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屋再次恢復寧靜,被凍得快成冰棒的夏以煙這才驀地驚醒,慌張的四處張望。
「是誰在罵我?」她搓著泛著雞皮疙瘩的手臂,看了看一眼就能掃視完的小屋,確定沒有異樣,這才嘀咕著躺回床榻,「怪了,我明明聽見有人在說話呀……怎么這么冷呀……」
早晨,夏以煙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
她昨夜作了個夢,夢里一直有人在說話,她還聽到有人罵她是發育不全的次貨,害得她整晚沒睡好。
夏以煙嘆了口氣,梳洗過后,背起竹簍出門。
她打算趁夏以卉和夏以松未起床前到山上去尋寶,以免再被扒著大腿不讓她走,又怕兩個小家伙起來后找不著人,于是繞至古大叔家,想請他照看一會兒,沒想到開門的卻是古大叔的女兒古秀娥。
古秀娥一看到她便是一陣冷嘲熱諷,她什么也想不起來,自然不想與這人一般見識,轉身要走,誰知這瘋女人攔著她。
她繞過古秀娥,明明沒撞到,古秀娥卻跌坐在地,她好心要扶古秀娥起來,這瘋婆子卻拿起石塊往她頭上砸。
夏以煙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冷不防地被砸了個正著,痛得她倒抽了口氣,「嘶——」
她吃痛的撫上額角,發現不僅腫了起來,甚至還微微的滲了些血,內心不禁升起一股怒火。
古秀娥見打中了她,一掃方才的不悅,愉快的拍手叫好,「活該!誰讓你破壞我和趙順的感情,打不死你,就讓你破相!」
古秀娥和夏以煙雖說打小一塊長大,可隨著兩人漸漸長大,她看夏以煙愈來愈不順眼,一方面是因為夏以煙那愈大愈出眾的面貌,讓她心儀的男子對夏以煙一往情深,導致說親被拒,另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自家爹娘對夏以煙比她這個親閨女還要疼。
這話讓夏以煙怒火更熾,想要狠狠教訓她的念頭一起,剎那間,彷佛有著什么沖向她的額間,她感到額間一熱,那股熱流像是要沖出體內似的,熾熱難擋。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打斷了她就要驟起的變化。
「秀娥!」
這一聲令夏以煙驀地回過神,她下意識伸手拂過有些發燙的額間,卻什么也沒摸著。
「爹!」
古秀娥見自家爹來了,一反方才的驕縱,委屈的指著杵在一旁的夏以煙大聲嚷著,「爹,她欺侮我,打我又罵我!爹,你一定要幫我好好教訓她!」
古益匆匆趕了過來,他的身后還跟著陳大娘。原來兩人爭吵時,一旁的鄰居陳大娘怕夏以煙吃虧,特地去將古益給找了回來。
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則是生死之交的女兒,古益左看右看,并沒有為難,而是問夏以煙,「煙丫頭,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聞言,古秀娥瞪大雙眼,又氣又惱的喊著,「爹,你不信我?」
又是這樣!每次她和夏以煙起爭執,爹都問也不問就站在夏以煙那邊,她真不明白,到底誰才是他的親生女兒!
夏以煙聽見問話后,原本滿腔火氣倏時消了大半,目光一柔,輕聲說:「沒什么事,是秀娥對我有些誤會,古大叔,真對不住,讓你跑一趟!
一聽見「誤會」兩個字,古益當下了然。
他知道自家女兒為了那未成的婚事一直記恨著煙丫頭,他也清楚這事壓根不關煙丫頭的事,是趙順自己一廂情愿,煙丫頭對他根本無情,然而秀娥聽不進去,執著的認為是煙丫頭害她和趙順的婚事沒成,為了這事,他也是煩惱不已。
暗自嘆了口氣,古益才發現她一直捂著額,「煙丫頭,你的頭怎么了?」
夏以煙看著仍賴在地上的古秀娥。
古秀娥原本氣惱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心虛,旋即惡狠狠的瞪向她,警告她別多話。
見狀,夏以煙勾起了笑,緩緩放下手,露出那滲血的額,引來陳大娘一聲驚呼。
「這是怎么了?小煙,這……這……」她剛才離開時,兩人可是好好的,怎么才一會兒,就一個跌坐在地、一個破了相?
陳大娘再認真一看,發現夏以煙額上傷得頗重,而古秀娥雖跌坐在地,看起來倒是沒怎樣。
這一猜想,陳大娘倒是不好把話說出口了,只是同情的看著夏以煙。
古益的臉色不太好看,自家女兒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過,見到那傷口,他張了張嘴,卻是什么都問不出口,只能滿懷歉意的看著夏以煙。
那愧疚的眼神讓夏以煙嘆了口氣,她軟聲說:「古大叔,我沒事,是我方才不小心磕著了,一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她不忍讓這真心疼愛她的長輩為難,于是替古秀娥隱下了罪行。
誰知,古秀娥見她當真不敢說實話,以為她是怕了,頓時翹起了下巴,得意洋洋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對她說:「若不是你動手打我,又怎么會去磕到?說到底,就是你自個兒活該!
