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了花燈,隔日一早,夏熾便對她道:「如果你能夠蹲上一刻鐘的馬步,我就給你買匹馬!
「只要我能蹲上一刻鐘的馬步,你就會讓我騎馬?」她驚喜不已地問。
夏熾點著頭,瞧她笑逐顏開,跟著輕勾笑意。
易珂二話不說,就在他面前蹲起馬步。
馬步?簡單,她小時候為了騎馬也學了蹲馬步,就為了多增強腿力,這么點功夫,難得了她?
就在易珂信心滿滿想著時,蹲下的雙腿顫了兩下,突然就軟下,還是夏熾眼明手快地將她撈進懷里。
「別勉強。」他道。
易珂滿臉難以置信,聽他這么一說,忙推開他,道:「不勉強。」她從小不知道練了多久,怎會勉強?
她不信邪地再扎緊腳步往下一蹲,心想撐過一刻鐘壓根不難,可是她的膝蓋就是沒力,才剛蹲下身子就往前傾,然后再一次地跌進他的懷里。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身子太弱,還需要好生鍛鏈!
易珂恍然大悟,對呀,她都忘了這副軀體有多弱,好不容易才能不靠人攪扶逛園子,突然要蹲馬步真的是太為難自己了。
「慢慢來,不急!
你不急,我急呀!她恨不得可以馬上跨上馬背,千里奔馳。
照她身子骨恢復的速度如此慢,等到她能蹲足一刻鐘的馬步,根本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不成,她得趕緊擬出章程,好好地練練身子才行。
于是,她每日起床洗漱之后,先到園子里練走,打算一天天地加強行走的距離,先練好腿力再練馬步。
夏熾離開那日,她與他約定好,待他回來時定能蹲足一刻鐘,等著他帶匹馬給她。
他自然是一口應允了,而就在夏熾離開后一個多月,易珂進步神速,已經能夠一口氣繞宅子一圈,于是決定趁早練馬步——
「不好了,姑娘暈倒了!」
「……閉嘴,我沒暈……只是沒站穩。」跌趴在地上的易珂朝紫鵑咬牙道。
大驚小怪,把她的臉都丟盡了!有臉在那頭驚呼,怎么就不知道先過來攪她一把?
等到易珂真的得到一匹馬時,已經是一年后的事了。
「……小馬?」易珂不滿到了極點,她花費這么多時間和功夫練腿力,結果他卻送她一匹小馬……小馬怎么跑得快?她騎在小馬上,能看嗎?
夏熾瞧她身量是抽長了些,可他買的小馬還嫌大了點,她倒嫌棄了。
「小馬配你并無不妥。」他說著,將她抱起擱在馬背上。
坐在小馬上,易珂臉上難掩嫌惡,但當夏熾牽著強繩緩緩往前走時,她突然覺得有點興味。
記得當初學騎馬,給她牽馬的是母妃身邊的一名宮人,一路上誠惶誠恐,就怕她有丁點損傷,馬匹兩側還跟著幾個宮中禁衛,將她護得密不透風,就算坐在馬背上,她也瞧不清前方是什么景致。
可此刻,她的眼前有一個俊秀雅致的少年……不對,這一年來,他的身子不但再抽長了些,看起來更壯了些,早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了。
他走得慢,牽得很穩,就算她手上不抓著強繩也不怕落馬。
「近來可有發生什么事?」夏熾慢悠悠地走著,問得極隨意。
「嗯……有人借著你的名頭想邀我過府賞花!
「去了嗎?」
「沒,我身子骨不好,去別人家里走動總是不妥。」最重要的是,她們是誰呀,憑什么一張帖子要她赴宴她就得去?「可是后來,她們又寫了信給我,說什么要過府探視我。」
她將身子軟綿綿地往前貼在馬背上,側著臉看著他,唇角微勾著笑意,極喜歡與他這般毫無心計的東扯西聊,就跟以往一樣。
「來了嗎?」
「來了,可我一個都沒見,讓常嬤嬤打發走了!蛊鋵嵥胝f的是,她壓根沒回信她們也敢上門,臉皮真的不是普通厚,她算是見識了。
「好。」
「好什么?」
「想見就見,不見就不見,一切由己。」
易珂垂斂長睫,不禁想,他對燕翎這個丫頭算是縱容,她跟著受惠,只是——
「可是,如果我得罪了那些人,不會害著你嗎?」要知道,很多人臉皮厚卻也很容易惱羞成怒。雖說夏家在朝中極具勢力,但那是京城,這里可是薊州,要是那幫人真對他不利,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她對不想見的人算是客氣,讓常嬤嬤處理絕對好過她親自出馬。
「不會!
「那……如果我真的得罪他們,你會生氣嗎?」
「不會!
她揚高細細的柳眉,小嘴抿了抿,道:「你說的,要是往后我闖了什么禍,你可要擔待了!
夏熾看她一眼,唇角笑意若有似無!缸瞿阆胱龅,無人能拘著你!
聽他這么說,易珂反應極快地拉著他的袖角,道:「既然哥哥都這么說了,我說要哥哥帶著我去騎馬,哥哥會拘著我嗎?」
她想通了,她的身量不夠,騎大馬不可能,但要是有人帶她騎,享受的快意不也一樣,何必非得等到自己長大那日?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人能帶她一程。
夏熾驀地笑了,笑柔了那雙看似有些疏離又冷僻的黑眸。
這一刻,易珂感覺回到了最熟悉的記憶里,在某個燦爛的夏日,他艷若朝陽地朝她笑著。
「行了、行了,別再穿了,再穿下去我都走不動了!箍粗R子里的自己已經被穿成饅頭樣,易珂實在難掩嫌棄。雖然這一年來,她身上的水腫消退得差不多,小饅頭臉變成小臉,身子也抽長不少,但是距離美這個字還很遙遠,不能憑借衣著加分就已經夠慘了,紫鵑這木頭竟還往她身上加帔加裘袍……到底打算把她塞成什么樣子?
