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這就是決定了嗎?
雖然不是立時就花好月圓,兩情相守,可他們倆彼此都清楚明白,有些關系已經擺脫了阻攔,漸漸回到了原來的方向上。這一次,玄清鳳反而不敢冒進,他小心翼翼、珍惜地呵護著這份失而復得的美好,唯有在眼角眉梢間,怎么也管不住那流逸蕩樣的歡然備悅。
“皇上,這是幽州最新一季的兵布圖,請您過目!蔽臒o瑕呈上。
“好,朕來看看。”他眉開眼笑,十分好說話。
文無瑕看了看坐在御案后方的皇帝,眨了眨眼。
往常萬歲爺不是一向堅持走“虛而實之實而虛之,虛實之間天威莫測”的復雜迂回路線嗎?
可皇上今日突然變得如此勤政,倒教人好生不習慣。
“文愛卿,你那是什么眼光瞧朕?”玄清鳳目光盯著兵布圓,像是頭頂也長了眼睛似的。
“皇上,敢問近日宮內燈花連爆、喜鵲東來、春曖花開了嗎?”文無瑕虛心求教。
“文愛卿不愧文官之首,連探聽個宮閨秘辛都這般咬文嚼字。”玄清鳳持朱筆落在圖上某處,勾畫了個圈圈,那兒立時變成一處重兵駐扎要塞。
他頭抬也未抬,嘴角似笑非笑的又道:“朕若好事功成,愛卿記得屆時包個大大的紅包封來便是了!
文無瑕一臉恍然大悟,隨即笑得好不燦爛!盎噬狭⒑蟠蠡橹洌⒊甲援攤渫字囟Y,為我朝帝后永結龍鳳之喜志賀!
一滴朱墨輕聲落在圖上,留下了一點像是觸目驚心的血潰。
“愛卿何出此言?”玄清鳳立時回過神來,鳳眸微瞇,露出不解之狀。
“朕幾時說了大婚?又幾時說要立后了?這種大事八字還沒一撇,就算是愛卿一時失言,也難保教有心之人聽去,惹得朝政再生一番波瀾!
文無瑕眼底笑意斂起,清雅容顏掠過一絲感慨之色。
果然是他沖動,有些想左了。
再怎么情深意重,帝皇首先是個皇帝,然后才是個男人,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自然不言可喻,不必多說。
所以阿童姑娘對于自己的“平生心愿”,也已做出妥協了嗎?
“臣言行失矩,妄論內宮之事,請皇上責罰!蔽臒o瑕掩住低嘆,誠心誠意拱手道。
玄清鳳眸光灼灼地盯著他,不知怎地,心頭有些古怪地悶塞了起來。
好像就連文愛卿都知道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偏偏這些又極其重要……到底是什么?
氣氛正凝滯間,一個熟悉的嗓音自上書房門口響起。
“皇上,文相大人,奴婢有要事稟報。”在門口的阮阿童面色有些尷尬,像是有口難言!拔南啻笕耍F府管家方才遞了牌子,入宮急尋大人回去!
“愛卿家中出了什么事嗎?”玄清鳳精神一振,立刻還以“反打探”顏色!昂冒⑼f給朕聽聽。”阮阿童猶豫地看了一臉茫然的文無瑕一眼,吞吞吐吐道:“奴婢見那管家神色驚急,沒有多問一二。大人可要先行回府料理家事?”
“這……”文無瑕清雅俊眉疑惑地微蹙起。
“家事?”玄清鳳頓時樂了,笑得眉眼彎彎!翱煺f快說,朕最喜歡為臣子解決家中疑難雜事了。”
她努力對文無瑕頻頻暗示,可惜文相大人一向自詡潔身自好、君子磊落,絕無不可對人言之事,因此也正色道:“阿童姑娘請直說無妨,若管家所言乃尋,嵤拢M可不必相理。再多大的家事,也絕大不了國事去!
