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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愛你 第1章(2)
作者:月光石
   
  然后,接下來,袁雪桐耳朵好像忽然聾了,只聽到他們談話聲在空氣中不斷發(fā)出回音,嗡嗡作響,卻聽不清楚講的內(nèi)容。

  未婚妻、新人、結(jié)婚禮物……袁雪桐腦中飄蕩這些對她來說像刀鋒般銳利敏感的字眼,心抽痛,喉嚨發(fā)緊,眼睛頓時濕熱,她知道自己下一秒就要當眾出丑,慘了。她抓緊裂掉的裙子,喃喃道:

  「對不起,我裙子破了,我得去化妝間一趟!

  眼淚不爭氣落下,狠狠砸在手背上,袁雪桐落荒而逃,快步?jīng)_出辦公室,直往化妝間方向奔逃。

  秋季,夜晚七點,去赴約的路上,袁雪桐一直想:她應(yīng)該離職。

  離職的念頭在腦海揮之不去。順利找到停車位,停好車之后,她遲遲不愿下車。

  昨天中午,袁雪桐沖進化妝間,眼淚不受管束如雨滴簌簌落下。她抽了面紙急著拭去,奮力抿緊雙唇,用力呼吸,試著轉(zhuǎn)移注意力,就是不要自己放聲哭出來。也因為這樣,她專心數(shù)起洗手臺上以水植種的黃金葛葉子,一片、兩片、三片……

  數(shù)到第十片,設(shè)計部的助理宋秘書推開化妝間的門,走進來關(guān)心,輕聲細語。

  「袁設(shè)計師,你還好嗎?主任說你裙子破了,叫我過來看看,你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br />
  由于裙子裂縫太大,沒辦法用針線修補,只好請宋秘書替她去公司附近的服飾店買裙子,換上之后,袁雪桐才順利離開化妝間。

  那時,何睿恒已離開了。

  但陳主任又把袁雪桐叫去他的辦公室,慎重談話,請她認真考慮,務(wù)必接下何先生新屋裝潢的案子。

  昨夜回家,和袁雪桐住在一起,算是好友兼室友的莉莉察覺她狀況不對——雙眼紅腫,鼻頭泛紅,一進門就愁眉苦臉。

  立刻猜中一定和何睿恒有關(guān)。畢竟,袁雪桐這人算是人生很順遂的,挫折很少,真正能絆倒她、困住她的,唯有何睿恒。

  他算是她的天敵,專門將她的心一口一口啃掉,他存在就是專門讓她傷心的。

  真的。他是她真正的克星。

  「不要讓我再發(fā)現(xiàn)你為他哭一次!估蚶蚪z毫不同情,在廚房中搗切起檸檬,空氣瞬間彌漫一股酸溜溜的氣味;然后,她拿出甘蔗汁和龍舌蘭,比例混合,在杯緣抹上鹽巴,啜一口,頻頻點頭。

  「這太酷!拱丫票f給她!溉亢鹊,不要再為他哭了!

  袁雪桐哭喪著臉。

  「他現(xiàn)在是建設(shè)公司的總經(jīng)理,有未婚妻,即將結(jié)婚,完全一副人生勝利組的模樣,他不知道我很慘嗎,為什么偏要我?guī)退麄冊O(shè)計新房?」

  聽到嗚咽聲有蔓延惡化的趨勢,莉莉說:

  「不準哭。酒給我趕快喝下去!

  袁雪桐輕蹙細眉,嘗了一口,不領(lǐng)情,把酒放下。

  「他真的把我丟下了,他要結(jié)婚了、要結(jié)婚了!」著急叫道。

  「拜托,你們都分手五年了,這期間我都換了五個女友,你還想繼續(xù)把臉埋在沙漠當鴕鳥。認清事實,你們分手了,向前看吧!估蚶蚴且呀(jīng)出柜的女同志,外型中性化的那型。一針見血說:

  「知道他為什么找你去裝潢?我告訴你,他不是不把你當一回事,就是想羞辱你。」

  眼看袁雪桐表情有裂化趨勢,莉莉拍她肩際安撫?丛诿炕厥,袁雪桐都細心陪伴的分上,她也不能把袁雪桐丟下不管。

  「反正不管他的心態(tài)是哪一樣,對你都是正面的刺激。五年了耶,你不該執(zhí)著于過去,向前看吧!

