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掉她手中的化學(xué)課本,揉亂她黑壓壓的秀發(fā),笑著說:“這種念書方法,會把人念笨!
“你的話拿去告訴教育部長吧!說服他別努力把學(xué)生弄笨。”小慧搶回課本,月考對她而言,是重大事件。
“這是最糟糕的部分,歷屆的教育部長們在比賽,看誰有本事制造出最多的蠢蛋,我們是他們的業(yè)績,不管高不高興,誰教我們比人家晚生了好幾十年!
小慧大笑,笑翻到床上,他跟著躺到她身邊。
小慧的單人床小小的,他高大身軀擠入,空間變得好小,肩并肩、手臂貼上手臂,他聞得見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發(fā)梢的茉莉香味。
窗外蟲鳴唧唧,夏蟬在枝高唱求偶舞曲,微風(fēng)從紗窗往里吹,一陣一陣。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什么都不做,單單和她并肩。
“將來……你也去當(dāng)教育部長吧!”
“你要我去茶毒兒童青少年?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側(cè)過身,歷行支起頭。她的側(cè)臉很漂亮,清晰明白的五官,是雕塑家手下的完美產(chǎn)品,食指伸出,輕輕劃過她的額頭、鼻梁、人中、紅唇,最后停在她的下巴上,她的每吋肌膚都白得無法無天。
“不對,我要你去改變眼前的不合理,讓中學(xué)生有機(jī)會呼吸,有時間做愛做的事情!
“做什么愛做的事情?”他湊近她,口氣曖昧。
“比如像現(xiàn)在,不讀書,放空……放空……”她推開他的曖昧。他想裝大野狼,還得看小紅帽肯不肯。
原來她同他一樣喜愛眼前。
“好,決定了,等你當(dāng)總統(tǒng),一定要提名我當(dāng)教育部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公民沒讀好,教育部長是行政院長提名的,和總統(tǒng)沒關(guān)系。”她學(xué)他,支頭側(cè)身,同他面對面。
“你連這種無聊東西都背得那么熟,游潁慧,你完了!彼氖持竿~間一點,她受力,往后翻倒。
“我哪里完了?”小慧仰躺,問。
他翻到她身上,用狗爬式跪在她身體上方,居高臨下,笑容可掬說:“你全身上下都被學(xué)校散播的毒素侵蝕,沒有一處完整,唉……病人膏肓,恐怕只有再世華佗才救得了!
“哈哈!你才中毒呢!中那些哲學(xué)書的毒,道可道,非常道,倒行逆施、道貌岸然、江洋大盜……”
她高舉雙手雙腳,想學(xué)摔跤選手,將他摔得鼻青臉腫,無奈,他的體型比她大很多,羽量級大戰(zhàn)重量級,她毫無勝算。
沒有勝算的人通常會耍點小奸惡,所以,她伸出食指朝他腋下呵癢。
咯咯咯,他笑得好夸張,媽媽說,怕癢的男人疼老婆,如果媽媽說的是真理,那么將來他一定是妻管嚴(yán)的滿分老公。
他縮成一團(tuán)猛笑,小慧不放過他,騎到他身上,繼續(xù)攻擊敵方。
三秒后,他決定不坐以待斃,抬高比她長的雙腿扣住她的腰際,舉高比她長的手臂拽住她的身體,然后,伸出比她長的手指……反擊……
啊啊啊……哈哈……她笑得花枝亂顫,幸好她不是男生,否則她一樣是妻管嚴(yán)俱樂部的成員。
他大笑,她也大笑,銀鈴聲串串,遠(yuǎn)遠(yuǎn)傳開。
從夢中驚醒,鈞璨直身坐起。
夢里,他是白歷行。
多真實的夢!小慧身上的汗水味停留在他鼻間,耳邊還聽得見她喘息的笑聲。
風(fēng)吹過肌膚,他猛然抬頭,沒有紗窗,窗門緊閉……不對,那是空調(diào)送來的人工風(fēng)。
怎會?是他聽太多白歷行的故事,讓自己化身?還是白歷行想借著夢境,向他傳達(dá)些許意見?
抓抓頭發(fā)深吸氣,他有幾分茫然,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得像是……親身經(jīng)歷。
不想了,就算要想,也等晚上再說,今天放假,他要幫小慧補(bǔ)過生日。
看看手表,九點了,居然睡過頭。
鈞璨迅速起床盥洗,他用最短的時間整理好自己,昨天,他翻了一夜旅游書,書上說陽明山的竹子湖海芋盛開,若小慧同意的話,他們可以上山探訪,然后泡溫泉、吃山產(chǎn),過個美好的星期日。
走出家門,前往鄰居處,他習(xí)慣自行開門,不習(xí)慣等門。
可門打開,希壬居然在里面!
