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從琉璃店回來后,萬昶鈞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因為只要是單獨外出,他一定會趕在用晚膳前回來,所以,她通常會站在房門前等著他,因為她不好意思到金馥堂的外面去等。
“在外頭倚門等待夫婿會招人笑話的!彼偸沁@么說。
然而,此時他們的房門外卻不見她的身影。
“欣琳?欣琳——”
他走進屋內,也沒看到她,再走出去時,卻見小琦滿頭大汗的跑過來。
“呃……少主,你回來了。”
“少夫人呢?”
眼里迅速的盈聚淚水,她害怕的跪了下來,“我不知道,上午少夫人要出去時,說不要我陪,我想她只是要散散心,應該沒關系,可是到了傍晚,還不見少夫人回來,昨天少夫人去看過馮小姐后就不太對勁,我該死……”
“你起來!你哭得我都煩了!睙┰甑囊讼潞,他再度回到房間,坐在床上,告訴自己不要慌,然而想到他們昨晚的情還有今早的柔情……
他臉色倏地一變。
在同一時間,洪冠太也一臉驚慌的跑進來,連門都忘了敲,在他手上還拿著一封信,“少主,這是剛剛花農在花田里發現的,應是少夫人要給你的。”他很快的抽出信,這一看,他霎時變臉。
該死的!她竟敢留下一張“和離書”,還有一封留有斑斑淚痕的書信離開!
對不起!千千萬萬個對不起!但是請你去尋找另一個值得你愛的人,擁抱屬于你的幸福,這是我最想成全你的事,請你不要讓我失望。
而我是帶著滿滿的幸福離開的,我也帶走了紫鈴草的種子,它們將是我的希望之芽、幸福之花,它們會陪著我,就像你陪著我一樣,最后,謝謝你,千千萬萬個謝謝你,遇見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
——欣琳筆
手捏著那封信,他沉痛的閉上眼。
這該死的家伙,幸福的鑰匙就在她手上,她想要成全誰?她要他到哪里擁抱他的幸福跟愛?!
“少主,馮少主有事相求!绷侄髡穆曇敉坏卦陂T口響起。
他黑眸倏地一瞇,飛快的回身,果真見到馮辰璋快走進來,而林恩正仍在解釋。
“我跟馮少主說這個時間不宜,但他堅持要見少主一面!
“抱歉,可是我爹娘一再催促我再向萬少主請求……”
“請求?!”他咬牙迸射,黑眸閃動著狂暴的怒火,一把將那張和離書揉成一團往馮辰璋臉上丟過去,“這就是欣琳去看了你的好妹妹后留給我的‘好’東西。你去問你爹娘好不好意思再求我原諒她!”
馮辰璋俯身撿起那團紙,攤開后,一看是張和離書,他臉色頓時一白。
“我現在就去見見你的好妹妹,你最好跟著來,免得我一拳打死她!”丟下這句話,萬昶鈞轉身就走。
馮辰璋懊惱的看著一旁的洪冠太、林恩正一眼,轉身快步的追上去。
片刻之后,馬車很快的來到衙門,兩人一前一后的下車后,進入衙門。
不一會,衙役就領著他們進到地牢。
馮倩倩原本是身體蜷曲的躺在地上,乍聽到腳步聲,還有些意興闌珊,直到不經意的回頭一看,見是萬昶鈞,才立即站起身,雙手抓著鐵牢。
“你來看我了?我后悔了,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币娙苏f人話,見鬼說鬼話,她不爽的是向欣琳,可不是他,何況,她也受夠這間空蕩蕩又寒冷的牢房了。
“你該死的跟欣琳說了什么?”萬昶鈞突地發出咆哮聲。
驚愕于他眼中的怒火,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我、我、沒有!
“她為你求情,不追究你對她造成的傷害,可事實上,沒了嗅覺,她很在乎、很難過的,但她努力的隱藏,而你,你到底跟她說了什么?!”
火冒三丈的萬昶鈞再也忍不住的對著牢房重重的擊出一拳,指關節處頓時進出鮮血。
她面色如土的嚇得再倒退兩步,終至跌坐地上。
他惡狠狠的瞠視著她,“你該慶幸我不打女人,不然,這一拳,我絕對毫不客氣的打在你身上。”
她顫抖的看向出現在他身后的兄長,“哥,你快救我!笨蓻]想到,連馮辰璋也是一臉怒火,還一反過去的斯文爾雅對她怒吼,“你先告訴我,你到底跟欣琳說了什么?”
