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秉忠并不是一個勤奮的皇帝,所以龍輝王朝的早朝五日一朝,卯時一到官員便在午門外等候,直到午門樓鼓鐘響起,百官魚貫進入金鑾殿,行禮后依品級排列兩旁,再開始進行朝會。
通常四品官以上才有機會與皇帝對話,因此身為驍騎大將軍、如今掌管京軍的王翔齊,即使沒有要事稟報,也是站在前列。
然而今日卻是異于往常。百官因為居住遠近不一,通常太陽還沒出來,就會乘車轎或騎馬前往皇宮,以便趕上午門的鐘響。但在尚有許多官員還在路上時,午門樓的鐘鼓突然大響,讓許多還在美夢中的百姓都嚇了一大跳。官員們從沒遇過這種情形,連忙要馬車轎夫們快些趕路,而有些家里住得近用走路的人,都往皇官大門狂奔了起來。
王翔齊聽到了鐘聲,俊臉一肅,立刻快馬加鞭在皇宮前的朱雀大道奔馳,因為他知道,那個改變一切的時間點到了……
平時該過了卯時才會到齊的眾官員們,在這個時辰已經(jīng)幾乎在金鑾殿里各就各位了,皇上蔣秉忠也一臉凝重地高坐在上,連跪拜的大禮都省略了。
而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不過是個五品官,現(xiàn)在卻站在金鑾殿的正中央,滿頭大汗地稟報著最近觀察到的天象,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也聽得旁列的官員們心驚膽跳。
“……天象告變,熒惑守心,國運有災(zāi)。自古以來,此厄皆移于相,若不于此,國恐遭厄,旱澇、饑病、死傷必至,帝星之危無解!
在觀到熒惑守心后,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便連夜通報,所以今日的早朝才會提早開始,氣氛如此緊張。監(jiān)正的言下之意,便是國家遇到了熒惑守心這樣的災(zāi)難預(yù)告,古時候皇帝處理的方法,都是讓丞相去擋災(zāi),若不這么做,皇帝就死定了,國家也跟著遭殃。
不過古制移到龍輝王朝,眾人卻是一臉苦惱。
蔣秉忠是一個有點軟弱又好大喜功的皇帝,聽完欽天監(jiān)的話,不由嘆息道:“本朝并無丞相一職,一向都是由六部尚書共參國事,難道這一次朕得把六位尚書都推出去擋?”
此話一出,六位尚書都縮了縮頭,覺得脖子背后涼涼的,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這時候,祿王蔣秉文站了出來,他有意無意看了看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站的方向,兩人幾不可見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蔣秉文才道:“啟稟皇上,臣有建議,或可解熒惑守心之危,同時能使皇上之賢名遍傳天下!
蔣秉文是一個氣質(zhì)穩(wěn)重,儀表堂堂的翩翩中年人,由于他的能力才智都遠優(yōu)于蔣秉忠,若非蔣秉忠是皇后嫡子,太子的位子說不定便會落到他頭上。而這幾年祿王管轄的西部數(shù)郡治安良好,兵強馬壯,上繳的稅額幾乎達到王朝總稅收的十分之一強。所以他一開口,沒有人不敢不重視,連皇上也正了神色,凝神以待。
蔣秉文很滿意眾人的反應(yīng),便續(xù)道:“熒惑守心,國之大厄,那必是國有失德,方致大禍。因此臣建議,皇上可施福國利民之策,令百姓歸心,信念齊聚,眾志成城,必可破除熒惑之災(zāi)!
蔣秉忠聽得雙目一亮!昂貌撸〔恢撏跤泻胃裰,可快速凝聚民心?”
蔣秉文得意地一笑,皇帝的反應(yīng)正中他下懷。“南方每至夏日雨季,必逢澇災(zāi),百姓苦不堪言,也影響莊稼稻作。故臣建議可大興水利,派員至南方治水建運河,必為民心所歸,同時皇上賢明之名也可流傳千古。”
“此策大妙!”蔣秉忠雙手一拍。“那要派誰去治水才好?”
依據(jù)王翔齊重生前的記憶,因為過去長公主蔣齡容在冊封大典上與卓東交惡,卓東曾是工部尚書,故有治水這么好出頭的機會,他必然會希望自己的子弟兵去承接。但蔣齡容偏不順他的意,才會叫有工務(wù)背景的蘇明橫插一腳,毛遂自薦。
而蔣秉文會一直想把長公主拉入他的謀反陣營,也是考慮著長公主在皇宮中有著超然地位,能成功轉(zhuǎn)移皇宮中人的注意力,手上也有不小的勢力。先皇對她的寵愛,令當今皇帝也要讓她三分。當年長公主與蘇明被牽扯進叛亂,雖是無奈之舉,卻成功地阻擋了王朝的一部分大軍。
然而經(jīng)過他與蘇宜在冊封大典上那么一搞,卓東與蔣齡容并沒有出現(xiàn)齟齬,蔣秉文即使想把長公主拉到與他一條船上,也要煞費苦心了,只是不知歷史又會怎么走?
