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虞姬蹲在地上,下巴靠在膝上,手里拿著一把扇子攝著火爐,爐上正煮著一壺水,是準備鈺珩回來時,為他沏茶的。
昨兒個他向他爹娘稟報兩人的事,他說,他爹娘很開心,今晚請他們到護國侯府用晚膳,大家見見面。
她看得出來他很開心,迫不及待的想向大家宣布這件喜事,可還是讓她給擋下了,她希望等今天晚膳結束后再說。
因為她很不安,若是他爹娘不喜歡她,那該怎么辦?
「唉!」輕嘆口氣,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漏著火,拿起布墊打開壺蓋探看,水怎么還沒滾呢?
放回蓋子,談虞姬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拿出他喜愛的茶葉放在茶桌上,準備好茶具,在等待水滾和他回來的時候,她拿起一旁藤籃里納到一半的鞋,一針一線仔仔細細的接績下去。
之前為他做了兩件衣裳,看見他驚喜歡愉的表情,珍重的穿上身,她也很開心,所以這次她想為他納雙新鞋。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讓她疑惑的抬起頭來。
奇怪了,寒珀院除了固定打掃的仆人之外,平日不會有人進來,更別提敢這樣大聲吵嚷。
會是誰呢?
她將鞋放回藤籃里,好奇的起身走到窗前,還沒看見什么人,倒是聲音很清楚的傳了過來。
「小妹!你膽敢到這兒撒潑,小心老大回來教訓你一頓!」
談虞姬聽出來了,這聲音是薛從風的聲音。小妹是誰?薛從風的妹妹?
「我才不管,我再不來,珩哥哥就要被狐貍精給搶走了!」
珩哥哥?鈺珩嗎?那狐貍精呢?談虞姬愣了愣。該不會是指她吧?
這姑娘和鈺珩是什么關系?
抬手輕輕揪住衣襟,臉色有些蒼白。這些日子她從來沒想過他可能有對象,而現在,那個對象找上門了嗎?
「小妹,姬兒姑娘不是狐貍精,她……她做不成狐貍精的啦!」
薛從風的話讓她微微勾起唇,伸手輕覆臉上的疤。是啊,這樣是做不成狐貍精的。
對鈺珩說出真相后,她依然貼著疤痕,沒打算拿下,鈺珩對她的決定沒有意見,他說知道是假的之后,每次看到傷疤會有的心疼沒了,看久了,那傷疤也變得挺順眼的。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甚至還說,他不會告訴爹娘她的疤是假的,因為他要讓她知道,他的爹娘不是那種重視皮相、會被外表迷惑的人。
「才怪!她若不是狐貍精,怎會勾引得珩哥哥有家不回?」
咦?鈺珩明明天天都回來的,難道這姑娘口中的珩哥哥,不是指鈺珩嗎?
不,薛從風的老大就是火鈺珩,那……有家不回是什么意思?
「小妹,老大現在就住在自己的家里啊!
「這里才不是珩哥哥的家!珩哥哥的家是護國侯府,他的家人都在那里,這里只是一間屋子而已!」
原來是指護國侯府。
「這里是皇上賜給老大的宅第,就是老大的家,以后老大成親,也是住在這里!
「才不是才不是!以前珩哥哥回京城很少夜宿將軍府,他都是回護國侯府,可是這一次回來那么久,竟然都不回家,結果一回去,就是為了那個狐貍精!」
他都沒回去探望過他的家人嗎?
她回想了一下,除了早朝之外,其他時間,他幾乎都是和她在一塊兒,好像真的沒有回去探望家人。
「就算這樣,也是老大自己的意思,和姬兒姑娘沒有關系,又不是姬兒姑娘不讓老大回去的,你來找姬兒姑娘理論太沒道理了!
「哥!我是你親妹妹,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老大那一邊!
