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很安靜,空氣中有股醫(yī)院專屬的消毒水味。
楚昕婷躺在陪伴床上睡著了,今天早上楚朋博才轉入普通病房,整整在加護病房外待了一個星期的楚昕婷,終究不是鐵打的身體,這場體力透支的午覺,由下午不到一點持續(xù)到現(xiàn)在晚上七點。
藍克丞走進病房。
楚朋博閉眼熟睡中,手術后,他睡眠時間增加許多,呼吸器輔助器已移除,自我呼吸頻率還算平順。
那日楚老在加護病房,因為才剛清醒,體力不支一秒入睡,差點嚇壞昕婷,醫(yī)生再三保證病人只是在睡覺,她才掛著眼淚鼻涕離開加護病房。
藍克丞將手中的保溫鍋放在桌上。
姑姑楚心蓮在一旁看雜志,看到來人,翻了記白眼,敵意十足。
藍克丞沒有表情,輕拉了椅子在陪伴床旁坐了下來,眼睛眨也不?粗挎玫摹竽X勺,她睡姿面著墻,他勾著笑,無所謂,只要能看著她,怎樣都好。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被這樣的款款深情感動,姑姑就一整個覺得惡心,如果真喜歡楚家女兒,就不會這么對待楚家,這點有頭腦的人都判斷得出來!
“哼,真不知道藍二少是來探望我生病的大哥,還是來看一個沒生病的人?”最近新聞熱鬧播送著以下消息……
“新開發(fā)”在兩天前正式移轉權利了,目前正式持有者就是藍海集團的藍二少。
南霸天正式由臺灣商場退位,楚氏地產董事長大位由堂兄接位。
楚朋博這房兄弟妹妹同時退出楚氏地產,成了無業(yè)游民,這是他們對長兄的情義上支持!
“也好,我正打算和老婆到山上種種水果,拖了好幾年,現(xiàn)在總算有時間了!”二弟確實有這個想法,要不是顧及要有人在大哥身旁陪著,他老早退休。
“也是,我一直想當山林巡守員,想當初年輕時在救國團受訓,我根本沒想過我會從商呢!”三弟個性溫和,愛文勝商,也是因為大哥需要,才一直待在他身邊。
這是兩兄弟的想法,在事情有了定案后,隨即安排后續(xù)生活。
這一家人,除了大哥楚朋博,其他人對商場上的勾心斗角其實是很疲憊的,當初會心急也是替大哥心急,現(xiàn)在大哥這樣……唉,那他們就更沒什么動力和堂兄弟搶大位了。
唯獨小妹楚心蓮怎么也看不透,她雖然也對勾心斗角沒興趣,但一想到她和哥哥們辛苦了大半輩子,最后卻落得被剔除的命運,叫她怎么能甘心呢?
所以啦,楚心蓮心結如此深,自然對罪魁禍首的藍克丞完全沒好臉色。哼哼,他做再多,對昕婷再好都沒用,楚家是因他而毀的,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真不曉得怎么會有你這么不要臉的人,把我們害成這樣,你怎么還好意思天天來醫(yī)院?看我們灰頭土臉,不覺得很內疚嗎?”
藍克丞沒有回話。
他以他的方式彌補對昕婷的傷害。
每日的問候,送餐,幫她安排一切。
他只是想告訴昕婷,他會一直出現(xiàn)在她左右,不會放棄她。
“農歷年后,等楚伯父比較穩(wěn)定了,我會安排他前往臺北復健!
楚心蓮涼涼地說:“哼,不用了,這事我們自己會處理,不勞藍二少多費心,您只要不天天在我們面前出現(xiàn),提醒我們失去了什么,我們就阿彌陀佛了。”
藍克丞始終安靜著,長輩的責難,他眉頭也不皺一下。
醫(yī)院冷氣強,就算蓋著薄被,楚昕婷還是環(huán)抱雙臂,瑟縮著,他脫掉外套蓋在她身上,暗暗記下要替她帶件厚被子來。
蘇醫(yī)生和護士進來檢查時,沒意外聽到楚心蓮的冷嘲熱諷,這已經是這間病房的特色了。唉,她脾氣太差了,藍二少就算有千百個錯,他已經做這么多了,也該原諒人家了吧?
