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南,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不是嗎?”
潘文風喚得親昵自然,那聲叫喚卻讓柴書南渾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她跟他很熟嗎?干嗎這樣裝得如此熱情?
為她另覓夫家是娘一廂情愿的想法,可不是她的,她倒覺得這樣的日子沒啥不好。
除了寂寞些,但因為爹娘的疼愛,她在聶家可說是如魚得水,優游自在。
再說,要不是憑借著聶家的慷慨和豐厚家產,她不需再為生活上的瑣事而操持憂心,所以能無憂地投身她一向醉心的醫術和藥學。
“公子,請你自重!
柴書南望著潘文風的眼神有著強烈的斥責,身為一個飽讀詩書之人,竟然直呼女人家的閨名,似乎不是該有的舉措。
察覺她眼底的不悅,潘文風倒也不是愚笨之徒,在發現自己的態度已引起柴書南的不快之后,立刻改弦易轍。
“請您別誤會,在下R是一時在!S大的園子里失了方向,又不便啟口,心一急,才會唐突了!
好在這聶府夠大,活脫脫像個迷宮,再加上他一見著柴書南便機靈遣退送他出園的丫頭,他才可以將這謊言說得像真的似的。
聽到潘文風的話,柴書南才正眼瞧他,見他臉上漫著淺淺的羞窘,原本板起的臉色才緩了些。
呵,原來是迷路了。
既是如此,送他一程倒也無妨,至少不能讓他出府后拿這事到處數落聶家的待客之道。
“好吧,我送你出去!鄙砸晦D念,柴書南便大方應允。
完全無視潘文風臉上喜形于色,她腳跟兒一旋,就要領頭往外走去。
好巧不巧,前日這偏院的園子才剛翻整,也不知哪個長工大意,竟留下半大不小的洞掩藏在草中。
柴書南前腳才一踏,就陷到洞中,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的腳步猛一踉蹌,眼看著身子就要摔落地面。
“啊……”面對這情況,柴書南驚呼一聲,雙手揮舞著想平衡自己的身子。
看著眼前這一幕,正愁著不知該怎么向佳人獻殷勤的潘文風,連忙一個箭步上前,長臂一伸,就將小小的人兒給攬入懷,來個英雄救美。
那男人的氣息、那強力的手勁,陌生得讓柴書南的眉兒一皺,忍不住伸手推拒。
一來一往之中,兩人都失了平衡,摔落地面。
那一震,頭昏視茫,柴書南睜張雙眼,還來不及從暈眩之中平復,就見一個人影在陽光的照拂之下,宛若天只般昂然S立在她眼前。
是聶紫相!
他干嗎光張著眼瞪人?沒瞧見她已經摔得七葷八素了?
不伸手救上一把就算了,還這么惡狠狠地瞪著她,這……像話嗎?
這個女人竟然……
該說她膽大包天,還是娘太異想天開?
聶紫相站在床榻邊,瞪著眼前這個頭被纏上一圈圈白巾的柴書南,胸臆間的怒氣又被激起。
這女人,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那日不但衣衫不整就大搖大擺從他的眼前晃過,還自,碩自地穿戴好衣物,像個沒事人往山徑走去。
那時,他清清楚楚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倔氣,以為那只是她當下不甘示弱的反擊。
那反擊看在他的眼中,除了對她渾身散發出的冶艷氣息,有著不少驚嘆之外,其余并無多想。
她之于他,依然只不過是他娘親以一個荒謬至極的理由,硬塞給他的女人罷了。
當年權宜的接受,除了為避免更大的麻煩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但他沒料到的是,當親眼目睹她與別的男人在園子里嬉戲時,會激起那么大的怒氣。
這女人——
聶紫相翻騰的思緒因門被猛然推開而打斷,聶紫相才抬頭,就見娘親急忙忙的在丫環們的左右簇擁下穿過小廳,筆直往內室走。
“娘……”
望著自己的娘親,聶紫相正要開口喊人,但誰知娘卻像視而不見似的,直接繞過他,在榻旁止住腳步。
“唉喲!”聶夫人一見纏著白巾的柴書南就滿心不舍地低喊著,那模樣活像是天要塌下來似的。
“這可怎么好?如花似玉的人兒給傷著了,以后要怎么替她找好人家?”
“娘,她傷在后腦勺。”她的花容月貌可完全沒傷著丁點。
一見親娘那哭天搶地的模樣,聶紫相很是沒好氣地提醒,雙眸還忍不住往上翻了翻。
她那張臉可是一丁點兒也沒傷著,至于后腦勺的傷,大夫也說頂多疼一二天,便無大礙,娘的反應犯得著這么夸張?
柳輕煙倏地轉頭,水漾的雙眸瞪向自己的兒子,原本漾在眸中的憐惜盡斂,完全沒有半點好臉色。
“不管怎么樣,傷著了就是傷著了,就算沒傷在臉上,也一樣讓人心疼。”
瞧瞧,那怒視的眼神,當他是什么千古罪人似的。
“我說,這可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個兒在園子里和男人私會,拉扯之間不小心撞傷了頭……娘你瞪我做啥?”
這席話讓柳輕煙瞪大眼,直勾勾盯著聶紫相,那眼神充滿指控,活像他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似的。
柳輕煙伸出食指,重重點在聶紫相的胸膛上,這似曾相識的舉動,讓聶紫相皺起了眉。
原來,柴書南那日會有這樣的舉動,肯定是有樣學樣。
“聶紫相,我告訴你,你可別不喜歡書南,就胡亂在她身上安罪名,她一向靈巧貼心,比你這沒血沒淚的兒子好上千百倍,我不許你這么污蔑她!
