愛情。
有他老爸、老媽,眼前的徐瑀玲、跑掉的方易笙,這些活見證,他真看怕了。
“好,馬上找給你。方律師請半個月,他負(fù)責(zé)的其他案子資料我也一并整理出來,要交給孟律師還是谷律師呢?”
“孟御日、谷隸函手邊的案子都超載了,整理出來的資料,全放我桌上!
“好,我會另外整理一份案子進行的日期順序表。案子數(shù)據(jù)我會全部先看過,如果有要補足的法條、先前判例,我會盡快找齊!
“謝謝!蓖聘屑げ槐M,看來她剛才真的只是一時失神,她還是那個會把工作做好的最佳秘書!皼]有你,我一定很慘。”
“老板的?Pay?給得好,我怎么可以不努力工作!毙飕r玲笑說。
童浩看著她,往常他們也偶有類似對話,但她不會笑得這么甜,那股甜從她眼底自然而然地流出,愛情啊,雖然惱人,不過它的力量真的很偉大。
此刻的徐瑀玲看起來更漂亮,不過比起星期六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艷,現(xiàn)在的漂亮,讓人舒服多了。
她的眼鏡換成無框鏡架,不再遮去她大半張臉,穿了件淡紫色絲光襯衫、黑色A字裙,腰間系了條銀煉,一雙黑色低跟鞋,臉上抹了淡淡粉妝,整個人看起來干練中透著溫柔。
童浩忍不住多看幾眼,贊賞的點點頭說:“你今天看起來很漂亮,淡紫色襯衫很適合你,新?lián)Q的眼鏡也很適合你!
“謝謝。這些是古維瀚挑的,他眼光很好!
“當(dāng)然好,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太多,從廣告小明星、影視大明星到門當(dāng)戶對的嬌貴千金,幫女人挑東西的眼光,要不好也很難!蓖朴行┕室猓娴牟幌M娮约颐貢J(rèn)真,最后落得一身傷的凄慘下場。
他理解她的心情,但不理解古維瀚,像那樣的男人,為什么會選擇徐瑀玲,他怎么想都想不透。
“老板,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真的會照顧好自己!甭斆鞯男飕r玲一點就通。
童浩點點頭,滿意她的響應(yīng),轉(zhuǎn)身要走時,忽然想起一事。
“我家客廳那扇落地窗,到了晚上會變成鏡子,你知道嗎?”她楞了楞,不懂老板怎么忽然說起他家落地窗,那與她何干?
“不知道!
“喔~”童浩喔了半天才斷聲,然后笑得賊兮兮的說:“古維瀚說你做鬼臉的樣子——很、可、愛!”
她整個人呆住,想起那天,她背著古維瀚做了好多鬼臉……
天吶,落地窗變成鏡子的意思是,她那些因為對他非常不滿意才做足的鬼臉,全被看見了?!童浩看她傻掉,笑得可開心了,繼續(xù)說:“他說他想不懂你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他起先以為你跟其他女人一樣,因為他的背景,對他特別諂媚,可是你背著他做鬼臉的樣子,似乎非常討厭他!彼p手掩臉,尷尬指數(shù)直接破表。原來他都看見了!難怪他會說:“做人要誠實一點,不然遲早得內(nèi)傷。”
“你到底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俊蓖坪馨啄康毓室庾穯。
尷尬又懊惱的徐瑀玲,忙著想中午吃飯時要怎么解釋鬼臉這檔事,耳邊聽到老板白目的追問,她放下手,惡狠狠給他一個白眼。
“做人不要太白目,小心我把案子堆到你桌上就不管了!反正那些法條、判例不是我這個小秘書的份內(nèi)工作!”
“大人,我不敢了!請原諒小的一時口誤,我再也不敢問你喜歡或討厭古先生了,請原諒我!蓖屏⒖涕_口求饒。開玩笑,要是她不幫忙補齊法條、過往判例,他不就要忙到死?她就是這里好用,不只是個秘書,根本就可以拿來當(dāng)律師用。
徐瑀玲是法律系高分畢業(yè)的高材生,明明可以考到律師執(zhí)照,卻窩在他的律師事務(wù)所當(dāng)個小秘書,其實是大材小用了些。偏偏他用慣了這根大材,已經(jīng)到了缺她不可的地步,害他只剩一半意愿說服她去考律師執(zhí)照。
“算你識相!”再賞他一個白眼后,她繞出辦公桌,準(zhǔn)備進數(shù)據(jù)室找數(shù)據(jù)。
“玲玲,這話我大概說了幾百次,但我覺得你不考律師執(zhí)照真的太可惜了!