“姑姑別生氣啦,生氣長皺紋唷!
護士想幫二少說句話,沒想到當事人不領情。
“音量請放小,昕婷在睡覺!彼{克丞冷冷地說,只差沒下逐客令。
護士很糗!笆,抱歉……”趕忙幫病人量血壓做例行檢查。
要不是昕婷在睡覺,楚心蓮真想拍手叫好!“看吧,這就是男人,長得帥沒用,刀子嘴呢!”
蘇醫(yī)生也覺得尷尬,先道歉,沒忘放低音量!岸,不好意思,護士年輕不懂事,別見怪!
藍克丞沒說話,視線回到楚昕婷身上。
這一喧騰,她依然沉睡著,顯然累壞了,他應該安排一位看護來幫忙,是他疏忽。
蘇醫(yī)生接著說:“那,我先報告今天楚董事長的狀況,明天會安排斷層掃瞄做進一步觀察,目前楚董事長右側身體要復原到先前的狀態(tài),可能需要復健后再評估,我們整個團隊會盡全力,請二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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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心蓮很不爽,醫(yī)生這么畢恭畢敬,也應該對她吧?!
藍克丞又不是楚家人,重點他還是個罪人!
楚心蓮抗議道:“醫(yī)生,你應該和我說吧?藍克丞又不是我們楚家人,我才是病人家屬,你是不是報告錯人了?!”
對楚心蓮的質疑,醫(yī)生來個四兩撥千斤!芭,都一樣、都一樣的!
她大怒!笆裁匆粯?都不一樣!”
她氣到沒法控制音量,藍克丞也不能命令她控制,只好拉著蘇醫(yī)生先退出病房,護士緊跟在后。
看著三個人逃跑的身影,楚心蓮雙手往腰一插,氣到最高點。“吼,是怎樣?是他們瘋了還是我瘋了?!我們姓楚又不姓藍,明明就不一樣,為什么他們要說一樣?!”
“蘇醫(yī)生當然是聽藍克丞的,那位蘇醫(yī)生是他由臺北請下來的醫(yī)療團隊召集人,不隸屬這邊的編制!
“?有這種事?!”楚心蓮驚呼,才猛然想到侄女在睡覺,一轉身就看見侄女醒了!鞍ρ,昕婷,你醒了哦?抱歉抱歉,一定是小姑姑大嗓門吵醒你了!
楚昕婷坐起身,揉揉抽痛的太陽穴,窗戶外頭已經一片黑,壁上掛鐘顯示已過晚上七點,她這個午覺還睡得真久。
“沒,小姑姑沒吵醒我,是該起來了!
打起精神,她走下陪伴床,看著熟睡的爸爸。完全看不出來,這么平靜的外表下,爸可能得接受右半邊肢體不協(xié)調的打擊!鞍郑好嗎?”
“一般般,不好不壞!
楚昕婷輕握著爸爸的手!肮霉茫惴蛟缟虾臀艺f,他在林口找到一間合適的贍養(yǎng)院,環(huán)境很靜雅,過陣子我會和爸一起過去!
楚心蓮起身幫侄女倒杯水,突然想到。“對了,藍克丞說農歷年后會幫你爸轉到臺北做復健!
楚昕婷接過姑姑倒的水!熬拖窆霉谜f的,他和我們楚家沒關系,我們不用聽他的安排!
不用有太多的糾纏,要忘掉就比較快,這是楚昕婷的決定。
剛剛她早清醒了,也聽到姑姑對藍克丞所說的話,姑姑說得沒錯,她自己也很清楚,就算藍克丞再如何彌補,就算他們互有意愛,總有一天也會被這些怨慰和不甘心給磨損掉,再來憎惡彼此,那倒不如乘現(xiàn)在早早結束。
“當然不用聽他安排,可是昕婷剛說的蘇醫(yī)生……”
“是他安排的,不過蘇醫(yī)生是腦神經權威,我們的確需要他,反正等出院后我們去林口,就和藍克丞沒瓜葛了!