這孩子眼睛肯定不好使,得替她找大夫,及早醫治才成。
「可是今日外頭風大,姑娘要是著涼了該怎么辦?」紫鵑擔心她要是受寒染病,她的心疾會再犯。
「不會,這件帔子拿掉,有裘袍就行了。」改日她得教紫鵑怎么搭衣裳,否則真要白白糟蹋嬤嬤給她準備的漂亮衣裳了。
「可是……」
「沒有可是,趕緊,二爺在外頭等著,要是他生氣了,我不管你!
果然一提到夏熾,紫鵑立刻飛快將不必要的衣物取下,收進柜子里。
易珂好笑地看著她勤快的身影,搖了搖頭,只能說紫鵑被他處置人的手段嚇著,這兩年來只要一看到夏熾,連話都不會說了。
易珂拉了拉鑲銀白狐毛邊的正紅色裘袍,只能說常嬤嬤真是了解她的喜好,讓人裁制的衣裳都是上等衣料,繡工更是沒得挑剔。住在這兒,她的吃穿用度壓根不差于在宮中的生活,而且還有他能陪著她。
門一開,就見他緩緩回過頭,朝自己伸出手,她隨即笑瞇了眼,握住他的手,「哥哥,讓你久等了。」
「不會。」夏熾看著她的打扮,摸了摸裘袍的料子。「暖嗎?」
「暖,謝謝哥哥!
夏熾頓了下!冈鯐侵x我?」
「沒有哥哥,我能吃好穿暖?」
夏熾直瞅著她的笑臉,感覺她的喜悅透過眉眼感染著他,讓他不自覺地餐著笑!杆源蛩阍趺磮蟠鹞?」
「咦?」原來是要酬謝的?她都不知道原來他這么小氣,可她現在有的都是他給的,拿他給的再酬謝他,挺怪的。
夏熾牽著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赴焉碜羽B好,陪我久一點就行了。」
易珂聞言,輕點著頭。「哥哥,我會盡力的!
身子這檔子事還真是不好說,哪怕這一年來改善許多,可是時序入冬,她還是易咳易喘,病情有時在眨眼間就能惡化,慶幸的是總能在他回來之前趕緊養好。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病懨懨的樣子,不想讓他擔心,她只想看到他的笑臉,讓他徹底從她死去的悲傷中走出來。
「來!瓜臒胍话褜⑺崞,準備抱她,她趕忙阻止。
「哥哥啊,別再這樣抱我,我已經十二歲了。」要她提醒幾次呢?「哥哥都不知道要怎么抱人的嗎?」
夏熾頓了下,將她放下。「這樣抱不好嗎?」
「那是抱娃兒的抱法,我現在看起來還像娃兒嗎?」好吧,知道他力氣大,可以單臂抱著她,可走出去就是很丟臉,尤其馬圈這里都是人,沒瞧見他的護衛們在偷偷笑她了嗎?
「……我只知道這種抱人的方式。」
「咦?」易珂眨了眨眼,像是聽見多不可思議的話。「你從未抱過人?」
「我只抱過我三弟!
「喔……」她總算明白他為什么老是那樣抱她,只是他也太孤陋寡聞了點,這世間稀奇古怪的抱法她在宮中看得多了去!父绺纾乙呀浭莻小姑娘,所以如果你要抱我,得打橫著抱,就一手摟肩,一手從膝窩這兒勾起!
她真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還得教他怎么抱姑娘家,真是……
正嘆氣著,下一刻立刻被打橫抱起,他那張餐著笑意的俊顏近在眼前,就連嗓音都裹著濃濃笑意。
「像這樣?」
易珂直睇著他,有一瞬間她懷疑他是故意的,可也只有一瞬,因為他靠得太近,笑得太艷,讓她無法思考他這么做的用意。
他的笑意如春風拂面,融去冰冷的線條,光是瞧著就教人歡喜,只是……「靠太近了,哥哥!菇剿乜诤孟裼悬c不舒服,心跳得有點快,腦門有點暈。
「太近?」他稍微收攏雙臂,讓她可以把上身貼在他的胸膛和肩上。「可是不近一點,不大安全!
「是這么說沒錯,可是……哥哥,咱們得守男女大防!故且驗樗懒酥髮е滤愿翊笞儐?否則怎可能如此孟浪地抱個姑娘家,壓根都不像他了。
「咱們之間,不須防!
「要的。」
「不需要。」
「為什么?」以前到底是誰天天把男女大防掛在嘴邊,聽得她耳朵都長繭了。
夏熾走到馬前,頓下腳步看著她!改阏f呢?」
易珂傻眼極了,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打啞謎,話到一半就把問題又拋回給她。
她要是知道還需要問?本想要再問個清楚的,可是他卻突地躍上馬背,四平八穩地將她安置在他面前,拉過他同樣鑲銀白狐毛的正紅大髦將她包得密不透風,一只手從前頭環過她的腰,她正要抗議,便聽他喊了聲駕,馬兒輕步奔馳。
她喜笑顏開的看著面前的景致慢慢拉到馬后,出了家門,繞出巷弄,奔出城門后,速度一路加快,她興奮雀躍得忘了他環過她肚子的手。
「哥哥,再快一點!」風很冷,打在臉上猶如冰霜襲面,打得她的臉發疼,可是很過癮,她很喜歡,迫不及待想跑得更快更遠。
「再快一點,你會掉下去!
「才不會,你一定會抓緊我。」
回應她的是他爽朗的笑聲和馬兒的加速,他將她抱得很緊,背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她壓根不在意。
因為,他們之間本就不設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