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童宜之神清氣爽的出了府邸,跟著童老爺一同去查帳。
身為童府唯一的少爺,童老爺希望兒子能夠傳承家業,童夫人則希望他能考上科舉,光耀門楣,因此,童宜之自小就忙著讀書、學算帳,閑暇時也習武強身。
也幸好童家的地位并不低下,否則他也無法分神一邊照料家業,一邊苦讀準備科舉。
童夫人雖然說得理直氣壯,像是可以把兒子給握在手里,但其實她心中還是有幾分忐忑,所以才挑兒子不在的時候下手。
一早確認童宜之已和童老爺出了門,她便立刻讓婉娘帶著幾個身材粗壯的婆子及丫環,到兒子的院子里將唐淼淼給帶來。
唐淼淼一早正高興今天又碰到少爺出門的日子,她可以做完該做的事后就偷懶的,卻沒想到自己連飯都還沒吃,就被夫人院子里的人二話不說直接帶走。
一進到主院,她便被人硬扯著跪在地上,小臉上一片茫然。
她看了看周遭眾人諷刺或嘲弄的表情,心中忍不住疑惑又害怕。
她跪沒多久,童夫人便由婉娘攙扶著走了出來,精致的繡花鞋面,停在離她面前不到三尺的地方。
她抬頭看著童夫人一臉冷肅的表情,不禁怯怯的問著,“夫人……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
童夫人冷笑了一下,由上往下的俯視著這個在童府里不過算是二等丫頭的女孩,“你說,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這是這個‘不知道’才更可恨!”
雖然唐淼淼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這樣的辯解,在童夫人眼里只是赤裸裸的狡辯。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唐淼淼紅了眼眶,卻仍硬氣的為自己解釋。
“不知道?”童夫人冷笑著走回廊下,坐上特別由屋內抬出來的椅子,然后朝婉娘揮了揮手,“婉娘,告訴她,她做錯了什么,免得讓她受了罰,還說我這個當家主母的對下人不厚道!
婉娘恭敬的點了點頭,接著用平板的聲音說:“你最大的錯事,就是勾引少爺,甚至跟少爺做出了不堪入耳的丑事,明白了嗎?”
唐淼淼還想否認,她跟少爺兩人之間,至今除了他強硬的要替她按摩外,根本就沒有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呀。
但是——一個大少爺替她按摩?這樣主仆不分的事情若是說了,情況難道就會比現在好?
唐淼淼咬著牙,最后只能無奈地低頭說:“夫人,我不知道是誰這樣抹黑我,但我的確沒有勾引少爺,也沒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
“沒有?”童夫人見她竟敢反駁,怒氣更盛,“有人看見少爺走進你房里,還聽見了不該有的聲音,人證都有了還想狡辯?”
“少爺是進過我的房間,但我不知道什么是不該有的聲音。我們什么都沒做,那個人證說的話根本就不可相信。”
童夫人怒極反笑,“好、好……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看來不好好教訓一下,你是不會說實話了?婉娘!”
“夫人。”
“先賞她幾個耳光,讓她嘗嘗說謊的代價,然后再問問她,到底是怎么勾引主子的?看她這次還要不要老實說?”
“是!蓖衲锎饝寺,示意站在唐淼淼身后的兩個仆婦抓住唐淼淼的手,又讓另外一個婆子上前來,直接左右開弓,一下下毫不留情的打在唐淼淼的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而端坐在上位的童夫人,則依然一臉平靜的喝著手上的茶水,冷冷看著唐淼淼梳好的發髻因為被打偏了頭而凌亂,雙頰也高高的腫起,唇角甚至流過一絲血跡。
十個巴掌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童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盅,重新又問了一遍,“現在想老實說自己勾引少爺了吧?”
