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蕊珠姐,快起床了!」
不知是誰在推她,還像窗邊麻雀那樣嘰嘰喳喳,吵死人了。
「蕊珠姐,快起來了!時候不早了!」又是一陣推晃,跟著被子被人用力掀開,然后將她從被窩中拉出來。
「哎呀——嚇,好冷!」硬生生被人從暖窩中拉起來,她揉揉眼,滿臉惺忪,出口抱怨,但才開口,冷氣一灌,立即縮了縮身子,一下子凍醒了。
「總算起來了。叫了妳半天了,老是推不醒!拐驹诿媲暗难经h(huán)扎了兩條辮,一邊俐索地穿著衣服,見她還楞著,催促道:「蕊珠姐,妳怎么還不趕緊換衣服?咱們動作要快,得趕緊到廚房生火燒水,各房的丫頭很快就會過來打水了!
生火?——唉,是的了。
「跟妳說了,我不叫蕊珠。」她慢吞吞地動一下,動手換衣服。其實也只是將昨晚睡前脫下的粗布衣褲還有短襖穿上而已。
「趙總管說咱們叫什么就叫什么,咱們當(dāng)人下人的,不必有任何意見!
「是啊,蕊珠姐,春桃姐說得沒錯,要是意見太多,會被趙總管罵的!共伎圩永鲜强鄄粩n,通鋪的另一個丫頭走過去,伸手幫她扣上,搖頭嘆道:「不是我說,蕊珠姐,妳這樣笨手笨腳的怎么行。不趕快習(xí)慣的話,會被罵的。」
「就是嘛!棺≡谕ㄤ伬锏钠渌绢^齊齊出聲!笂呑詡兒被罵了不打緊,可不要連累了大伙!
「好了,時間不早了,大家準(zhǔn)備好就走吧!勾禾覂叭活I(lǐng)頭似,催促大伙道:「趙總管吩咐過了,等會生完火燒好水,廚房的活干好后,大家都要到后院集合,趙總管會分配大家到各院!
窸窸窣窣的聲響著,春桃?guī)ь^,大伙魚貫走出。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小竹、桂兒、藕生……她嘆口氣,那趙總管沒學(xué)問愛裝撐,取這什么名字?什么蕊珠!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天都還沒亮,烏漆抹黑的。她跟在藕生后頭,打了個呵欠。
「不早了,都快到卯時了!
卯時?她算算看,子、丑、寅、卯……那不是還不到五點……這么早就把她挖起來!
簡直是凌虐!從進了趙府,這些天,她沒一天是好睡的。
「別一直打呵欠了,蕊珠姐,要是被趙總管看到,妳又要挨罵了!古荷眯幕仡^提醒她。
「呵,我,呵……知道……」卻又打了個大呵欠。
前頭冬梅回過頭來,白了她一眼。
除了春桃跟冬梅,這一批,包括她在內(nèi),都是趙府新買的丫頭,十來個十四、五六歲的少女,全住在丫頭住的通鋪里。在分配到各房各院之前,她們?nèi)珨D在通鋪里,由春桃跟冬梅看著她們。春桃跟冬梅已經(jīng)進趙府三年了,簽的都是終身契,兩個人約莫都十七八歲,像她們這種大丫頭,在府里是比較吃香的。雖然不是家生子,也不是主子夫人或如夫人帶來的貼身丫環(huán),多少矮了一截。不過,除了三爺,趙府其他三位爺都尚未娶親,春桃在大爺院里、冬梅在四爺院里,除了一些年高有勢的婆子跟老媽,她們算是有些地位的大丫頭了。
到了廚房,管廚房的老媽馮大嬸斜眼打量她們,挑剔的目光掃來掃去。
「新來的?」個個單薄瘦小、面帶菜色,沒兩個粗壯結(jié)實的,能干什么活!「好了,別再磨磨蹭蹭,快去生火。」
幾個小丫頭手忙腳亂起來。馮大嬸搖頭,抱怨道:
「趙總管真是,老是把一些新來的丫頭塞到廚房來,看看她們,笨手笨腳的,能干什么活!
春桃陪笑道:「大嬸,妳就多擔(dān)待一些。趙總管這些天忙著處理田莊上繳的米糧物品,讓我跟冬梅先看著這些丫頭,今兒個他就會分配她們到各院。我會請趙總管把手腳伶俐些的丫頭分派到廚房,不給妳添麻煩!
「都是替主子干活,哪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柜T大嬸干笑一聲,換了嘴臉,討好道:「再怎么伶俐,也比不上妳跟冬梅。妳現(xiàn)在在大爺院里,還有哪個丫頭比得過妳。」
話才說完,那邊藕生忽然驚呼一聲,叫道:「哎呀!蕊珠姐,妳怎么把頭伸進灶肚子里!太危險了!」
藕生將蕊珠拖開來,她一臉柴灰,把手一抹,更加烏漆抹黑。
「又來了!勾禾铱粗,好氣又好笑。
「那丫頭叫什么名字?笨手笨腳的!柜T大嬸皺眉。
春桃道:「她是旻婆帶來的,趙總管給取了個名字叫蕊珠。她偏要頂嘴,說她不叫這個名字。她本姓應(yīng),叫應(yīng)如意,來京城投靠親戚的,好像沒找著親,還是怎么,到咱們府里簽了一年賣身契。我看她年紀(jì)也不小了,稱她一聲姐姐,沒想到她那么笨手笨腳的,比藕生還不如。」
新到府的丫頭中,藕生年紀(jì)最輕,不過十三歲,可莊稼人家女兒,做慣了粗活,手腳十分伶俐。
「咳!咳!」沾了一臉灰,又抹得烏漆抹黑,連帶吸進好些柴灰,應(yīng)如意咳了兩聲,模樣十分狼狽。
她頭一次見到灶這種東西,一時好奇,把頭伸進去,好看個究竟。且沒想到生個火那么困難,順勢瞧瞧,看哪個位置好擺放柴條。
「真是的!笨手笨腳!」馮大嬸氣急敗壞。沒見過生個火也能生得一臉灰的!笂,還有妳!」指著藕生和應(yīng)如意!笂厒儍蓚去打水,把水缸添滿,別再在這里礙手礙腳!
