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結(jié)束婚姻,當年,歐陽靖付出了他所有的身家,給宋苑櫻當贍養(yǎng)費。
他想,那些錢足夠從小就嬌生慣養(yǎng)的她從此過著不虞匱乏的日子,加上離婚后她也還不時出現(xiàn)在他周遭,因此他認為,就算有天給她的錢花光了,他還是可以照顧得到她的生活。
所以即使離婚時她臉色蒼白如紙,神情憔悴無依,他還是狠下心斬斷了最后一點點的情分。
直到某天她突然消失了,連續(xù)三天沒有出現(xiàn)在他視線范圍,他竟感到莫名的焦躁,第四天便受不了,讓人查了她的下落——
她清光了戶頭里的錢,買給她的房子里,東西一樣都沒帶走,人就像蒸發(fā)般的不見了。
「你心神不寧耶。靖,你在擔心什么?你的前妻嗎?拜托,都離婚一個月,她也知道死心了,你給了她很多錢不是嗎?你不用為她愧疚,好眾好散,何況你們都還年輕,很快就會忘記的!
此時那個虛長他兩歲、原本相處能夠讓他松一口氣的女郎,如今無論再說什么,也不能讓他緊繃的心情放松了。
他們不是好聚好散,因為她曾對著他流淚無數(shù)次。
「靖,你現(xiàn)在單身了,那么我有機會嘍?」女郎微笑,對他風情萬種的眨眨眼,釋出「來追我吧」的訊息。
歐陽靖怔了下,突然驚覺自己并沒想到他們分開之后的生活,他們都還年輕,有一天會再戀愛,身邊或許都會有另一個人出現(xiàn)。
若是順利,幾年后他們會各自再婚,某天當早上醒來,他身邊會躺著別的女人,而她,則會在別的男人身邊悠然轉(zhuǎn)醒,投入別人的懷抱、對別人笑……
這個畫面一在腦中浮現(xiàn),他居然覺得不對勁,該死的不對。
為什么他會覺得不對?是他無法接受早上醒來,躺在自己身邊的人竟是苑櫻以外的女人,更不能接受她身邊的男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
這是占有欲嗎?為什么他不能微笑祝福苑櫻找到真正愛她的人?
「怎么了?」見他不答話,女郎偏頭,笑意盈盈地望著他!改氵沒說給不給機會欸,我可以倒追你吧,靖?」
歐陽靖霎時冷汗直流,因為他思及自己為什么努力、為什么給自己那么大的壓力——因為他想讓她生活無后顧之憂……結(jié)果,他把自己逼到絕處了,卻把無力的疲憊怪罪到無辜的她身上。
他只是一時的壓力、迷惘,偏偏年輕的心不懂得婉轉(zhuǎn)體諒,只想著要宣泄逃避,所以傷害了自己一直想保護的人,直到她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
不就是為了憐惜她,才將她納入羽翼下珍惜保護?結(jié)果他做了什么——嫌棄她沒有念大學(xué)?!
那是因為他們結(jié)婚后不久,母親便病了,她因此放棄指考,全心照料婆婆……她是為了他才放棄自己的學(xué)業(yè),然而他卻為此攻擊她?!
只為了難以排解的壓力,他遷怒捧在掌心疼惜多年的人,最后甚至無情的舍棄她……
他在干么?他歐陽靖怎么這么愚蠢?
蠢到放手、真正的失去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愛她,有多喜歡她的陪伴,有多么的……放不下她。
他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終于清醒過來。
「我們是不錯的朋友、伙伴、上司和下屬,但關(guān)系僅止于此,沒有別的可能了!顾粗(jīng)欣賞的女郎,嚴正地丟下這些話,精致的美食未用完,完全不理會女郎錯愕的神情便率先離開。
駕車飛速的駛離,下車后還跑了起來,著急的他,只想奔向他們曾一同生活的家。
房子還在,家具也一樣都沒少,卻沒有留下任何兩人他們曾一起生活過的痕跡,她把屬于她的那部分清得一干二凈。他心頭一緊,來到她的房間。
家具還在,她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可那些屬于她的東西真的都不在了,連原本會有的、屬于她的氣息都不復(fù)見。
歐陽靖整個慌了起來,苑櫻……真的不見了?