唐淼淼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絲,向來慵懶平洋的臉上寫滿堅毅的神情,她直直的望向童夫人的眼,一字一句的慢慢說:“我沒做過的事情,打死我也不會承認。”
“好,好個硬骨頭的丫頭!蓖蛉藲獾蒙碜佑悬c發抖,不敢相信一個卑下的丫頭,也敢這樣跟她說話。
莫非,這丫頭在她兒子的院里待久了,連個性也都變得差不多了嗎?
唐淼淼狠著心說完,卻不敢想自己接下來會有什么下場。
她不是不害怕,相反的,她怕得要命,但是她永遠記得爹爹以前教過她的話。
她可以胸無大志,可以甘于平凡,但是主能放棄自己的堅持。
她是一個供人使喚的丫頭沒錯,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尊嚴和清白。
她沒做的事情就是沒做,即使已感覺到自己和少爺之間有點曖昧,但是他們兩個的確沒做什么茍且之事,她也不怕被人說。
童夫人想要用屈打成招的這個法子,讓她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情,這個方式對其他人可能有用,但她是絕不會屈服的,即使死了都一樣!
“既然骨頭這么硬,我就看看你的骨氣能夠讓你撐到什么時候?”童夫人指著她冷笑道:“來人!先打她二十個板子,看她是不是還嘴硬?如果不說,就繼續打,打到她愿意說為止!”
婉娘聞言一愣,這樣的童夫人,和平常冷靜溫婉的夫人有點不同,令人有些害怕。但她從來沒有違背過夫人的意思,還是揮了揮手,讓下面的人去準備。
沒想到當唐淼淼被人強按趴在凳子上,又長又硬的板子一下下的打在她身上時,向來最怕痛的她,卻只是咬著牙,連聲痛呼都不喊。
因為她怕喊出來之后,自己的堅持會在疼痛中耗盡。
月事失血的難受,加上板子不停在身上的疼痛,讓她沒多久便接受暈眩的邊緣;秀敝,她被潑了一頭冷水,然后又開始一連串讓她麻痹的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到最后她甚至已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剩嘴角露出的一抹淡淡苦笑,慢慢的進入黑暗中……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念頭,她忍不住想看——少爺,你總罵我是個又懶又笨的丫頭,你看!我現在終于笨死了……
童宜之一早出門就有點心神不定,總覺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只不過他表面一派云淡風輕,倒也沒人看出來他其實有點煩躁。
直到童家車隊快要出城門時,一個小廝氣喘吁吁的追過來,拉了文順不知道說了什么,文順便一臉猶疑的看著他。
他忍不住停下跨下騎乘的馬,沉聲問著,“發生了什么事情!”
文順猶豫著不知是否該把剛才得到的消息告訴少爺,畢竟府里下人全都歸童夫人管,現在他們要是泄露了消息,不就擺明是和夫人作對?
但是現在不說,若是之后讓少爺知道,自己隱瞞了這件事情,依少爺的個性,說不定到時候會氣得殺了他。
思前想后,文順最后在童宜之耐性全消之前,躊躇的說了出來,“少爺……剛才那是廚房張大娘派人來報的消息,說是早上我們出門后沒多久,夫人就讓她身邊的婉娘去我們的院子里,拉了唐淼淼過去,說是要教訓她……勾引主子……”
童宜之霎時臉色大變,甚至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直接策馬往回童府的方向奔去。
童老爺在馬車里聽到了騷動聲,不悅的下車察看,也只看見兒子策馬狂奔而去的背影。
童老爺不悅的望向文順,眼底有著質問,“你們少爺要去哪里?”
文順結結巴巴的回答,“回老爺……少爺……少爺說……他好像吃壞了肚子……先回府了……”
童老爺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借口,但是這個兒子在才能方面他無可挑剔,因此個性盡管跋扈自傲了點,但只要還算有點分寸,大多時候他是采取放任的管教態度。
“嗯!蓖蠣斅犕炅说箾]說什么,逕自回到馬上車,“我先走了。你就在這里等你少爺,等一下事情處理完了就自己跟上來!