目光掃過,鈞璨尋找點點的身影,說不定,希壬只是陪點點過來。但,并沒有,小慧的公寓小到可以一眼看穿,那他來這里做什么?
“小慧,鈞璨來了!毕H沙』鄣膶嬍覇,輕松自在,像在自家里。
“哦,我馬上出去!毙』刍貞(yīng)。
“坐!我去幫你倒杯茶!闭f著,希壬往廚房走。
他幫他倒茶?有沒有說錯,對這里,他比他更熟悉。
“不必了。”鈞璨臉色鐵青,盯住希壬,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隨你!毕H芍匦伦厣嘲l(fā),兩腿張開,背往后靠,隨意得很!靶』墼趽Q衣服,等一下我們要出去看電影!
看電影?她不是說出門太累?是希壬讓她心甘情愿疲憊?
鈞璨眉頭緊皺,等不及小慧出來,直接往她房里走去。
打開門,化妝臺前,小慧正在梳頭發(fā)。
“我……馬上出去。”尷尬,小慧結(jié)巴。
他沒理她,走到小慧面前,勾起她的下巴,凝視她眼眶下的黑影,良久。
“昨天,你沒睡好!
怎睡得好?希壬的話在耳邊繞過整晚,良知說話、道德說話、連點點無助的眼神也對她說話,他們是真的不該再繼續(xù)了。
“是啊!我……”
“我們瘋到很晚才回來!毕H蛇M(jìn)屋,替小慧接話。
“瘋到很晚?”鈞璨揚(yáng)高聲調(diào)。
“沒錯,我?guī)∫庖娮R臺北的夜生活!毕H勺叩絻扇酥虚g,插入。
手環(huán)起小慧的肩背,用動作宣示所有權(quán)。
“她不能熬夜的!崩^小慧,鈞璨把她帶回自己身邊。
她是他的,由他罩,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是這樣。
“你怎么這么清楚?她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毕H蓻鰶鲂﹂_。
“你的女朋友還少了?不要一廂情愿,小慧對你不感興趣。”
是他給她買書、為她做菜,是他時時掛著她的悲哀,同她分享白歷行的精彩,他費盡心血,才讓自己升格為朋友。
希壬呢?他做了什么事?奚落小慧?不斷交女朋友?和點點吃遍大臺北?憑什么她是他的女朋友!?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很奇怪。鈞璨,你知道自己的立場嗎?”希壬瞄小慧一眼,該她表演了。
“我的立場不勞你費心!扁x璨不滿。
咬唇,小慧定心,走到希壬身邊,希壬順勢擁上她的肩。
“鈞璨,我想我們應(yīng)該把話說清楚。”小慧語帶無奈。
“我們哪里沒說清楚?”
他們每天、每分鐘都在說話。他知道她的心情思想,她理解他的邏輯方向,他不懂,他們哪里不清不楚?
“我很感激你對我付出友誼,是你帶我走出古墓,建議我花花世界很有趣,我聽取你的建議了,昨天……我們玩得很開心。”
意思是希壬捷足先登,奪走他全副努力?意思是友誼滿足不了她,她要拋開白歷行,接納新愛情?他只能和她談天,希壬卻能帶她“玩得很開心”,于是,她衷心相信,花花世界很有趣?
垮了!崩了!他不知道什么東西潰堤,只是驚濤卷襲,卷走他一寸寸碎裂心情。
鈞璨下垂的眉頭讓她不忍,可她幫不了忙。
他們必須停止,真的必須,她不想弄到大家都傷痕累累,她沒有能力收拾那樣的殘局。
“我沒忘記你給我的建議,但這段日子的觀察,我相信有本事讓自己成為希壬的幸福歸依!
她在說話,張張合合的兩片唇,說的全是假心意。
痛,痛極了,只是友誼啊!怎地結(jié)束一段友誼讓人胸口痛到不行?
抬眼,他問:“所以,這是你的決定?”
“是的,你會尊重我,對不對?”她歪頭,問他。
鈞璨極力壓抑,他表情猙獰,身側(cè)的拳頭握緊,句子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間擠出。“對,我會尊重你!
語畢,他跨開大步離去。
他離開,她不語,維持同一個動作,她被定格了。
他難過嗎?傷心嗎?他有沒有和她一樣,心抽搐?他有沒有后悔在她身上投注時間?他是不是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對不起!他辛辛苦苦培養(yǎng)的友誼,她一揮手便將它們?nèi)珨?shù)毀去。她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但她呵……身不由己……
希壬走到小慧面前,輕輕拭去她眼角淚水,伸手,將她攬入懷間。
“你做得很好。”
他在心底對她Say sorry,為了自己的私心而抱歉。
“告訴我,我做對了。”
“你做對了。長痛不如短痛,你們都會熬過去的!毕H烧f。
又熬?熬了多年還不夠?她的冬天怎么那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