他沒有這么狼狽過,像弄丟了心愛玩具的小男孩,失魂落魄。
「你回來做什么?」
就在他站在苑櫻從小到大使用的房間里失神時,聽見了母親的聲音,他回頭,掩飾不了自己茫然失落的神情。
自他不顧母親反對堅決和苑櫻離婚之后,母親就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母子倆只剩公事上的交談,其余的沒什么好說。
他站在前妻婚前的房間里,對母親坦承,「媽,我……找不到苑櫻了!
她不止一次提光了他給她的錢,連手機也停用,就這么消失。當他回到家里,將再也看不見她的笑臉。
「我找不到她……」回頭,也不會再看見她守候的身影了……
「找她要干么?你不是累了嗎?」
母親的話如刀劍,刺入他心窩,讓他疼痛流血。
他,犯了不可饒怒的錯。
「我后悔了……」他垂下頭說。
「啪!」
邱盈珊瞇起眼,臉上滿是怒氣,她不客氣地走向兒子,揚手又是一記重重的巴掌。
「后悔有什么用?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這記巴掌,打得歐陽靖臉撇向一邊,打得他嘗到嘴里的血腥味,令他完全清醒。
從小到大,他只有兩次被母親打的記憶,上一次是因為跟苑櫻私下在一起發(fā)生關(guān)系,事情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
當時母親打他,是為責備他的蓄意隱瞞、不負責任,因為他好壞,竟讓苑櫻一個人扛。
這次打他,也是因為他的負心,被打,是他活該。
「媽,苑櫻她走了,我該怎么辦?」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沒把握能再找回心愛的小女孩,能讓她……愿意再回到他身邊。
「還能怎么辦?找!臺灣有多大?世界有多大?你是誰?你是歐陽靖啊,有你找不到的人嗎?后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來。不然呢?你那么混帳,不用讓人家你看看你的誠意在哪嗎?我的女兒、我的媳婦,你非給我找回來不可!」
母親把他痛罵一頓,卻令他茅塞頓開。
是啊,苑櫻一向心軟,他如果好好的道歉,她應(yīng)該會原諒他吧?
只是,沒有人知道,他這么一找,就找了六年……
※※※※※※
后悔了,就好好把人追回來——歐陽靖一直記得這句話,所以他正積極的把前妻追回來,只可惜,她無視他的追求。
「苑櫻……」
他又來了,連續(xù)一個月周末風雨無阻地南下,來到東部小鎮(zhèn)的民宿,只為見她,還有跟兒子培養(yǎng)感情。
「嗨!你又來了?來得正好,我正要去隔壁喝酒,要不要一起去?」熱情的民宿老板李莫言已經(jīng)把歐陽靖當哥兒們了。
「不了,我有點累,想早點休息。」他微笑婉拒,焦著的眼神望著前妻,來意很明顯。
「喔,這樣啊……」李莫言摸摸鼻子,笑了笑!改呛冒伞2贿^我給你倒杯我自己釀的梅子酒,很贊喔!顾昧藗超大杯子,在杯里注入滿滿的梅子酒,不管歐陽靖皺眉說不要那么多、不喝酒之類的鬼話,他都硬是倒?jié)M它!赶群劝氡,不喝就是不給面子。」
歐陽靖苦笑,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喝掉半杯梅酒,好讓男主人放過他。
「帥!我還有櫻桃酒,明天中午一起喝。我先走了,掰。」李莫言對他豎起大姆指,笑笑走人了。
「還有明天?別再來了……」被那半杯梅酒搞得頭暈?zāi)樇t,歐陽靖對他背影頭痛地大喊。
「歡迎,路上辛苦了。歐陽先生,你的房間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可以入住,你要用宵夜嗎?在房間里吃還是在飯廳里呢?」
苑櫻的聲音還是這么好聽……
歐陽靖聞聲回頭,帶著有些醉意的迷蒙眼神望著前妻,心里懷念的想。
只不過,苑櫻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這么冷漠,雖然有親切的問侯當開場白,但劃清界線的意味也很明確。
他知道自己很難追回她,過了這么久的時間,他已錯過了最佳的挽回期限。六年了,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她會恨他嗎?還傷心嗎?還是……她發(fā)現(xiàn)沒有他也可以,他對她來說已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了?
「這是送給你的。」他嘆了口氣,無視她的排拒,拎起放在倚上的一個袋子遞給她。
宋苑櫻看了那袋子一眼,沒有接過,等他開口解釋在莫名獻什么殷勤。
「是護手霜。前兩天我去一趟香港,回來時在免稅商店看見的,想起你以前很喜歡這牌子的乳液,就買來送給你!