“我沒一句假話!彼蓡釠]事羅織罪名?
明明親眼瞧見,她和潘文風拉拉扯扯,要不是他及早出現,那潘文風還不知有什么更不堪人目的舉措。
難道這樣算冤枉她?
“你胡說!書南一向守禮,哪有可能和男人拉拉扯扯的。”在她心目中,柴書南溫婉可人又貼心,眼前這硬邦邦的兒子,壓裉連比都沒得比!胺凑阌植灰,就連瞧她一眼都嫌懶,就算她真的紅杏出墻,娘還會歡歡喜喜的,像嫁女兒一般把她給嫁出去!”
說著說著,聶夫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著那向來讓她既氣惱又沒轍的兒子伸出手。
“拿來。”
“拿啥?”被索討得一頭霎水,聶紫相一臉不解地望向聶夫人。
“放妻書。我不是讓管事拿去給你簽字了?”要不是兒子遲遲不肯簽回放妻書,她也不會忍得這么辛苦。
她盤算著,只要這個笨兒子放妻書一簽,她就要大張旗鼓地嫁女兒,也不用像現在這樣,還得顧及聶家的顏面,綁手綁腳的。
偏偏兒子勤于朝政,總是早出晚歸,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只怕早就把這事給拋在腦后了。
“娘……”真有那么等不及?
本來為柴書南另覓夫婿一事,娘還懂得遮遮掩掩,現在索性直接伸手索討,顯然娘終于愿意放過他,讓他不再困在這樁他從來就不是心甘情愿的姻緣之中。
但……“嫁媳婦”?也虧天真的娘想得出來。
換個角度想,他萁實還梃佩服柴書南,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已經完今撣件娘親的心,訃她連“嫁媳婦!這種事都想得出來。
聶紫相銳眸一掃,停在白著臉躺在床榻上的柴書南身上,腦海中不經意浮現那日她在后山的驕傲。
這個向來不被他放進心里的妻子,或許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平淡無奇。
但就算是這樣,她之于他,終究是一個不該存在的女人。
幾經思索后,緩緩地開口——
“娘,這放妻書我明早兒會讓管事拿給你,但有一句話我得先說清楚,您要把她嫁給任何人,都無所謂,可就千萬別是潘文風!
“這是為什么?”柳輕煙眸中閃過一絲喜色,還以為兒子終于開了竅,發現就要失去,終于懂得緊張了。
“就是不行。”那沾沾自喜的神情也未免太過明顯了,聶紫相也識相地不戳破聶夫人的癡心妄想,只是嚴肅地交代。
潘文風雖與他同是朝廷新貴,但偏偏仕途走得不如他順遂,總認為自己懷才不遇,聽說潘文風近日與一直以來不斷蠢蠢欲動的勤南王走得很近,只怕要是一個心眼轉不過來,就要走岔了路。
有些事情尚未明朗,他也不好多說。
他會這么鄭而重之的交代,為的就是不希望娘心中那“嫁媳婦”的如意算盤,牽累他們聶家。
“怎么,吃醋了?”瞧兒子那愈形嚴肅的神色,柳輕煙倒有些沉不住氣,眉開眼笑了起來。
哼,就不相信兒子還可以漠視書南多久,可別以為她真打算把書南這個好媳婦送給別人,她之所以這么積極替書南找夫家,表面上是為了書南一輩子的幸福,但其實她最希望的,還是能激起兒子對書南的在意與重視。
這法子,其實本來也是死馬當活馬醫,她壓根也不抱多大希望,她甚至已經在心里盤算好了,屆時若真的不行,就算她再喜愛,也不能讓書南那乖巧的女娃,留在聶家守一輩子活寡。
可出乎她意料的,兒子似乎比她預期的早開了竅,這樣的結果怎不讓她喜不自勝呢?
“娘,您可千萬別想那么多,我的意思是要將她許給哪一個青年才俊,我管不著,但就千萬別是潘文風!
“你……”才得意沒多久,馬上被人澆了冷水。柳輕煙收起向來甜美的笑,板起臉色。“是你自個兒不在乎,沒有資格管娘要將她許給誰!”
看來是生氣了,聶紫相卻對這樣的怒火視而不見,娘的怒氣向來不是他的責任,待今晚爹自宮中下朝回來,自有法子安撫娘的怒氣。
“娘,我是為了書南好!毖员M于此,聶紫相的眼神直溜溜地往柴書南的方向一瞟,心中殘存的憤怒,頓時讓他感到一陣煩躁。
不該的……這世上除了“她”,應該再無任何女人可以撩撥他的心弦。
雖然她的行為、想法總能出乎他意料,打破他貫常的思維,但再怎么樣也不可能是絕對不可能!
“朝中近日公事繁重,既然娘已經來了,我可沒時間再待在這兒,有勞娘親了。”閉了閉眼,撥開紛擾的心緒,聶紫相面無表情地對柳輕煙說道。
仿佛待在這兒是多浪費時間似的,他甚至不等柳輕煙開口說話,便舉步走人。
望著聶紫相迫不及待離去的模樣,柳輕煙忍不住又搖了搖頭。
她這個兒子究竟何時才會開竅,才能看得清書南這孩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