「你敢說如果不是那個狐貍精,珩哥哥會不回家嗎?」
「呃……」
「你看,這樣你還敢說和她沒關系?全都是因為她!」
「不管怎樣,我不希望你去打擾姬兒姑娘!」
「讓開,我就是要去!」
「不行,小妹,我是為你好,你跑來這里質問姬兒姑娘只會惹老大生氣,你不希望老大生你的氣吧!」
談虞姬沒有聽見小妹的回答。
「趁老大還沒回來,跟我回去!
「好吧,回去就回去!」
她聽見小妹終于不甘愿的答應。
「那快走吧,我們可以從……小妹!回來!」
薛從風突然大喊,然后……她總算看見一個俏麗的勁裝姑娘朝屋子跑了過來,薛從風則緊追在后。
談虞姬退離窗邊,走到桌后坐下,低垂螓首,理了理垂在右頰的發簾,重新拿起鞋面和鞋底,慢慢的縫著,靜靜等著。
不知是小妹先破門而入?還是薛從風先攔住小妹?
結果是,小妹贏了。
門板被用力推開,俏麗的小妹像陣風般沖了進來,四下張望了一會兒,看見了她。
「就是你嗎?」薛映雪直接沖到桌前,雙手砰地一聲撐在桌面,身于往前傾,咄咄逼問著她。
談虞姬將尚未完成的鞋子放回籃里,才微微抬起頭來,望向她。
這姑娘,年歲看起來與她相當,可能還小了一兩歲,那有神晶亮的眼,以及渾身都是活力的樣子,讓她想起昭君,不過昭君比這位小妹沉著、穩重多了。
薛映雪一瞧見她顯露出來的半張左臉,被她那驚人的美貌給震傻了眼,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應。這樣美的人,她……她怎敵得過?
「小妹!」薛從風隨后跑了進來,生氣的大喊。
談虞姬偏頭望向他,因此稍微露出了隱藏在發簾下的右頰。
下一瞬間,薛映雪倒抽口氣。
「我的天!」她驚呼,方才的驚艷霎時消失無蹤,一瞬間的自慚形穢也消散無形,取而代之的是「我贏了」的得意樣!改隳樕嫌羞@么可怕的疤痕,竟然還敢賴著珩哥哥,你還要不要臉啊你!」
「薛映雪!」薛從風不敢置信的怒吼。
「你這模樣怎么敢出去見人啊——」
「別再說了!」薛從風想制止小妹。
可惜薛映雪根本不聽。
「珩哥哥是什么身分,你這種人站在身邊,分明是辱沒了珩哥哥!」
「薛映雪,你閉嘴!」
「哥!你太不應該了,珩哥哥一定是想到鈺繡的遭遇,所以可憐她,不忍傷她的心;可是你要幫珩哥哥!怎么可以任由她賴在珩哥哥身邊,還妄想嫁給珩哥哥,太不要臉了!」
鈺誘?鈺珩的親人嗎?什么遭遇?談虞姬心里存有疑問。
「薛映雪,你真是讓人失望,我從來不知道率真的小妹竟是這種……惡毒的女人!寡娘L搖頭。
「我只是實話實說!」薛映雪不服輸的仰起下巴。
不理會她,他歉疚的望向談虞姬。
「非常抱歉,姬兒姑娘,這件事可不可以請你——」
「我不會告訴將軍的!拐動菁ЫK于開口,溫軟的嗓音沒有一絲一毫的火氣、不悅,或是傷心,就連表情仍然平靜如常。
「我才不怕珩哥哥知道呢!」薛映雪高傲的說:「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我相信珩哥哥也知道,否則他怎么不敢帶你回家見侯爺和夫人呢,因為珩哥哥也覺得你見不得人!」
「薛姑娘,并不是每個人都注重皮相,以色詩人,色衰則愛弛,我與將軍心靈相通,喜愛的亦是彼此的真性情,薛姑娘若真了解將軍,就該知道將軍并非膚淺虛偽之人才是!拐動菁Р槐安豢旱牡莱鏊目捶ā
「不要說得好像你有多了解珩哥哥,珩哥哥只是可憐你而已!顾绞瞧届o無波,薛映雪越是心煩氣躁。
「他是那種如果覺得我見不得人就會明說,直接叫我不要出門的性子!