重生前的他曾當朝反對治水一事,因為此事排擠了他的軍事預(yù)算,現(xiàn)在蔣秉文肯定也是這么預(yù)測,因為他一直把目光瞄向他這頭。
蔣秉文一直等著王翔齊發(fā)聲,只要他提出反對,他隨時可以扣個不忠不義的大帽子在王翔齊頭上,順便破壞皇帝對王翔齊的信任。
想不到王翔齊相當沉著,只是沉默地站著,不知在想些什么,所以蔣秉文想借勢殺人的計劃也施展不出。
蔣秉文不知王翔齊的算計,只是納悶他居然如此沉得住氣,不過反正這并不會影響什么,故蔣秉文也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又默默地轉(zhuǎn)到了另一旁的蘇明身上。
蔣秉文心中最理想的治水人選,便是駙馬蘇明。他一直鎖定蘇明,就是想要借用長公主的權(quán)勢,擾亂皇上與王翔齊的視線,而他想到的辦法便是讓長公主與卓東交惡。
所以他多次設(shè)計卓、蘇兩家沖突,可惜都未能成功。
沒辦法讓蘇明當朝毛遂自薦治水雖是有些可惜,但蔣秉文自有辦法讓蘇明接下這件事,把長公主牽扯進來,而且絕對不著痕跡,不會牽連到他身上,他也不會為此得罪卓東。
“啟稟皇上,臣以為三日內(nèi)讓諸位大臣們上奏本推薦或毛遂自薦,皇上再選出最適當?shù)娜诉x如何?”蔣秉文說的相當含蓄。
蔣秉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感滿意!暗撏跛陨跏牵桶创宿k吧!”
于是一件會造成日后禍國殃民的大慘事,到了祿王口中卻成了福國利民的大好事,也算是祿王有辦法了。退朝之后,王翔齊也很干脆地在蔣秉文陰惻惻的眼神下,一如往常般退朝,先是上了董元牽韁的大黑馬,再慢吞吞地策馬離開,彷佛治水一事他毫不關(guān)心一樣。
只不過在出了蔣秉文的視線后,王翔齊的馬兒掉頭一轉(zhuǎn),卻是帶著董元直奔長公主府。他不好在皇宮里直接攔下蘇明,也只好用迂回的方式接近他。
王翔齊并沒有發(fā)現(xiàn),比起直接的方式,他更喜歡這個迂回的方式,甚至還有些期待呢!
“幾天不見蘇宜了,想不到居然有女人可以讓老子親自送上門啊……”
由于長公主府離皇宮并不遠,而王翔齊又因為演戲給蔣秉文看拖了點時間,所以等他帶著董元到長公主府門口時,蘇明早已回家好一陣子了。
此時時辰近午,一般不會在這時候來拜訪別人,彷佛特地來吃飯似的。不過為了搶時間,王翔齊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立刻讓董元上前叫門。
不一會兒,門房來開了門,董元報上名號說明來意,門房便領(lǐng)著主仆二人來到正廳,同時遣人去通報,廳中突然竄出了一個人影,來到王翔齊身邊。
看清了這個人影,王翔齊樂了,居然是蘇宜親自出來了。幾日不見,這丫頭似乎又更標致了一些,她臉上那股興奮勁兒,令他都有些別不開眼。
“跟我進來吧!我家中正大擺宴席,等候?qū)④娺@個貴客呢!”話說完,蘇宜便把王翔齊往屋內(nèi)扯。
王翔齊納悶了!澳阍趺磿览献右獊恚俊
她整套《龍輝王朝》都翻完了,會不知道嗎?在她穿越前的原故事,是王翔齊在朝會上與祿王大吵一架,之后蘇明竟自告奮勇愿前往治水,退朝后王翔齊便上長公主府大鬧一通,蔣齡容從此也和王翔齊翻臉了。
蘇宜怎么可能坐視這一切發(fā)生,她由蘇明那里知道今日朝會時的過程,那關(guān)鍵的熒惑守心終于開始了,而書里原本寫的那些沖突居然都沒有發(fā)生。由于書中的歷史在她穿越之后慢慢地有所改變,聰明的她立刻明白這是個好機會,打算先讓長公主與王翔齊建立交情,免得之后兩人交惡,所以急急命人設(shè)宴,準備請他上門一敘。
想不到她還沒去將軍府找人,王翔齊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因此她聽了他的疑問,只是嫵媚地一笑,盡情地展現(xiàn)她的風情試圖迷倒他。她為了今天的宴席能與他更進一步,可是仔細打扮了一番呢!