  向前看、向前看。袁雪桐坐在車里提醒自己向前看,前方是別人的車屁股,臟兮兮,布滿暗淡的灰塵;前方是臺灣2012年的秋天,信義區(qū)的街景,單調(diào)的路樹,夜晚鵝黃色路燈一盞盞亮起,行人稀疏,心境寂寥。

  前方是何睿恒和他未婚妻,等待她前去赴約,討論該如何裝潢他們的新婚豪宅。

  前方是一片荒蕪的沙漠,一片黑暗的荊棘。

  袁雪桐下車,她清楚必須親自劃開一條路徑,親自走上那條蜿蜒小徑,一路披荊斬棘,過關(guān)斬將,才能見到前方敞開的大路,丟下何睿恒,過屬于她的人生。

  然而,袁雪桐還是禁不住誘惑往后看。后方有什么?閃閃發(fā)亮,深深吸引她,遲遲不肯放棄。

  后方,是時光逆流2005年紐約的冬季,他們第一次相遇。

  圣誕夜的當天,紐約潮濕的街頭飄起細雪。

  街邊兩側(cè)積了臟污泥濘的厚雪,路樹懸掛應(yīng)景、閃爍的燈泡。

  戶外零下四度。室內(nèi)暖氣正常運作,非常溫暖。

  袁雪桐是紐約大學設(shè)計系大三學生,住在曼哈頓下城東區(qū)。她住的這棟是二次大戰(zhàn)時就有的老房子。單間臥室,客廳連著餐廳和廚房,單間衛(wèi)浴,公寓后面附設(shè)紅漆逃生梯。

  這間房子的淋浴設(shè)備是后來補裝上的。最原始的設(shè)計,廚房里設(shè)有古老、貼著細片馬賽克磁磚的浴缸,那個時代的人為了方便,洗澡、煮東西全設(shè)在同一區(qū)。

  由于是圣誕夜,整棟房子的人幾乎都去參加派對了。袁雪桐穿上毛料厚大衣,也要出門參加同學舉辦的圣誕餐會,剛到廚房拿出自己現(xiàn)烤的蘋果派,裝盤,覆蓋保鮮膜,災(zāi)難陡然降臨——

  首先,聽到天花板梁柱水管爆開的聲音,一塊紅色磚塊承受不住重量突地彈開,嚇得袁雪桐向后彈跳躲避,磚塊狠狠砸向另一面墻,打中墻上馬格利特的復(fù)制畫,畫框玻璃碎掉。

  自來水忽地像山間激流瞬間濺潑傾倒,袁雪桐被噴得滿頭滿臉,立刻渾身濕透,身上大衣吸了一攤水,重得要命,她整個人嚇得在廚房到處逃竄,急著想該怎么辦?怎么辦?

  這棟房子是老舊公寓,連電梯都沒有。袁雪桐先脫掉潮濕厚重的外套,沖出公寓套房,急忙跑到一樓管理員的房間,握拳猛敲一陣,許久仍無人應(yīng)門。

  慘了,袁雪桐瞄到檞寄生圣誕裝飾旁貼的公告,圣誕夜到新年期間,管理員出國度假,有事寄e-mail,若有急事,請找三樓A室的班杰明。

  袁雪桐沖回三樓。她住在三樓F室,和這層樓的鄰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平常作息時間、生活領(lǐng)域不同,鮮少碰面,幾乎沒有什么往來。

  袁雪桐氣喘吁吁沖上三樓,急著去敲A室的房門,她很擔心班杰明也不在,畢竟這個時節(jié)大家應(yīng)該都去狂歡慶祝了。

  敲了幾聲,還是沒人應(yīng)。袁雪桐剛考慮該打給消防局求救,下一秒,A室大門緩緩地打開。

  班杰明短發(fā)蓬亂、下顎胡渣、睡眼惺忪凝視袁雪桐——一個東方女子穿著黑色貼身洋裝,從頭到腳淋成落湯雞,洋裝濕答答的,緊緊貼覆曼妙身軀,下襬還滴出水,彷佛從海面上走出陸地的人魚公主。

  一枚落水的精靈。

  是在作夢嗎?他恍惚,手指搔起短發(fā)。

  「我的房子水管爆開了!箍此粽秀,袁雪桐急著用英語叫道,指了指F室的方向,要他過去看。

  班杰明收回神,趕緊跟在袁雪桐身后看;一看廚房整個淹大水,天花板梁柱好幾個磚塊掉落,破了大洞,汩汩激流不斷瀉下。

  「去把電源關(guān)掉,我怕會漏電!拱嘟苊饔糜⒄Z回她,又說:「我去地下室把自來水的開關(guān)關(guān)掉!