「他沒說,他以行動證明了,所以他不帶你回家見他爹娘!」
「今晚將軍會帶我回護國侯府,與侯爺夫妻用膳,討論婚事!拐動菁лp柔地淡笑,聽見后頭陶壺蓋子被熱氣沖得叩叩輕響,她知道水滾了。
「你!」薛映雪好氣好氣。珩哥哥好不容易回家,結果卻說他要成親了,所以她才氣得跑了過來!改阏媸且稽c羞恥心也沒有,你不知道自己很恐怖嗎?你怎么有臉跑出去嚇人啊你!」
「薛映雪,你閉嘴!」薛從風實在不敢相信可愛的妹妹會說出這些惡毒的話。
談虞姬只是輕淺一笑,站起身,柔柔地望著她。
「薛姑娘,將軍快回來了,我必須幫將軍沏壺茶,請恕我先告退!刮⑽⒁桓,她就想離開。
「你給我站!」薛映雪生氣的大喊。
「薛姑娘還有事嗎?」
「你沒聽到我說的話嗎?不準你賴著珩哥哥,我要你馬上離開!」她的不慍不火,讓她更火。
「薛姑娘,就算我不嫁給將軍,我的賣身契也在將軍手上!
「我給你銀子,讓你贖回賣身契!寡τ逞┝⒓唇涌凇
「很抱歉,無功不受祿,我與薛姑娘亦素昧平生,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拐動菁У匚⑿Α!肝艺娴牡萌蛯④娖悴,容我告退。」再次福身,舉步款款步向后頭。
「你站住——」
「你鬧夠了沒有!」薛從風一把抓住妹妹往門口扯,「跟我回去!」
「我不要!放開我!我不要回去,我……放開我!」薛映雪努力掙扎,卻掙脫不了,氣得紅了眼眶,下一瞬間竟哭了起來!赋舾绺,都不幫我,混蛋哥哥,我討厭你!」
「喂!你這家伙!」他氣惱的放開她!笭幉悔A就用哭的,有沒有這么卑鄙!」
「哼!」她閃過他沖向后頭,追了過去。
「薛映雪……可惡!」薛從風只好跟上。
談虞姬拿著布墊,小心提起滾燙的熱水,身后薛映雪跑了過來,一把扯住她的手。
「我話還沒說完,誰準你……」
「!」被她一扯,談虞姬手上的茶壺摔落,一壺熱水就這么淋在她腿上。
「啊!」薛映雪也尖叫一聲,快速的向后跳開,只被濺到幾滴熱水在衣裳上頭。
「好痛!」談虞姬痛呼,那熾熱的痛瞬間遍布,痛得她倒在地上,幾乎失去意識。
「我……我……是你自己……」薛映雪見狀,慌了。
「出了什么事?」薛從風沖了進來,看見倒在地上的談虞姬,看見翻倒的陶壺,以及地上那攤依然冒著蒸氣的熱水!肝业奶彀!怎么回事?」
「是她壞心眼想用滾水傷害我,結果自作自受!」薛映雪大喊,退了好幾步。
「你……」他一點也不相信,尤其是妹妹一臉心虛的樣子。
「這里是吵什么?映雪?從風?你們為什么會在這……姬兒?」從外頭走進來的火鈺珩,原本很疑惑為什么這么吵鬧,一看見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談虞姬,立即沖上前。
「鈺珩……好痛……我好痛……」她無法承受這樣的痛,忍不住哭喊著。
「姬兒?怎么回事?」他掃視周圍的混亂,電光石火之間已經理解出了什么事。
他猛地望向薛從風,見他一臉歉疚驚惶,再望向一臉心虛蒼白的薛映雪,他便知道了。
「滾!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你!」火鈺珩狠厲的怒瞪著她,然后飛快的將談虞姬抱了起來,直接沖出屋子。
「老大!」薛從風跟著追了出去,而薛映雪驚愕的愣在原地,被他恐怖的眼神給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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