人的想法很奇怪,剛剛罵人罵得很痛快的楚心蓮竟因侄女近乎自暴自棄的口吻,反而有了遲疑。
要知道,要當楚家的小孩,可得面對比同齡孩子多上許多的約束。
加上楚家的成就,外人難免對聽婷有許多想法,例如少奮斗三十年的妄想就很常聽到,她在這樣的環(huán)境長大,難免早熟。而且父親忙,母親也不在身邊,她第一個學會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隱藏情緒,對感情的事也顯得更加冷淡,現(xiàn)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
她記得大哥出狀況的前一天,他和昕婷聯(lián)絡后打電話給她,開心又不舍地和她分享,昕停有喜歡的對象了……
發(fā)生這種事,傷害最深的是昕婷,他們頂多難過公司沒了、大哥病了,昕婷要面對的除了上述這兩件事,還要撻心肝她賠進去的感情。
“昕婷,來吃飯了,你中午沒吃就睡了,現(xiàn)在肚子應該很餓吧!”
楚心蓮將保溫鍋打開,熱騰騰的飯菜,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楚昕婷當然知道這個保溫鍋是誰送過來的,有時她真想問,一個律師又兼冷血商人,怎會有空天天幫她準備便當?
她怔怔地看著今天的菜色——清蒸檸檬黃魚、杏鮑菇炒玉米筍、開陽白菜、蛤蜊湯。
很簡單的家常菜,她舉起筷子……這樣的心意,哪怕早已餓到發(fā)慌,她每吃一口心還是揪了一下。
要怎么平心靜氣吃完他準備的便當?每每都是個折磨。
小姑姑嘆口氣,孩子也是她看長大的,她怎會不知昕婷的好強?
她拍拍侄女的背,她沒辦法勸昕婷拋開成見接受藍克丞,因為連她自己也做不到,只能說這份深情,昕婷來世再還他了。
“會過去的。”
楚昕婷點點頭,咽下喉頭的苦澀,對,一定會過去的!
就在這個時候,放在陪伴床上,藍克丞西裝外套口袋里的手機大聲作響。
她嚇一跳,也怕吵到爸爸,逕自掏出手機原本想按“結束鍵”,一個慌張卻誤按“通話鍵”,她一緊張,不敢開口,想直接掛掉,對方卻辟哩啪啦開始說話,嗓門之洪亮,她沒把手機貼近耳朵都聽得一清二楚!
“小丞呀,林秘書和你報告過相親行程沒?你何時回家呀?太爺幫你安排的第一位小姐可優(yōu)秀了,人家小姐也很期待跟你見面呢!”
相親?
楚昕婷擰眉,心一緊,好像聽到不該聽到的事,她拿起手機,安靜滑了結束鍵。
楚心蓮搗著嘴,當然也聽到手機那頭說的話。
相親?!
楚昕婷怔怔望著手中的黑色超薄手機。他要去相親……
“這在豪門很正常的,就好像你爸也很常安排你去相親啊,一樣的、一樣的……”
楚心蓮趕緊安撫侄女的情緒,看看,連臉都嚇白了,這孩子是有多在乎那個男人?
楚昕婷回過神,順手把手機往桌上一擺,低頭吃飯!八嘤H干我什么事?”此時藍克丞走進病房,在開心昕婷愿意吃飯的同時,清楚察覺病房里有股論異的氣氛。
“怎么了?”他問。
楚昕婷頭也不抬指著一旁的手機!澳愕氖謾C響了,我怕吵醒我爸,所以接通后再按下結束鍵!
藍克丞沒多想拿了手機檢視通話紀錄,一發(fā)現(xiàn)來電的是老太爺,臉色沉了沈。他回撥了過去,對方立即接聽。
“太爺,剛不小心按到,您找我什么事?”
他挪步到角落,音量放低,楚昕婷生性不好奇沒錯,但這回她還是忍不住豎高耳朵偷聽。
“嗯,我會回去!
“好,一切聽太爺安排。”
“我會,謝謝太爺!
然后幾句叮嚀老人家照顧自己的貼心話后,結束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