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莉莉問她幫前男友挑選馬桶、鋪浴缸的磁磚、考慮主臥室四柱大床的雕花圖案,到底該新古典式、熱帶風情式,還是維多利亞式,不會感到一陣心酸?
會呀。裝潢主臥室是袁雪桐最容易掉眼淚的地方。
回億觸景,心酸、心痛、心傷,什么都會。所以,她把注意力全放在工作上,力求專業(yè),裝潢細節(jié)絕不馬虎。
她不準工人把磁磚貼歪,時時刻刻都在盯場;書柜一丁點卡榫偏移,她就唉唉叫;陽臺地板排水排得不夠快,她就會急到跳腳。只要有任何小細節(jié)被她發(fā)現(xiàn)不完美,她立刻提出意見。
工人都覺得她變得愈來愈難搞,愈來愈龜毛。
為了找最適合的家具,即使只是浴室出口走廊上的壁燈,她親臨造訪每間家具廠商的倉庫,直到找出那盞完美的壁燈才甘心。
她拚命工作,拚命尋找,就只是想圖個片刻遺忘。一瞬間,她會遺忘曾經(jīng)擁有的舊情,只記得自己專業(yè)設計師的身份。
住家裝漬、空間設計,最終目的就是帶給人們居家的幸福。身為設計師,只要謹守這個原則就好了。
大概過了一個月,袁雪桐的腳傷才完全痊愈。但這期間她并沒有聽從何睿恒的意見乖乖請假,隔天繼續(xù)監(jiān)工。
當何睿恒看見她在裝潢現(xiàn)場,冷眸掃掠,淡然卻不失溫柔說:「你很不乖。」
她以黑白分明的雙眸覷向他。「我早就不歸你管了,何先生。」
這期間,袁雪桐老是一破一踉走路,阿明師傅第一天見到她就很不好意思,立刻請他老婆煮豬腳面線給她壓驚。
后來那兩個工人還是被警察捉到了,兩人都是臨時工,趁有工作的時候到工地偷竊建材,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么做,算是偷竊慣犯。
四月。春意正濃。
二樓主臥室更衣間剛完成,接著又要忙著裝潢主臥室的浴間。
袁雪桐太追求完美,裝潢的進度比她預先擬定的時間表稍微落后,她擔心趕不及合約規(guī)定的時間,早預訂七月底要全部完工,特地和阿明師傅討論,希望這個月他的工人能多配合加班。
午后,她開車去廠商那里訂客廳沙發(fā)、主臥室雙人床和書房的書桌椅。
趕回來監(jiān)視裝潢現(xiàn)場,卻發(fā)現(xiàn)一個工人也不在。
咦!才四點鐘,怎么所有工人都離開了?
袁雪桐走到工具、建材混亂堆放的二樓,一陣納悶,接著惱怒。雖然今天是星期五,阿明師傅也不該放任工人提早下班,更何況她之前才提議加班趕工。
正要打電話質(zhì)問工頭,邊掏出風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邊走向一樓,手機正拿起要按下接通,忽然一群人沖著她大喊:「生日快樂!」
嚇了袁雪桐好大一跳,她手遮住困窘的臉,害羞笑了起來。
原來他們?nèi)脊室舛闫饋,故意要給她來個生日驚喜,正困惑裝修師傅怎么會知道她生日,眸光揚起,忽對上人群里似笑非笑的何睿恒。
他昂首,黑眸如深墨閃熠,隱伏一抹溫煦,一瞬不瞬凝瞅著她。她和他目光緊鎖糾纏。他當然記得她的生日,往日戀情忽然如排山倒海而來,她內(nèi)心承受不住,黑睫眨動,感覺雙眼濕熱,想忍住,還是禁不住,黑眸隱隱噙著淚光。
他們在廚房中島準備了一個很大的生日蛋糕,上面裝飾了很多新鮮的草莓,蛋糕還是何睿恒特別去訂的,上面寫著她的英文名字,還有生日快樂等字樣。
他們一群人簇擁著她唱歌慶祝,熱鬧哄哄要她趕快過去切蛋糕。日照融融,春光妍麗,溫暖的午后,他們唱完生日快樂歌,要她默默許愿。
第一個愿望!讣迋好老公!勾蠹覒Z恿,這樣工作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第二個愿望!纲嵈箦X!勾蠹掖似鸨寺洌v著。這樣就可以回家休息。
第三個愿望!腹ぷ黜樌、趕緊完工!惯@應該是大家的愿望吧。
結(jié)果,袁雪桐內(nèi)心什么都沒許,只許了「祝他幸福,和相愛的人永遠廝守」。
然后,但愿她學會遺忘,學會放手,過新的生活。
第三個愿望就留給大家了。
切蛋糕的那刻,忽然磁性好聽的男嗓湊近,逗她:「幾歲了?九十九歲,還是一百,老婆婆還那么愛哭!