“你說了八百七十九次,我有紀(jì)錄。我也第八百七十九次回你,‘我沒意愿當(dāng)大律師!习,像我這種人……有再輝煌的成就,都沒有意義。”
以前她不解釋為何不想考執(zhí)照,是以為童浩不會明白,現(xiàn)在,知道他調(diào)查過她的背景,她相信他會懂她的意思。
童浩沒說話,只是靜靜看她好一會兒。如果愛情有改變的力量,他希望徐瑀玲被改變,不過,就不曉得古維瀚是不是有一些些愛上她?不曉得他們最后的結(jié)果,是傷害,或者能幸福地在一起?
這個多變的世代,愛情走到盡頭是幸福的機率,挺低的啊!
他憂心地想,希望徐瑀玲自我調(diào)適良好,不管受傷或幸福,都能好好給他活著,繼續(xù)當(dāng)他一百分的秘書,剩下的,只能求老天保佑了。
兩人互相淡淡拋出一笑,各忙各的去。
有時候沒說話要比說話有力量得多,對徐瑀玲來說,她看見童浩無聲的關(guān)心,那就夠了。
連著快兩個禮拜的工作日,古維瀚每天中午找她共進午餐。
一個星期過去,徐瑀玲仍是沒提鬼臉事件,每次話到嘴邊,想到要解釋的一大串過往,她便無力。
為什么背著他做鬼臉當(dāng)然好解釋,但真要深入解釋她討厭貴公子的歷史淵源,話就長了,要說出口也心痛,所以,她一天拖過一天。
不過這段時間,古維瀚讓她過得既驚奇又甜蜜,驚奇的是這些日子他夜夜睡客廳長沙發(fā),要不是他老愛拉她的手,不時偷她頰邊、唇上的吻,她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完全沒有吸引力的女人。
已經(jīng)十多天了耶,他竟然還不想上床!老用一句“美好的事,值得等待最適當(dāng)?shù)臅r機”來堵她,現(xiàn)在的情況顛倒,彷佛她對他的身體有多饑渴似的。
性這回事,不都男人比較耐不住嗎?
她沒追問他說的最適當(dāng)時機到底是啥時,一半是賭氣,不想輸給他,他是男人都不急了,她當(dāng)然也不急。雖然每天看著他系條單薄浴巾,上半身滴著水出浴室的畫面,養(yǎng)眼得讓她口干舌燥,不過她確定,她一、點、都、不、急!
剩下另一半她真的不急的原因,是他真的讓她嘗到像是在戀愛的甜蜜。
他們之間還不到擁有彼此的親密,卻時時彌漫著曖昧渴望的甜蜜,古維瀚每天中午找她吃飯,有時約她在餐廳、有時會像今天一樣,他先買來餐食,牽著她的手到附近公園涼亭午餐,不管周遭有人沒人,他時不時就會碰觸她,她的臉、她的發(fā)、她的手、她的唇,都是他大掌游走的目標(biāo)。
她喜歡他牽她的手,那是種比男女之情更親密的感覺,彷佛他們彼此相屬、彼此依靠。他們第一次牽手,是第一次約會時,他帶她逛百貨公司……
“想什么?笑得那么幸福!惫啪S瀚的聲音忽然插撥進來,她的胡思亂想瞬時中斷。陽光很耀眼,明明是很熱的正中午,他們坐在公園涼亭里,卻坐得舒心自在,風(fēng)偶爾吹拂過來,稍降悶熱。
啊,今天是星期五,她應(yīng)該可以考慮做那餐一直沒做成的墨西哥菜,第一次約會血拚得太瘋狂,最后兩人只能找餐館用餐。
她喝了一大口果汁,笑說:“我想起我們第一次牽手!
她記得當(dāng)時,他在百貨公司地下停車場停妥車,替她拉開車門,伸手問她,“徐瑀玲小姐,我想牽你的手,可以嗎?”
那正經(jīng)八百的問話與表情,活像從民國初年風(fēng)氣未開時代走出來的人,逗得她想笑。她沒說話,直接把手迭至他大掌上,當(dāng)時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奇異。
“我本來不想說,不過那次牽手,我被你電到!惫啪S瀚若無其事的解釋后,喝了口果汁。
以為他在開玩笑,她瞟了他一眼,“騙人的吧?”
“真的!當(dāng)時你沒有觸電的感覺嗎?”他的神情很認(rèn)真,帶點微弱的困惑。
她搖搖頭,很堅定地說:“沒感覺。”
“所以不是靜電,是你真的帶電!惫啪S瀚做出結(jié)論。
什么靜電又帶電的?她悶笑。
“什么電不電?我不相信你被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