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袁雪桐因為手傷刺痛到醒來,可能止痛劑過了時效,傷口才會隱隱泛疼。
她用沒受傷的左手刷牙,偷瞄鏡中黑眼圈、無精打采的自己,現在的狀況不適合進公司,想請假,后來,看手機屏幕的時間才發(fā)現今天是星期六。
她走出臥室,只是想趕快服用醫(yī)生開的止痛藥,卻看見何睿恒在廚房弄早餐,她臉色頓時不悅。
「你怎么還在?怎么不回去?」
何睿恒其實已經回去了一趟,換件干凈的白T恤,還把她遺忘在他家的皮包拿回來。他沒吭聲,沉默烤吐司,順便拿平底鍋煎蛋和火腿。
袁雪桐找到藥,立刻過去倒水,正要服藥,他從冰箱先倒了一杯牛奶,拿到她面前。「先喝掉再吃藥!箍∧槣睾,目光沉穩(wěn),語氣很平淡,好像他們沒發(fā)生什么事。
袁雪桐不甘愿地撇撇嘴,接過之后默默喝完牛奶,然后配水吃藥,正想走回臥房,忽被他輕拽住手臂。「吃點早餐再走!顾麑⒓搴玫暮砂、火腿放在餐桌上,土司也抹好奶油,烤好了。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你不必再為我做什么。」她垂眼漠然,語音含著一絲埋怨!富厝,好不好?別假裝你真的在乎!
「你知道不是這樣。」情況正好相反,他就是太在乎了!肝也皇枪室庖獋δ。」低嗓中含著歉意。
按照以往兩人相處模式,她早就原諒他了。她這人就是太容易心軟,對他留戀不舍,才會被他欺騙、戲弄,演變成如今的狀態(tài)。
「你就算動機是善意的,也已經被謊言遮蓋,變成惡意!宫F在,她受到傷害,他是否高興滿意?她冷冷瞪看他,黑眸清澈,語音刺痛尖銳。
何睿恒忽然抬起手,手指碰觸她細膩白皙的臉頰,她眼睛些微浮腫。她別開臉,不看他,不耐煩地阻擋他的手。
他垂下手,目光深幽靜謐,眸底彷佛深海,隱藏許多陰暗晦澀的漩渦,那里太深沉了,終年陽光都照不進去。
他嘆氣,五官線條冷硬,神情嚴肅。
「媽媽去世之后,我再也沒有人可以關心。我不在乎,自己一個人也無所謂。但是,你是這樣美好。小雪,何必呢?你守的那些回憶早就消失了,那些時光不會再回來了。小雪,我對不起你,你可以不必像我一樣!
這么一說,只會讓袁雪桐更難過,她低垂雙眼,傷心落淚。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你。你為什么非要拿那些東西來騙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顾p觸她手臂。
「不重要了,事情都已經發(fā)生了。」她冷冷揮開他,黯然走進房間。
如此反復過了一天。
袁雪桐只有肚子餓時才會走出臥房,然后看見何睿恒還在,她不是言語冷淡,就是沉默以對。
何睿恒不斷溫和勸她,說了又說,到頭來,她都沒聽進去,她不相信他說的話。
晚餐時分,兩人都無心吃東西,何睿恒還是去巷口買了湯面、小菜回來?墒牵瑑扇嗽诓妥缹ψ,不小心又產生口角。
袁雪桐沒胃口,右手受傷,沒辦法用筷子,左手拿湯匙撈面,撈得意興闌珊,時間一久,面都糊掉了。
何睿恒早已吃完,想喂她,她搖頭拒絕。
「吃不下!
「等一下要吃藥!
「你回去好不好?」語氣有些不耐,袁雪桐想起什么,話鋒忽轉,疑惑詢問:「我們也算好幾年沒見面了,為什么?我是說為什么你會突然來找我,想出假未婚妻的計謀?」
「前兩年去紐約,在教堂遇見你!
「是嗎?怎么沒跟我打招呼?」眸底微現訝異,她疑惑直盯著他。
「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顾Z氣淡然,黑眸冷意消失,有抹溫柔光芒爍動,直盯著她不放。
「喔!广读艘幌,起初不懂,忽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看到她邊禱告邊哭泣,他有沒有跟蹤她到中央公園,一路跟到那一間餐廳?
梭巡他冷峻的五官,黑睫下的雙眸分外溫柔,袁雪桐輕輕點頭,終于弄懂為什么,幽幽嘆氣。
「兩年前,我曾聽說你和珍妮芙交往,是真的嗎?」
何睿恒輕輕搖頭。餐廳垂掛鵝黃燈光,他低垂黑睫,陰影照在眼睛下緣,表情看來淡然,卻有抹憂郁。
袁雪桐忽感傷,內心深受打擊,一直以為他從分手后適應得很好,有新對象,甚至可以論及婚嫁。沒想到他們是同路人,分手后,兩人內心傷痕累累,想忘,忘不了,怎么想方設法都無法痊愈。
「如今,我們變成這樣,你滿意了嗎?」
「小雪,你別這么想!
