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為,離開英國的古堡后,忠國會帶著她們搭飛機轉往內華達州。
畢竟他曾經說過,那間位于內華達州的房子,是他們的家。
但是,他買的竟是往臺灣的機票。
他們先在倫敦一間小旅館休息,對于改變環境,小愚沒有半點抱怨,好奇的東張西望,在狹小簡陋的旅館房間里,抓著電視遙控器不放,坐在床上盯著動物頻道里,母熊帶著兩只小熊在春季覓食的節目,在小熊每次遇到危機就緊張不已。
楊忠國離開了幾小時,回來時帶了她跟小愚的假護照。她翻開護照一看,不意外她的新身分是楊太太。
「我們搭哪間航空公司的飛機?」她問道,看他吩咐小愚關掉電視穿上鞋子,兩人的互動跟一般父女無異。
「不豪華,但能避開有心人的耳目!顾f出那間航空公司的簡稱。
她立刻知曉,那間設立于臺灣,機尾處有一朵梅花標志的航空公司!感枰D機嗎?」她問。
「不用!顾戳丝词直,像趕小羊似的催著小愚出門,回頭對她說道:「我們動作要快一點,才趕得上最近的那班飛機!
他開車載著她們,車子開得很快卻很穩,到希斯洛機場的停車場后下車,一起進入人潮絡繹不絕的航廈,取得登機卡后很快入關,沒等多久三人已經搭上飛機,時間控制得非常合宜。
剛好遇到機票促銷,同班飛機的絕大部分都是年輕的背包客。他們三人劃到的機位,在最左邊的那排,剛好三人一組,而他則選了走道的位子,最能保護她們。
她本來就極少搭乘經濟艙,尤其是小愚出生后,頭等艙就成了唯一選擇。
而且,搭乘的總是標榜奢華舒適的阿聯酋航空,能夠舒服的躺臥睡眠,還有淋浴水療間,美食跟最新電影更是樣樣不缺。
但是以安全來考量,楊忠國選擇的航空公司,反倒更能掩護他們的行蹤,避開她習慣的消費模式。
起飛之后飛機上很冷,他請空姐送來三條毛毯還有枕頭,一條替再度跟周公玩游戲去了的小愚蓋上,兩條則是給她。
「你怕冷,把自己蓋好,不要感冒了!顾褍蓚枕頭遞給她,又仔細吩咐,「放在腰后,坐久了才不會腰酸背痛!故O碌哪穷w枕頭他塞在小愚背后。
她握著毯子,背對圓形的飛機窗,看著坐在狹小座位上,擠迫難伸的龐然身軀。他手長腳長又健壯巨大,坐在經濟艙的位子上,像是大人卡在兒童座位上。
「你這樣坐很不舒服吧?」她問,把兩個枕頭都讓給他,卻被他揺頭拒絕。
「我習慣了,枕頭你留著!箍战闱∏山涍^,他要了兩瓶水,拿到手時先看了看,才拿給她。「這是蒸餾水,不是礦泉水,但是水質軟,你多喝一點補充水分。」
她接過水,翻過身去望著窗外的黑夜,雙手抱緊水瓶,回想著他剛剛低頭審視水瓶上文字的神態。原來,他還記得她的飲水習慣,知道她不愛喝硬水,偏愛軟水。
機艙雖然冷,但是蓋著兩層毯子,她身體逐漸變暖,連心口都是暖暖的。
這狹小的空間里,沒有豪華設備、沒有美酒佳肴,但是有他守護在一旁,她就充滿安全感,沒有半分懼怕。
飛機在夜空中飛行,連續兩個晚上沒睡的書慶,不知不覺陷入黑甜的夢鄉。夢中有她跟小愚,還有他。
雖然已經是秋季,臺灣的氣溫仍然很高。
偽造精美的假護照沒有露出破綻,輕易就通過機場安檢。跟別的國家相比臺灣的機場安檢的確寬松許多,跟人們善良不多疑的天性也有關。
出了機場之后,他買了國光客運的票,三人再度登上另一個交通工具,藍白相間的大型游覽車,載著他們揺揺晃晃的上了高速公路,兩個多小時后到達臺灣中部。
一輛吉普車在車站旁等待,駕駛倚靠著車子而站,雖然穿是輕便,但一身都是名牌貨,墨鏡還是雷朋經典款,她記得大哥也有一副,價格可不便宜。駕駛看見他們時懶懶揮了揮手,再坐進駕駛座。
睡得很飽的小愚,上車就很有精神的打招呼。「你好,我是黃若愚,大家都叫我小愚!」
墨鏡下的嚴酷五官,因這猝不及防的笑容攻擊,難得有瞬間楞住,大手隨即拿下墨鏡,展露好看的五官,薄唇上揚的回道:
「你好,我是楊孝國!谷魏稳硕嫉謸醪涣撕⒆犹煺鏌o邪的笑容,連他也不例外。
「你的車子好特別!顾θ萏鹛、說的話更是甜甜的,絲毫不吝嗇夸伸出嫩嫩的指摸著車頂!杠囎泳尤皇遣甲龅囊!要是下雨該怎么辦?」
「那層布可以防雨!
跟書慶酷似的雙眸閃閃發亮,仰著小腦袋還在打量車頂,紅嫩小嘴嘟囔嗪著說道:「我小舅舅有一輛車,也有布做的車頂,但是他的車矮矮的,不像你的車那么高。后來那個布做的車頂,被他上一個女朋友用刀子劃破了!剐【司四菚r好生氣喔!