  眼看袁雪桐黑眸驚呆,瞪著水逐漸漫高的廚房,愣住沒動,班杰明推了她肩際一下!嘎牭?jīng)]?去找手電筒,把室內(nèi)電源關(guān)掉!箯N房一堆電器,他擔心會因此故障,還可能漏電。

  袁雪桐反應(yīng)過來,立刻去找手電筒,關(guān)掉電源,室內(nèi)頓時一片黑暗,只剩手電筒發(fā)著光亮。此時,班杰明已沖到地下室關(guān)掉整棟樓的自來水,隔了一會兒,廚房漏水愈來愈小,漸漸只剩滴流,然后終于整個停了。

  后來,袁雪桐深深吁了一口氣,回臥室換掉身上濕透的黑洋裝,脫掉絲襪,隨意套上運動休閑衣褲,才再度回到受災(zāi)淹水的廚房。

  今晚聚會恐怕泡湯了。屋子仍舊一片黑暗,她看見班杰明就著手電筒微弱的白光,彎腰拿著拖把幫她把廚房的積水弄退。她卷起褲管和衣袖,拿起水桶和掃把、畚箕協(xié)助,將一桶桶積水倒進廚房水槽里。

  袁雪桐用英語向他簡單自我介紹,在這里大家都叫她米雪兒,她是設(shè)計系三年級的學生,來自臺灣。然后,她問他:「你會講中文嗎?」

  「我也是來自臺灣,中文名字何睿恒,建筑研究所的學生!顾浇俏P,在微弱光源下,他面容俊朗,目光溫和,鼻梁直挺,態(tài)度溫和友善。

  袁雪桐清澈黑眸望向他,略感歉意,說:「你等一下應(yīng)該有聚會吧,抱歉,耽誤你的時間,如果你趕著去赴約,這里我自己清理就好了!

  「喔,我今晚不打算出門,才剛睡起來呢!箤ι纤闷娴哪抗猓猿罢f:「趕報告,一直日夜顛倒,趁這幾天放假,我得趕出好幾份報告!

  「沒想到研究所功課這么忙?」她同情說道。

  何睿恒唇角微揚,沒吭聲。扭干拖把,幫她把廚房的水漬拖干。后來,袁雪桐和他混熟了,才知道,他熬夜幫學校很多學生寫報告、修改論文,為了多賺一點外快。

  地板清干凈之后,由于廚房很多電器都沾了水,電源一開,還是有漏電的危險,何睿恒叮嚀她說:

  「等兩天再把電源打開,比較安全。水管破裂可能得等假期結(jié)束,管理員回來,有材料才能修。這幾天,我看你最好還是去朋友家住。」最近美國正在放假,很多商店都不營業(yè),大賣場也打烊,街道一片冷清清。

  「喔,那你呢,洗澡要用水怎么辦?」袁雪桐問。

  「去朋友家!购晤:阌行o奈!感液么蠹覒(yīng)該都去度假了,目前這棟應(yīng)該沒剩幾個人!箤α耍得去管理室貼出停水的公告。

  放下打掃工具,何睿恒和她說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剛走到光源充足的走廊,袁雪桐忽然拿著蘋果派追出來。

  「何睿恒!菇凶∷。

  他回頭凝視她,明亮光源下,發(fā)現(xiàn)她有張清麗亮眼的臉孔,瞳眸漆黑璀亮,濕發(fā)烏黑散發(fā)光澤,笑容很甜、很甜。

  「這個送給你。上面滴了水,但我有用保鮮膜蓋著,所以,里面的派沒有沾到水……還可以吃!乖┩┯行┗艁y、緊張、語無倫次,笑意羞怯!肝沂钦f這是我做的,很好吃。」

  「喔,好。謝謝!顾障聛恚降还葱,俊秀的目光柔和,等她接下來要說什么。

  「謝謝你幫忙,圣誕快樂!顾f。

  「圣誕快樂。」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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