文順低頭答應著,目送童老爺的馬車出了城門后,才全身虛軟的靠在背后的樹上吐氣。
天啊!差點嚇死他了!
歇息了下,他轉頭看向少爺離去的方向,臉上也忍不住露出擔憂的表情。
不知道主子趕不趕得及救下唐淼淼那個丫頭啊……
童宜之策馬奔馳在街道上,一路不知撞倒了多少攤販的東西,但他已無暇去管,只記得自己隨手扔下荷包里的幾錠銀子,引來后頭的一片呼聲。
回到童府門前,他立即縱身下馬,顧不得其他下人的招呼與錯愕,一提氣就快速往童夫人居住的主院里去。
他不斷祈禱著,希望自己還來得及,俊美無雙的臉上看來甚至有些蒼白。
飛奔到主院門前,聽到門后傳出板子打在人體上的聲響,他頓時憤怒又焦急的直接踹開了那扇大門。
在大門轟然倒地的瞬間,他也在一片煙塵中,踏入院子里。
童夫人想過可能會有人往外送訊,所以早就安排了人守著兒子院里的其他下人,本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所以主院門外便沒安插人手,沒想到院門突然倒塌的瞬間,卻出現了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影。
童夫人霍地站了起來,臉色不佳的看看那個從煙塵中慢慢走近的身影,“你怎么回來了?”
童宜之像是沒有看見任何人一樣,逕自的往前走,眼里只有那個背后血跡斑斑、全身癱軟在凳子上的嬌小人兒。
他還記得早上出門前,她懶洋洋地跟他說一路慢走的樣子,還記得她臉上那小小竊喜的偷笑。
但是,現在距他出門不過一個時辰而已,她卻全身濕透,渾身是傷的癱軟在凳子上,雙手無力的垂下,頭發遮住的容顏,似乎已沒有了生氣。
他脫下自己鮮紅的外衣覆蓋在她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如視珍寶的將她從凳子上扶了起來,抱在懷中,感受到她胸前還有一點微弱的起伏,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抬起頭,冷冷的望著自己的母親,無視于她臉上遮掩不住的怒氣,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娘,這是我的人,以后我不希望她沒有我的陪同出現在這里。”
童夫人怒極而笑,一只手顫抖的指著他,“好,好!你真是有本事了!敢這樣跟我說話?”
“我還能站著不動手,是因為你是我娘,所以這院子里的人,我才能留給她們幾分活路,否則,就憑她們今日讓她傷成這樣,那扇門就會是她們今天的下場。”
說完,他露出一個冷冷的微笑,讓人感覺有些殘酷的味道。
地上那片大門早已碎裂不堪,其他人看著那扇門慘烈的下場,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童夫人也恢復了冷靜,靜靜的看著他,“你現在是為了一個丫頭來忤逆我嗎?難道你忘了你讀的那些圣賢書?忘記你還是童家未來的主子?”
“記得!蓖酥坏幕卮穑获Z地挑起眉,“但那又怎么樣?”
“什么?”童夫人眉頭輕蹙,沒想到兒子會這樣反問她。
“就因為我是童家未來的主子,所以我不是更應該有權力掌握這里所有人的生死嗎?她就是我要保住的人,不管誰擋在我面前都一樣,甚至,我可以在這里發誓,我童宜之,要保她一世平安喜樂!”他大聲的宣告,話里有著讓所有人都無法違抗的氣勢。
童夫人氣得一口氣都快提不下來,渾身發顫,不敢相信她兒子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在說什么?”
“我知道!
“你……”童夫人一個踉蹌,無力地往后跌坐在椅子上,突然間說不出話來了。
是她教的好兒子,是她讓他養成如此執拗霸道的性子,只是這霸道,如今卻用在了她身上。童夫人臉色慘白的自嘲著。
童宜之冷眼掃過院子里的其他人,在所有人畏懼的眼神中,慢慢的抱著唐淼淼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