“因為我覺得,這么多日不見,大將軍可能想念我了,所以特別設(shè)宴,只不過還沒派人去找將軍,將軍自己就出現(xiàn)了!彼庥兴傅氐。
“哎,你真是個妖女,又在勾引我了?”王翔齊很欣賞她的大膽,“你這么確定我會想你?”
“難道將軍不想和我更進一步?”蘇宜笑得更媚了,那飄忽的眼神隱含的可不只一絲曖昧。
王翔齊血氣方剛,哪里受得了這么明目張膽的話,伸手就想拉她!斑@里可是你的地盤,如果你忍不住了,老子不介意和你談一談……”
“那是當然。不過……”蘇宜輕巧地躲過了他的魔手,橫豎他也只是隨手一拉,和她調(diào)笑罷了,否則她如何能躲得過?“將軍要與我談之前,可得先和我爹娘談!
話一說完,她已領(lǐng)著他來到了門扉大敞的花廳,接著不待他反應(yīng),她便硬拉著他進了門,里頭果然布了一桌酒菜,而長公主蔣齡容及駙馬蘇明正坐在席上,一見到他,表情又是意外,又是恍然。
“王將軍,想不到你真的來了,我還以為宜兒隨口亂說呢。”蔣齡容一見到他,再看到女兒拉著他的手臂,不由得笑得更開心!翱爝M來快進來,今兒個難得遇上這樣的好事,一定要不醉不歸。
蘇明見到蘇宜與王翔齊的親密勁,反而皺起了眉,與蔣齡容恰好是極端的兩種反應(yīng)。而蔣齡容深知自己丈夫是個悶葫蘆,怕他擾了這樁好事,連忙側(cè)頭瞪了他一眼。
蘇明只好訕訕然地附和道:“對,不醉不歸。”說完,還自己先喝了一口悶酒。
也不知蘇宜是怎么與長公主夫婦說的,王翔齊意外自己竟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不過這與他前來拉攏長公主一家的心意不謀而合,他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與長公主喝酒歡敘。
由于雙方都是刻意示好,蘇宜更是從中穿針引線,使得賓主盡歡,原本那一點點因不熟悉產(chǎn)生的隔閡也漸漸化去。而蔣齡容原本就是豪爽的個性,這下遇到一樣豪爽的王翔齊,簡直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竟聊到忘我,拚起酒來。
“哈哈哈哈哈!王將軍,本國公主欣賞你很久了!咱們龍輝王朝都靠著將軍你力擋千軍,才有今日的榮景。來!本國公主敬你一杯!”
“長公主才是女中豪杰,本將軍這輩子還沒見過長公主這般喝酒如喝水的奇女子,來,干杯!”
兩人喝得熱烈,蘇明卻是越看越不順眼。這王翔齊與他女兒曖昧有加也就罷了,居然連長公主都一并收服。他駙馬的身分注定在這府里就是位階最低的主子,萬一以后王翔齊和蘇宜有個什么,光憑王翔齊與長公主的交情,那他蘇明不僅沒辦法逞岳父的威風,還硬生生又降了一階,他哪里愿意?
所以他只能陰陽怪氣地勸著,“公主,酒喝多了傷身,還是少喝點……”
想不到他不說則已,一說,蔣齡容就攏起雙眉!澳氵@書呆子,自己沒膽喝也別阻止別人!看看人家王將軍酒量似海,你真是沒用啊……”
聽到“沒用”這兩個字,蘇明整個人都炸了,立刻憤憤地道:“我哪里沒用?以前在翰林院里,我可也是號稱千杯不醉的!”
說完,蘇明不用杯,直接拿起酒瓶就咕嚕嚕喝了起來,看得蔣齡容雙眼都發(fā)亮了。
他好不容易喝光一瓶,霸氣地把酒瓶往桌上一放,還指著四周的奴仆道:“你們……你們也喝!咱們長公主府的人,怎么也不會喝輸將軍府的人!”
此話一出,府里的奴仆豪氣都來了,又多抬來了幾壇酒,跟著駙馬爺喝起來,連蘇宜的婢女小綠都湊上一腳,硬著頭皮喝了好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