「怎么好意思讓歐陽先生破費?那這周房錢就先不跟您收了,希望您下次別這樣了!顾c頭,微笑收下他這份討好的禮物,但也回了一記軟釘子。
「好。宵夜我想在餐廳吃,一個人吃太無聊了,苑櫻,陪陪我吧。」如果這樣就被打退,他就不叫歐陽靖了。
聽見他的話,她回頭,眼微瞇,怒視他太過理所當然的神態(tài)。
這人吃定她不會把他掃地出門就對了?可惡!
「佑佑呢?他睡了吧?我今天太晚離開公司,在路上塞了一下車,來不及跟他說晚安,真可惜!顾室馓崞鹚麄儍扇说臓拷O,他們的孩子。
宋苑櫻這下更是敢怒不敢言。是她自己笨,對他說了不會阻止他見小孩的話,所以他才大大方方的每周造訪,打著跟小孩培養(yǎng)感情的借口,行騷擾她的事實。
「不方便嗎?老板娘。」見她躊躇,歐陽靖退了一步,不逼那么緊,以免她將心門緊閉,那就不好玩了。
「怎么會呢?稍等一下,宵夜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她恨得牙癢癢,但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在轉(zhuǎn)過頭背對他的時候,任憑自己露出懊惱的神情。
不過歐陽靖沒有像個真正的客人坐在桌前等飯吃,他卷起袖子、走進廚房,踏入她的領(lǐng)域范圍。「我來幫忙!
宋苑櫻吃了一驚。他進廚房卷起袖子要幫她?她看錯了吧?她一定是看錯了。
他是歐陽靖,從小家中請了許多仆傭,就為照顧他這體弱多病的少爺。他從來沒有洗過一個碗,沒有踏進過廚房,還是個挑嘴的美食主義者,所以從前為了滿足他挑剔的嘴,她還去學(xué)……慢著,為什么又想起過去了?想那些干什么?
她宋苑櫻早已不是為他而活的女人了!
「如果莫言看見,一定會嚷著哪有讓客人進廚房的道理?就算歐陽先生算是常客了,也不能因此怠慢你,謝謝,麻煩在旁邊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顾⑿,看來很親切,但話語卻是拉開彼此的距離,客套地喊他歐陽先生,就像他只是個單純的客人,不是她的前夫,也不是她孩子的父親。
歐陽靖僵了下,瞬間感到非常挫敗,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辦法才能拉近和她的距離,才能……讓她不再帶著微笑面具面對他。
她難道真的沒有怨恨嗎?對他一點氣憤都沒有?看見他還能微笑、保持著風度?
他不要她這樣。他希望她沒有風度一點,罵他也好,對他擺臉色也沒關(guān)系,起碼讓他感覺到她還是很在意,而不是微笑、親切的照顧他在這里的生活,彷佛過去的不愉快已是過往云煙,她一點也不介意了……
因為沮喪和煩悶,歐陽靖明明不勝酒力,卻還是忍不住把剩下的半杯梅酒一口氣干掉。
「來吧,好了,坐下來吃吧!顾卧窓鸦宋宸昼姴坏骄蜑樗麩崃艘煌肜,這是晚餐剩下來的食材。
他走上前自動地捧起那碗面,到餐桌前坐下。
苑櫻廚藝精湛,那是因為她本身有興趣,加上從前為了滿足他挑剔的味蕾,她下過一番苦工。
還記得大學(xué)的時候,每回他為了期中、期末考的沖刺挑燈夜戰(zhàn)時,貼心的她總會到他住處為他煮碗熱騰騰的面條當宵夜,讓他補充體力。
現(xiàn)在,眼前擺著的這碗熱騰騰的面已不再是他專屬的福利,他不能再覺得吃到她煮的東西是理所當然……如今還能品嘗他思念已久的美味,是他的好運。
囫圇吞棗的吃光面條,把湯喝得一口都不剩,歐陽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餓。
宋苑櫻見狀有些微訝,拿起他用完的空碗,轉(zhuǎn)身進廚房。
「我再幫你做一碗!钩运滥。哼!
站在流理臺前,她卷起袖子準備再煮一碗面,腦里想的是味道不能重復(fù),否則那挑食的家伙不會再吃一口。既然湯底一樣,那加一點芝麻和味噌,加重湯頭的味道,配料的食材再變化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