“就是就是,阿童別再賣關子了!毙屮P催促,滿眼熱切得亮晶晶。
“貴府管家前來急請大人回府,說是……呃……”她清了清喉嚨,訕訕然道:“有名女子萬里尋夫至相府門前,大腹便便,當街控訴大人……始亂終棄。”
大事件!大事件呀!萬年王朝最清雅文質翻顧好青年,居然是遺棄孕妻的負心漢了!
“哎呀呀呀!”玄清鳳樂不可支,拍案哈哈大笑出聲!皭矍浒矍,朕萬萬沒想到愛卿一世清名,居然也會干下此等人神共憤、世所不容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文雅宰相一記冰若寒霜的眼刀給砍斷了。“皇上,臣雖不才,自認半生以來嚴從圣人之道,從未有過任何行差踏錯的逾越之舉!蔽臒o瑕微笑仍在,周身氣勢卻令人不寒而栗!敖袢罩,請容微臣先行回府探究處置個分明,再向皇上詳稟,如何?”
就是最后兩字的加重語氣,教玄清鳳再幸災樂禍也不好意思再吐宰相的槽,反而立刻擺出一副“哎呀!難道朕還信不過愛卿你嗎?!”的誠懇神情。
匆忙之間,再無二話,文無瑕告退而去,留下笑到嘴角疑似快抽筋的皇帝玄清鳳和一臉好抱歉的宮女阮阿童。
“文相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边t疑再三,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他不是那種人!毙屮P這下子笑不出來了,頓時醋意大生。“阿童怎知文愛卿是哪種人?人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是個男人還想頁節到哪里去?就連民間普通大戶人家子弟,十六歲起便有通房丫頭教導敦倫之道,不說正妻側室小妾,光是收房的房里人,隨隨便便也得有個三五個,更何況文家乃我朝世家大族,家風再嚴謹,為了開枝散葉,也容不得他保持“清白”之身!
他這話雖是道出了普天之下不容推翻的世俗觀念,倒也有三分為自己身為帝王之尊,為何得在后宮之中維持雨露均沾的開脫、解釋之意。
阮阿童又豈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所以連文相大人這般清雋男子也是嗎?”她心下一緊,神情有些黯然,無比感傷地喃喃:“原來男人都是一樣的!笔裁辞橛歇氱姡裁捶乔洳蝗,怕都只是她們女人幽婉心思下的一相情愿罷了。
對男人而言,于女子有情,就已是天恩厚賜了吧?
見她神色不對,玄清鳳心一揪,恨不得把剛剛多嘴說出的話統統收回才好。
“呃,其實男人心中真正愛著一個女子的話,其他香花鶯燕也不過就是浮云,過過場、做做樣子而已。”他重重咳了一聲,絕美俊容升起一抹尷尬紅暈,“總之逢場作戲,無傷大雅,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黯然無言。
“就、就拿朕來說,”他越說越是心慌,“雖廣設后宮乃祖制所訂,但朕心中也自有盤算,現在,朕是決計不會讓任何一個妃嬪有資格擁有朕的骨血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阮阿童心下一震,霎時渾忘了呼吸。原來這就是他多年來臨幸妃嬪,卻一直無所出的真正原因--
難道……他一直在等她?
為了她,他還做出了這么重大的妥協?
“所以不準再胡思亂想!”玄清鳳將她抓進懷里,摟得好緊好緊,字字彷若立誓:“朕說過,這一生,心中只有你一個!
阮阿童心頭所有悵然幽傷瞬間冰銷瓦解,再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止也止不住的澎湃暖意,眼眶灼熱欲淚,喉頭激動地嗓住,小手輕顫著、遲疑了許久,最后終于勇敢環上了他的腰。
“皇上,我……還是很喜歡您。”她聲音低微得幾不可聞。
“阿童,朕不會負你的。”玄清鳳心神澈蕩,頓時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再也不錯過,再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