她回首,手指沾著奶油,抹了他一鼻尖!负荛e出,今天不用上班?」
「我特地來送禮物的,晚上在樓下訂了餐廳,我埋單,幫你和楊先生訂的位置!惯f給她一張卡。
她想再次澄清楊振青不是她男友,卻只是安靜凝視他,默默接過卡片。
何睿恒真的希望她有男友,好幾次頻頻催促她,簡直比她母親還心急,好像很希望她能趕上他幸福的進度,趕快嫁出去。
也許這樣,他內(nèi)心對她的歉疚,曾經(jīng)許諾要娶她卻食言,那種強烈的負罪感就能順利消除。
她理解何睿恒有這層心思,所以,默默接受禮物。
可是后來,袁雪桐又把禮物轉(zhuǎn)送給莉莉,莉莉帶她女友去餐廳用餐,兩人差點笑倒,有人特別過來她們那桌拉浪漫的小提琴,位置還剛好正對餐廳后花園,吃到一半花園忽然燃放煙火。
服務生特別問她們誰生日,莉莉和女友面面相覷,笑說:「真的壽星缺席呢!乖撛趺凑f呢,她們兩人的生日都在冬季,難道要提前慶祝,超搞笑吧。
他們還在一起時,那年唯一一次他幫她過生日,是在紐約的春季。
二〇年代的紐約,建筑系統(tǒng)尚未裝設熱水系統(tǒng),也沒所謂的浴室概念。
家家戶戶在尿桶上廁所,再去戶外倒掉清洗。那個年代,洗澡的浴缸設置在廚房,要泡澡得一桶桶燒熱水,加進浴缸里。
他們住的紐約老公寓早就裝了淋浴系統(tǒng)。不過,古老廚房的貼瓷浴缸倒是沒因此拆掉,只是沒人去使用它。他們會在浴缸上架著木板,拿來當擺設東西的小茶幾使用。
那一年,當袁雪桐生日來臨,曾經(jīng)在三個愿望里,許愿想當泡澡的格格。
何睿恒聽完,黑眸微瞇,眼睛浮現(xiàn)好看的微笑弧度!改阆胪孀冄b?」面容低垂直勾勾凝瞅著她。
「不行嗎?是你說什么愿望都可以的!顾陧铄,笑臉迷人,撒嬌慫恿:「答應我啦!
「可以是可以,先講好,我可不演太監(jiān)!顾鴴呖,嚴肅板起臉。
「我想當武士!
「武士哪能看格格洗澡!顾Φ。「而且你確定武士和格格是同一個朝代?」
「那我演什么?」他撫著下顎,挑逗輕問。
「愛奴啰!顾嫘闹赜秩菀缀π撸P小巧的下頷,驕傲搞笑說:「伺候格格洗澡!