凝看他一眼,她悄悄抹掉落在臉頰上的淚,低頭默默吃了兩口面,實在沒胃口,吃完藥就躲回臥房不肯出來。
后來,面都糊了,何睿恒把沒吃完的倒掉,內心涌上太多愁緒,壓在胸口令人難受。他想一走了之,以后再也不管袁雪桐,但他放不下,也怕她一個人獨處會出事。
聽見蓮蓬頭水流聲音,何睿恒敲門,沒響應,發(fā)現門沒上鎖,他自己開門進去。袁雪桐正坐在浴缸邊緣發(fā)怔,好像在考慮該怎么洗澡。
「受傷的那只手不要弄濕了!购晤:阕叩皆∈议T邊對她說。
她緩慢抬眼瞟掠他,拿起浴帽,沒戴在頭上,反而纏在受傷的右手上。
他去廚房找橡皮筋隨意綁起來,現在,她的右手就像一顆扁掉的氣球。兩人看了,無奈笑了,很苦中作樂的笑法。
何睿恒幫她脫掉衣物,她沒有拒絕。他動作小心翼翼,目光移了開。她轉身走進蓮蓬頭的拉門里,裸肩碰了他手臂一下,很輕的碰觸,不是故意的那種。
瞬間,他竟然想把她壓在墻上,毫無前戲沖動埋進她身體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是內心積太多壓抑的悶氣想發(fā)泄,還是單純想要她。
「要不要洗頭?」隔著壓克力門,浴室不斷冒出蒸騰的熱氣,他黑眸光芒閃熠,粗嗄的嗓音問。
「今天不想洗!顾専崴疄R在赤裸的身軀,只想好好放松,沒有力氣應付他!缸唛_。我想靜一靜。」
何睿恒走掉了。后來,他到附近的超市買飲料,一連拿了好幾罐啤酒,隨便買幾樣配啤酒的零食,再去付賬。
走出燈火通明的超商,沿著小巷弄一路回她的住處,在光源不穩(wěn)定的長巷,他孤單的翦影被鵝黃的燈光拉得好長好長。夏季接近尾聲了,夜里,微風輕送,熏然飄散白天驕陽殘留、尚未完全消散的熱氣。
假如從未遇見袁雪桐、與她相愛、分離,他現在會在哪里?會愛上別人嗎?正在做什么?
何睿恒想了好久,竟然想不出可能的答案。
半夜,何睿恒喝醉了,躺在沙發(fā)睡著。
隱約作夢,夢見袁雪桐在哭,他以為她又傷心了,半夢半醒間,他恍惚走向她的臥房,沒有征詢,毫無預警,進去之后,他爬上床。
袁雪桐睡得很淺,忽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納悶睜開雙眼,察覺是他之后,松口氣。忽然聞到他渾身酒氣,她無法入睡,側過身在幽暗中凝視他。
他緊閉雙眼,面容英俊,眉宇略蹙,沉重的鼻息吐向她,忽然一個動作,他手臂橫過,緊摟她肩際,擁緊后一陣輕拍安撫:「噓,乖,別哭!
嗄?神經。袁雪桐一頭霧水,輕摸他額頭,甜美雙唇輕蔑勾笑!笡]發(fā)燒呀!
結果,何睿恒竟然熟睡,袁雪桐卻很難繼續(xù)入睡,受傷的手掌脹脹腫
腫,想起睡前忘了吃藥,悄悄移開他的手臂,輕手輕腳下床,開燈去廚房找藥吃。
經過客廳,注意到何睿恒這兩天都睡在沙發(fā)上。她家客廳沙發(fā)不算寬敞,窩在小小的地方應該很難好好睡上一覺吧。
袁雪桐一時心軟了,沒叫醒何睿恒,反而自己找出薄的涼被,躺在沙發(fā)上,關好燈,在夏季深夜里微微發(fā)怔。
落地窗口外附近有盞淺黃色的路燈,暈暈黃黃,照進沒有合上窗簾的客廳里。
從今而后,他們該何去何從?
原諒他吧,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不是故意的。就這樣算了,就算她替他父親,還有自己的母親受罰好了。
從今而后,有愛有仇,都算抵銷了。
恍恍惚惚,入睡前,袁雪桐不斷翻來覆去,想著這些;貞浝铮是會想哭,但她不是那種會生氣很久的女人。
夠了。她不想再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