可憐的藕生,被應(yīng)如意拖累。外頭仍烏漆抹黑,雖說已經(jīng)春末,寒氣仍重,晨昏間冷得教人打哆嗦。
摸黑走到井邊,手上提的木桶還沒裝水,少說就有兩三斤重。所幸,趙府是大戶人家,府里就有水井,不必要她走上幾里路到河邊打水。要不然,可要累死她。
「蕊珠姐,先洗洗手,把臉擦一擦吧!古荷靡獾貛退蛩词植敛。
「哇!」那水簡直是冰,寒冽透心,她慘叫一聲,牙齒直打顫。
「冷嗎?忍耐一下,馬上就好。」藕生幫應(yīng)如意擦手。握在手里的那雙手軟柔嫩滑,不像做過粗活!溉镏榻悖瑠叺氖趾媚酆密。」
「還好啦。」手凍得都麻了。
「妳的手這么軟,一定沒做過什么粗活吧?蕊珠姐,妳怎么會進趙府的?」
「哪還有什么原因,還不是跟妳們一樣,為了一口飯吃!
「聽說蕊珠姐妳是來投靠親威的,是嗎?」
「親威?」猛楞一下!赴,對!剐〖t跟豆仔算是她的親戚吧。沒有他們,她還真不知該怎么辦。
「我家兄弟姊妹多,米糧不夠吃,爹娘不得不賣了我……」藕生的手抖動一下!缚墒恰摇依蠈嵏鷬呎f,蕊珠姐,我好怕哦!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干粗活,可我怕如果不小心惹主子或夫人不高興,將我隨便配個小廝,或賣了——」賣給人當(dāng)小妾,或更糟的,賣到窯子里。
「不會的,妳不必擔(dān)心。」勉強咬住打顫的牙齒,安慰藕生!笂呴L得那么秀氣,模樣也甜,而且乖巧伶俐,只會討人喜歡。趙總管會將妳分派到爺們的院里,然后妳就會被爺們看上,當(dāng)了趙府的夫人。到時候妳若當(dāng)上了夫人,藕生,妳可要多擔(dān)待哦!」
「那怎么可能!」藕生噗哧笑出來。「咱們當(dāng)人奴婢的,哪有那種造化。況且,身分有別,我是不可能當(dāng)上夫……夫……」那「夫人」二字,怎么說不出口,赧紅臉。
盡管如此,藕生總算振作起來。這個蕊珠姐雖然有些笨手笨腳,可她覺得她是一個好人。趙府里的丫環(huán),多半是家里貧窮被賣來的,誰也顧不了誰,可蕊珠姐卻好心安慰她,讓她覺得心暖暖的。
提了幾趟,大廚房那水缸卻像個無底洞,怎么添不滿。藕生伶俐歸伶俐,畢竟不過才十三歲,提著個大木桶,又裝滿水,十分吃力。
應(yīng)如意著實看不下去。十三歲時她在干什么?
「妳先歇會吧,藕生!顾碾p手都紅了,痛得要命,恐怕磨破皮。這就是當(dāng)下人的生活啊……
「沒關(guān)系,我還行——」
「我來就好!购么跛昙o(jì)大一點,力氣多一些。一把提起藕生的那桶水。
天。≌嬷!
「蕊珠姐——」
「妳歇會吧!辜幢闼皇菋缮鷳T養(yǎng)的小姐,可這真不是人干的活兒!
這跟她想象、甚至憧憬的完全不一樣!
一鼓作氣。再一下,一下就到了……
忽然一陣達達聲。
「二爺!二爺!」趙總管急急叫著,雙手提著長衣的下襬,三步并作兩步,追趕在他身前的男子。
不巧卻往這方向。應(yīng)如意吃一驚,只見一團黑影,腳不知踢到什么,吃痛叫出聲。
「哎呀!」跌了個狗吃屎,木桶飛出去,滾到地上,一直滾到那團黑影跟前。滿桶水潑濺了那黑影一身。
「蕊珠姐!」藕生大叫。
「哎呀——」趙總管驚呼。呼聲一轉(zhuǎn),變成慘叫,像死了爹娘。
痛死了!全身的骨頭仿似散了,全都斷了般。痛痛痛!
搞得這一副慘狀!為什么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一擲千金的闊少呢?
雄霸四方、霸道溫柔、只對她專情的帝王霸主呢。
曼菲士、宗將藩呢。
「二爺!」趙總管殺豬似嚎叫著。
二爺!?
!。
她發(fā)誓,她這輩子再也不看那勞什子的言情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