孝國噗笑出聲,重新戴回墨鏡,視線掃過身旁的大哥,再望向后照鏡,不著痕跡的打量后座坐在小女孩身邊,那個美若天仙,氣質空靈的長發年輕女子。
「家里沒有人贊成你這次的決定!顾l動引擎,轉動方向盤開車前行,很快的離開市區,上了快速道路。
「我知道。」忠國看著眼前的車道,回答得很簡單。
「工作必須在外解決,不能帶回家里,這是老爸定下的原則。」一邊開著車,墨鏡后的黑眸望了大哥一眼!改阋恢币詠矶寄車栏褡袷亍!
「這不是工作!顾卮鸬煤芄麛。
原本望著窗外景致的書慶,驀地轉過頭來,眼中流露難藏的霸驚。許多年前,他曾跟她說過這句話,那晚她懷了小愚,而多年后他再度說出這句話,因為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無法推斷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自稱楊孝國的男人不再說話,抿著薄唇開車的側臉,跟忠國十分相似,加上名字相近,應該就是他口中曾經提及的弟弟之一。
他說的回家,原來竟是他真正的家。
吉普車離開快速道路后,兩旁逐漸出現大片花田,各色菊花存陽光下含苞待放,綿延到道路盡頭,道路旁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植栽場,有的種的是現在最流行的多肉植物,有的是高價松柏,也有小小的歐式木造房,屋檐下垂掛著顏色繽紛的干燥花。
她住在臺灣北部,但旅游大多去歐美各大城市,對臺灣反倒不熟悉,更不知道中部有這么美麗的小鎮,處處綠意盎然,空氣中還飄散著花香,連小愚也看得目不轉睛,一直問那些花叫什么名字。
她只能回答出幾種,倒是前座的兩兄弟如數家珍,每種植物的名字都解說得很清楚,讓小愚連連驚呼,小屁股幾乎坐不住,一路上蹦跳了好幾次。
最后,吉普車停在一棟獨門獨院的三層樓房前,房子外有綠意盎然的偌大庭院,庭院里擺放著雅致的鍛鐵鑄造桌椅,房子的大門前栽種美麗花卉,看來溫馨又大器。
「這里是哪里?」小愚問,整顆小腦袋已經探出車外。
「我家!怪覈f道,下車后打開車門,朝小女孩伸出手!敢冶阆萝噯?」
「不用。」小愚輕巧的跳下車,抬起頭來笑著說:「你去抱媽咪下車吧!」她童言童語,不知大人間暗潮洶涌的種種。
書慶粉臉發燙,故意不理會他伸出的雙手,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下車,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低頭順了順因為舟車勞頓,被擠壓得處處縐痕的真絲褲裝。
一個模樣清麗、發妝優雅的年輕少婦,打開門匆匆走出來,迫不及待的撲向忠國懷里,身后跟著一個身穿國小制服,年紀比小愚大一些的女孩。
「親愛的,你終于回來了!」少婦攀住他的頸,即使穿著高跟鞋仍要踮腳才能吻到他的臉頰!肝腋§`都好想你。」啾啾啾,接連幾個響吻。
被稱做小靈的女孩,抱住他的大腿,皺著臉悲戚的大喊:「爸爸,你讓我們等得好難過喔!媽媽跟我都想你想得吃不下飯!」
他卻一臉厭煩,一手一個,把少婦跟小女孩都從身上撥開,拎在半空中冷狠的瞪著兩人,像是發威的雷公一樣轟轟開罵。
「楊小胖,你跟你女兒在搞什么鬼?」他怒聲咆哮,罵聲震耳欲聾!肝覄偦貋砭徒o我演這出!」
模樣體態跟「小胖」兩字截然不同的少婦,被擒在半空中,露出哀傷的模樣,只差眼中沒落出淚來,神情已經令人為之動容。「親愛的,你怎么了?是不是之前在俄羅斯受傷,讓腦傷又發作了?我是你妻子啊,我們結婚都多少年了,連孩子都那么大了,你竟然會認不出來!褂f愈哀傷,最后她雙手掩住臉,發出嗚嗚嗚的哭聲。
「爸爸,我是小靈!你不是跟我打勾勾,說回來時要帶禮物給我嗎?我不要禮物了,我只要你想起我跟媽媽就好!剐§`也不遑多讓,雙眼淚汪汪的,小手不斷朝前揮舞,試圖再爬回昂藏高壯的忠國身上。
小愚站在一旁,雙眼睜得大大的,嘴巴張成O字形,看著這場親情倫理大戲在面前上演。
「原來楊叔叔結婚了!顾V笱,跑到媽媽身邊,小手主動牽握,還握得特別緊。
「我沒有結婚!」忠國的臉猙獰得像連閻王都拒絕收容的惡鬼,恨恨用力跺腳,朝屋子里大吼:「凌云,快點出來把你的老婆跟女兒帶走,不然我就要掐斷她們的脖子!」
門再度被推開,一個氣質溫文儒雅,英俊好看的男人,穿著簡便卻不失得體,嘴邊帶笑,慢條斯理的走過來,朝裝哭的少婦跟女孩說道:「快過來,大哥都生氣了!顾捖曅炀徍寐牐由厦匀说男θ,能哄得放肆的野獸變得乖馴。
少婦嘟著嘴回到丈夫懷抱,女孩也跳下來,咚咚咚的跑回去改抱熟悉的大腿,賴在爸爸身邊撒嬌,先前哀傷的表情消失,一臉古靈精怪的調皮模樣,大眼睛眨個不停。
「我只是想給大哥一個特別點的方式,歡迎他回家!股賸D窩在丈夫懷里,漂亮的濃睫大眼望著書慶,在打量時也戒備提防。
凌云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腦袋,直視著氣惱的忠國說道:「她只是擔心你。」
「添亂還差不多!」他沒好氣的說,轉身看向書慶,她卻面無表情,跟小愚、相互緊握著手。他低咒的朝她走去,想到這幾天的努力毀于一旦,就氣得想把小妹的頭發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