清朝哪有這么色的格格?何睿恒黑眸爍動,閃熠濃烈的情欲。嘴上很想取笑她,最后卻依她。
真的在爐火上燒熱水,一桶桶倒進廚房浴缸里,調(diào)好水溫,假裝毛巾浴袍是古服,還幫她寬衣解帶,伺候她入浴。倒洗發(fā)精在手掌上,緩慢揉搓幫她洗頭發(fā),邊問:
「格格想喝什么?酒,還是茶?」
「茶!顾鹳F瞄他。「愛卿,花草茶!
還愛卿哩。何睿恒俊眉微挑,嘲弄覷看她,她很能演,想笑都忍住了。
他將雙手泡沫洗掉,去泡茶給她。
后來,幫她洗掉頭發(fā)上的肥皂泡,幫她搓洗肩背。接下來,要幫她洗胸前,她竟開始羞紅雙頰,急著說:
「這我自己來就好了。」
「格格貴為千金,哪能自己來?」他笑她。
「我說自己來就自己來,要不然我要皇上下御旨,誅你九族,滿門抄斬!购軉簟
「啊,我不是你的愛卿嗎?這么快就變心!
兩人一陣搞笑,頻頻笑場。最后,何睿恒連衣服都沒脫,就被格格硬推入浴缸里,濺得廚房地板都是水,出浴之后,兩人差點因此滑倒。
可是,今晚二十八歲生日,袁雪桐夢到何睿恒緊緊抱住她,告訴她:他屬于她,她也屬于他。
夢醒了,天亮了。她哭濕枕頭,她覺得,他騙人,他是騙子。
于是,生日隔天,她又再次許愿,忘掉他吧,也不管這是五年來第幾次許下相同的愿望了。
五月,楊振青的父母特地從加州來臺探訪,拜會親朋好友。
晚間,在市區(qū)一間五星級飯店,楊振青的父母力邀袁雪桐一起用餐。
袁雪桐挑了一件得體淺綠色削肩洋裝,搭配杏色高跟鞋,準時到達這間飯店。由于他父母中午和親友另有飯局,午后還相約去其它地方游覽,無法準時趕回飯店,于是,袁雪桐先在三樓附設的loungebar等楊振青和他父母出現(xiàn)。
獨自一人在吧臺喝馬丁尼,聽著音響播放慢板爵士樂,袁雪桐正感到無聊,轉(zhuǎn)動高腳椅,四處張望,忽見到許亞蔓匆忙走進來的身影。
正要抬手招呼,然而許亞蔓并沒看見袁雪桐,反而筆直朝酒吧深處座位走去。袁雪桐好奇,微側(cè)身,眸光緊隨她身影,忽瞄見她和一名高大強壯男子熱情相擁,由于角度關系,她看不清兩人的面孔,直覺那男人應該是何睿恒。
呃?沒想到這么湊巧。正猶豫該不該上前打招呼,忽見到許亞蔓和他激/情擁吻,她瞬間呆怔,黑眸難掩落寞。
下一秒兩人相偕離開,親密貼摟的姿態(tài)形若熱戀,旁若無人。
袁雪桐遲疑該不該上前招呼,還是徹底假裝沒看見好了,她鎖眉深思,鼓起勇氣,揚眸凝視兩人身影,愈走愈近,她卻忽然杏眼微瞠——
那男人不是……他身材高大、英姿勃發(fā),身材很像,連發(fā)型都像,但面容卻不是何睿恒。
這沖擊不小。袁雪桐驀然臉色僵硬,完全驚愣,親眼見他們走出酒吧。
她回神后,急忙從晚宴包挑出鈔票放在吧臺,跟了上去。
呃。在電梯前,她又看見那男人熱吻許亞蔓,女人窈窕曼妙身軀緊貼著男人,嬌嫩紅唇被男人狠狠火辣地罩住,纏綿熱吻,男女姿態(tài)性感撩人。
袁雪桐眼睜睜看著他們旁若無人摟抱進入電梯,直到電梯門扉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