這女人!夏以煙心中的火又升了起來,正想開罵,古益已早她一步斥道——
「夠了,給我回屋去!
他怎么會不清楚煙丫頭是看在他的臉面,才替秀娥隱下罪行,要知道,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居然敢下這般狠手,要是傳出去,還怎么嫁人?
可惜他就只有秀娥這么個獨生女,自小如珠如寶的疼寵著,當他驚覺將女兒給寵壞時,這性子早已養成,想改都來不及,他悔不當初,只能努力拘著點。
「爹!」古秀娥氣得跺腳。
「回去!」古益恨鐵不成鋼的又喊了次。
最后,古秀娥惡狠狠的瞪了夏以煙一眼,才轉身回屋。
陳大娘見沒事了,也跟著回屋去。
待兩人都走了,古益才一臉愧疚的朝夏以煙道:「煙丫頭,又讓你受委屈了,都怪我教女無方,你放心,我等會兒就進城替你請大夫,絕不會讓你留疤的!
女子破相可是大事,夏以煙不僅不鬧,還替自家閨女掩飾,他若是連這點事都做不到,他良心過意不去。
「古大叔,您別破費了。」夏以煙忙揮手,「這點傷,我自個兒去山里摘些藥敷著就好,不打緊的!
她懂藥理,很清楚什么藥草能祛疤痕,壓根就不需要請大夫。
「你又要去山里?」聽她又要入山,古益瞪大了眼,臉上寫著不贊同,「丫頭,你的傷才剛好一些,這一去若是再出意外可怎么辦?不行,你要是有困難就跟我說,我不能讓你再去冒險!
古益和夏以煙的父親夏木是生死之交,有一回他和夏木進山狩獵,遇上了只熊瞎子,那熊瞎子正在追一名過路人,原本不關他們的事,只要小心點避開就沒事,可他因為太緊張,不小心朝那熊瞎子射了一箭,惹怒了那熊瞎子,他嚇軟了腳,若不是夏木引開那熊瞎子,他這條命當場就交代了。
當夏木帶著一身傷回到村里時,古益抱著他痛哭,告訴他,自己這條命是他救的,往后他要他做什么,絕不二話,就是豁出這條命也在所不辭。
然而夏木從未要古益做什么,唯一的要求,就是臨終前拜托古益替他好好照顧那三個孩子。
「古大叔,我早就沒事了!箤τ谶@些阻擋她進山的人,夏以煙有些頭疼,偏偏這些人都是真心關懷她,她只能耐著性子說:「您放心,我不會走得太遠,就是去山邊看看有什么藥草能采,再說,我這傷也得去采些藥回來敷。」她指了指被古秀娥敲破的口子。
見到那傷口,古益又是一陣愧疚,直說:「古大叔給你找大夫去,你就別上山了!
想到上回她摔下山谷的畫面,古益眼都紅了。
他還記得當時在山谷找到她時,人已經沒氣了,他辜負了夏木的期望,紅著眼把人給帶回村里,沒想到原本沒氣的人一回到村里,突然間又有了氣息,這變故驚喜大于驚嚇,對他來說,只要人活著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所以他說什么也不能再讓她上山。
對于他的執著,夏以煙很無奈,「古大叔,你有你的日子要過,總不能老是幫襯我們——」
「怎么不行?」古益打斷她,「你爹將你們托付給我,我自然得好好照顧你們。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絕不會不管你們!
那如果你不在了呢?這話她可不能說出口,于是抿了抿唇,接著說:「我知道古大叔是好意,可你的日子也不是挺好過的,你若是在有余力的情況下幫襯我們,我會很感激,若不是……你讓我如何心安?
「再說,我身為長姊,下頭有一雙弟妹,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他們著想。松兒是長子,之后是要娶妻的,卉兒也是,遲早要嫁人,難不成連聘禮和嫁妝都要你幫我們籌備嗎?」見古大叔張口欲言,她忙又說:「就算你肯,也得顧慮家人的感受,你說是不?」
古大娘和古大叔一樣,一心的對他們好,完全不計較,所以她口中的「家人」指的是誰,她想古大叔肯定能理解。
果然,她最后一句話讓古益啞了聲,沉默了。
秀娥一直對他送米糧和銀子給煙丫頭一家而不悅,直嚷著再這么下去,她的嫁妝遲早會被他們一家給拿去,為此對煙丫頭的仇恨更深。
他抬眼看著夏以煙那血跡已干涸的傷口,最后只能悶聲說:「是我沒用……」
夏以煙卻是笑了,她知道少個人阻止她了,「古大叔,你幫的夠多了,你別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拐f著,朝他揮了揮手,往山里走去。
她耽擱太多時間了,再不快點,家里兩個小家伙就要起來了。
古益見她走得急,也不再攔,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叫喊——
「小煙!小煙,快、快回去,你家出事了!」
這話讓夏以煙臉色一變,連問都不問,便轉身朝家里奔去。
古益見狀,忙追了上去,「煙丫頭,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