連哥也吼了她?這兩個她最重視的男人竟為了向欣琳那個丑八怪這么對她,為什么?為什么?她到底哪里好?!
“好!我說,我說!”她怒氣沖沖的把那些傷害向欣琳的話一古腦的全吐了出來,最后更是握拳大吼,還企圖想得到他們認同!拔矣姓f錯嗎?一個得到香粉大賽標旗及天下第一紅旗幟的金馥堂,卻由一個聞不到任何味道的殘廢來做當家主母,這不是天下第一大笑話是什么?!”
她聲嘶力竭的吼聲一歇,四周即陷入冰寒的冷肅,空氣瞬間凝結。
喘著氣的馮倩倩這才發現兄長臉色鐵青,萬昶鈞神情冷硬,尤其那雙寒眸更是令她心兒泛涼。他似乎……不,他根本是想殺死她!
萬昶鈞是真的想殺了她,甚至將她碎尸萬段,但他什么也沒做,只是雙手握拳不停的顫抖,因為壓抑,拚了命的,不然,他會拆了牢房,一手殺死這個親手毀了他幸福的女人!
咬了咬牙,他目光落在馮辰璋身上,“我想你沒有臉再求我饒恕她吧?”
他內疚的搖頭,“我很抱歉,我會傾一切力量去把少夫人找回來!
“不必了!
“但是……”
“我不想再看到你或你們家的任何人!”冷冷的瞪他一眼,他轉身就走。
馮辰璋看著他孤傲的身影,好自責,他不該請向欣琳幫忙的。
“哥哥……你要救我啊!”馮倩倩微弱的哀求聲響起。
他繃著臉,回頭看她,“自作孽,不可活!”他丟下這句話即離去,留下頓時放聲大哭的馮倩倩。
他找不到向欣琳!
盡管他傾盡人脈,四面八方的去找尋她,甚至還找到在東北落腳生活的向悼夫婦,但欣琳也不曾跟他們聯絡。
雙親在得知欣琳的事情后,也特地上京城來,然而什么忙也幫不上。
看著兒子忍住心中焦慮,還得費心照顧及安慰他們。兩老想了想,又回江南去。
倒是馮家兩老撲了個空,原想親自向兩人表達歉意,也想請他們代為說項請萬昶鈞再給女兒一個機會,卻錯過了。
不久,馮倩倩因為犯行重大,被判至邊疆當軍妓,被押解的當日,聽說是在囚車里一路哭著出城的,還有許多百姓朝她丟青菜、雞蛋,辱罵她的惡毒。
華春坊的招牌在不久后即拆下,馮家一家遣去了家仆,在一個天才蒙蒙亮的清晨,舉家離開,去向不明。
但這些對萬昶鈞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他甚至將金馥堂交給三名正副總管去打理,自己帶了幾名侍從,親自到每個可能的地方去尋找妻子。
但人海茫茫,他朝思暮想的人兒仍然杳無蹤跡。
“到底在哪里?!在哪里?向欣琳,好可惡!好可惡的你!快回到我身邊!”萬昶鈞看著遠方,心痛的大聲吶喊。
而向欣琳究竟去了哪里?
其實離京城不遠啊,因為她的心無法離開他太遠。
所以,在京城近郊一個人煙鮮少的山坡上,一個美麗的少婦迎著陽光微微一笑,再低下頭來,繼續將手上的種子埋入土中。
“萬夫人,不是要你別做了嗎?你怎么又在做?”一名身材矮胖的婦人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一手就拿走她手上的小鏟子,還念念有詞的道:“都懷孕的人了,要小心點啊。”
“杜大娘,沒事的,才五個月而已嘛!毕蛐懒粘洱X一笑。
“五個月也是一樣,去去去,回去休息,我來就行了,你雇用我就放心的讓我做這些事吧。”
向欣琳知道她要是不回屋內休息,杜大娘肯定會叨念個沒完,只好乖乖回屋里去。
窗明幾凈的木屋里,只有簡單的木雕家具,但暖暖的陽光透窗而入,感覺很舒服,她坐在樸拙的木床上,低頭看著肚子,臉上閃動著幸福的光彩。
老天爺是疼惜她的,當時離開京城,她完全不知道肚里已經有小娃娃,然后,來到這山明水秀的小地方,發現自己原來不孤單,小家伙對她這個娘也很好,她這幾個月來,沒有害喜,吃得下,也睡得好,唯一掛心的事就是孩子的爹。
身懷六甲的她好想告訴他,她有多么思念又多么想見他,尤其當肚子一日一日的大起來時,她更希望他在身邊,參與感受這一切。
只是,是她選擇離開的。
雙手緩緩的撫觸隆起的肚子,她的心情實在好復雜,因為她知道他一定很生氣,很努力的在找她,他們曾經那么的相知相愛啊。
但時間會沖淡一切,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在四個多月后,在杜大娘的幫忙下,她生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而在這么長的時間里,她雖然不曾再踏進京城半步,不過間接的從杜大娘的口中得知金馥堂的消息。
一切聽來都很好,一直到三個月后,杜大娘告知她一個令她困惑的消息——過去賣得最好的京貨竟在這個月停止販售,日后可能也無法供貨了。
怎么會這樣?難道是紫鈴草出了問題?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可能性,畢竟,當初要讓紫鈴草開花,可是歷盡千辛萬苦。
擰著柳眉,她將懷里的女兒放到床上,溫柔的替她蓋上被子后。轉身步出房門外,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大片紫色的花海,她的幸;。
金馥堂典雅的內廳里,三名正副總管正向萬昶鈞報告各地因為京貨的中斷而埋怨不斷,三人臉上不只無奈,還有濃濃的不解。
因為倉庫里明明還有貨,花田里,紫鈴草也仍然搖曳生姿,他們著實不明白少主突然停止出貨的理由,還是因為尋覓少夫人一年多仍無所獲,所以,他對這兩人同心完成的商品不愿再供貨,以免睹物恩情?!
“我說了,不出貨就是不出貨!這種事不必再跟我報告了!比f昶鈞要三人退下,而方士誠和楊英嘉則是領了家中河東獅的懿旨,妄想以多年深厚的友情買幾瓶京貨回家,因為他們很清楚,明明有貨的嘛。
然而——
“抱歉!边@是萬初鈞的答案。
兩人除了失望,同樣也有著不解。真的搞不懂他,就算金馥堂財源滾滾,也沒人會嫌錢多嘛,這個怪人,怎么把錢往外推?
當然明白好友及三位正副總管的不解,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回音……
半個月后,終于有了消息。
“稟少主,有人輾轉送了紫鈴草的花過來,說我們會需要的!焙楣谔奔钡谋歼M書房。
萬昶鈞立即奔出書房外,一眼就瞧見有三大車的紫鈴草停在后院,三名年輕人神情靦典的站在車子旁。
他一個箭步過去,檢視剪枝的部分,有些乾,但尚有水分,再看花苞的鮮度,他的眼眶一熱,知道妻子離自己不會太遠!
他忍住激動的看著三名年輕人,“是誰要你們把花送過來的,她在哪里?”
其中一名搔搔頭,“是位中年婦人給了我們銀兩,托我們載運過來的,可是我們也不知道她是誰,從來也沒見過她。”
中年婦人?不可能是欣琳,但至少就是個線索。
他讓三名年輕人離開,卻暗中派人跟蹤他們,得知他們住在京城近郊的一個小村落,便要手下繼續監視,但仍不讓京貨出現在市面上。
終于,過了一個月后,一名中年婦人來找那三名年輕人,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停放著三大車紫鈴草的地方,離開后,繼續跟蹤她,發現她的住處。
第二日清晨,萬昶鈞就抵達這間隱藏在山腳溪澗間的小木屋,只是抬頭看著這四周綿延的山巒,不禁要問:他的妻子在哪里?
翻身下了馬背,他走到木屋前,舉手敲門。
咿呀一聲,木門緩緩拉開,門后是名矮胖的中年婦女。
“你找誰啊?”杜大娘抬起頭,上上下下的打量這名穿著不凡的英俊男子。
“我要找那名種紫鈴草的姑娘!比f昶鈞直勾勾的看著她,在看到她眸中一閃而過一道懊惱之光,他就知道自己找對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啦!”她急急的要將門關上。
他立即扣住門板,“請你幫幫忙,我找她已經找了一年多了。”
杜大娘看見他黑眸中的痛苦,有所遲疑,“可是我答應她……”
“她是我的妻子,最摯愛的妻子!”
她一愣,突然明白了。“原來你就是讓她廢寢忘食的照顧那片紫色花海的男人。 彼c點頭,笑了笑:“我告訴你怎么去,有好長一段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