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昨天的梅子湯真好喝!
“杜姑娘,王爺又送你禮物了!
“杜姑娘……今天有剩下的點心,留點給我吧?”
杜十娘耐心的應對她的同伴,一轉(zhuǎn)眼,在將軍府住了數(shù)日,她與里頭的下人已相處得十分融洽,也開始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將軍府的新廚子。
“杜姑娘,你臉上的傷,大夫有說幾時會好嗎?”
殷切的詢問問住了杜十娘,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略微淡化的疤痕,面對眼前的小丫環(huán),茫然的搖了搖頭!皼]有,大夫只說按時用藥內(nèi)服、外敷的都少不了!闭f著,杜十娘有點尷尬——那些內(nèi)服、外敷的藥,不知花費了百里王爺多少錢?
自從離開妓院,在百里烽燁的“關照”下,她吃好、穿好,活得清閑自在,雖然每次遇上百里烽燁,她就有種萬劫不復的憂郁感,但他對她的“好”也是無庸置疑的,她目前的“優(yōu)越”處境,根本不是一個廚子該有的待遇。
“王爺說,等你的臉治好,我們就要離開京城了!毖经h(huán)繼續(xù)道,一臉期盼的盯著杜十娘交代著,“你可要快點好呀!”
在杜十娘的百般勸說之下,府里的丫環(huán)們不再把她當名門千金看待,不過對她的尊重絲毫不減。
事實上,整個將軍府里的人都沒將杜十娘當成是下人,反而視她為重要客人似的,十分熱情和奉承。
杜十娘真沒想到,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身份一變再變,她竟還有讓人奉承的價值,而這一切全都是因為突如其來的百里烽燁帶給她太多的“厚愛”與意外。
“王爺要茶點了!”一個小廝匆匆跑來通報。
丫環(huán)向小廝道了謝,隨即對杜十娘道:“本來王爺是不吃茶點的,如今你來了,他忽然就有了這種嗜好,你快去誰備吧!免得拖久了王爺不高興!
杜十娘認命的走向廚房。
東西還沒做好,百里怪物已派人催了兩次;等茶點送到他面前時,王爺顯然已經(jīng)有點不高興了。
“你年紀是大了,卻還沒老到行動遲緩的地步吧?怎么每次叫你做個事,你總要拖拖拉拉的,這么慢吞吞是什么毛病?”
杜十娘不斷道歉,實在想不通百里烽燁整天吃個不停,為何身子卻不見發(fā)胖,外表還是文弱得像個書生,他的胃難道是無底洞嗎?
她小心眼的希望他快點發(fā)福,等他腦滿腸肥,看他還會不會整天追著她要吃的!
“偷偷在心里罵我什么?”百里烽燁犀利的眼神瞟來。
“過來一點,把頭抬起來!卑倮锓闊畹环愿溃瑢徱曋攀镂⑽⑸蠐P的臉,滿意道:“恢復得不錯,才半個月就有此成效,徹底復原是指日可待了!
“多謝……”她赧顏,每天內(nèi)服、外敷的藥都是千金難求的名貴珍品,窮她一生也償還不起百里烽燁這分恩情,此時此刻,杜十娘的謝意絕對是最真摯的。
百里烽燁理所當然的接下她的感激,“以后做飯時手腳要快一點!
他理所當然的態(tài)度令杜十娘感到很可笑。在忍無可忍之下,她忍不住回嘴,“府里的廚子又不只我一個,您不是覺得我的廚藝不佳嗎?不如就讓別的廚子替您效勞吧!”
百里烽燁聞言冷笑,“既然帶你回來了,一定要物盡其用,看你這個樣子,賣不了身也只能賣藝,不然你倒是說說看,除了做飯之外,你還有什么技藝?”
她只能低頭磨牙——她不介意“出賣”她的廚藝,但她很介意他一邊挑剔、一邊吃光光,還要她下次繼續(xù)……這樣到底是在折磨她。還是在虐待他白己呀?
“今天的東西稍微好一點。”照樣把盤里的食物吃光了,百里烽燁照樣挑剔了兒句。然后才道:“后天晚上,太子會和一些你以前認識的人來用膳!
杜十娘聽了,而色倏地發(fā)白!
最初,她入妓院的那個時候,也曾來了很多舊識,卻不是雪中送炭要救她逃脫,而是來落并下石,羞辱她的境遇。那時銷魂院準備拍賣她的初夜,價高者得標,而她發(fā)現(xiàn)那些事先向鴇娘預訂她的人之中,竟有她父親在官場上的友人——還是她所尊敬的長輩!
此后,每次想起所謂的舊識,她就只覺得渾身發(fā)寒、深感惡心!
“你不用做飯給他們吃,不過你得出席,明白嗎?”百里烽燁不輕不重的語調(diào)隱含著不容抗拒的霸道。
杜十娘認命的回道:“明白!
百里烽燁見她忽然沒了精神,柳眉微挑,“你不想見他們嗎?”
杜十娘一動也不動,她無法回答——她的意愿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沒有拒絕百里烽燁的權(quán)力!
哪怕他是帶人來羞辱她的,她也只能默默的承受。
“人已經(jīng)破了相,性子還這么沉悶,你真不討喜。”百里烽燁搖了搖頭,“你是怕見到他們被嘲笑、被奚落嗎?”
嘲笑、奚落這種口頭上的攻擊,對她來說早就不痛不癢了,她怕的是看透了人心!
杜十娘幽幽的看了百里烽燁一眼,他是這么的高傲霸道,必定是有強勢的長輩庇蔭著,從小過得隨心所欲、逍遙自在,不曾遭人背叛,恐怕也不知什么是傷害,這樣的他又怎會明白她的感受呢?
百里烽燁低垂的目光與杜十娘幽怨的眼神相遇,她迅速的別開眼,他卻是心頭一顫,像是中了冷箭,全身上下都感到異常的不自在!
他可以感覺得到杜十娘心有不滿,卻不知她是在不滿什么?他對她還不夠好嗎?還是她擔心有人會傷害她呢?
“你不用杞人憂天,如今你在我這里,就是我的人,有我在,誰都不能對你怎么樣!”這世上像他這么優(yōu)秀的主子可是很少見的,要珍惜!
杜十娘默默的點頭,深怕反應稍慢又要惹王爺嫌,至于他說的話,她壓根不信。
“你好像不信任我。俊卑倮锓闊顚嵲诓幌矚g杜十娘略顯敷衍的態(tài)度。
人人都怕他,他也習慣了被人恐懼,但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可以感覺到杜十娘并不怕他——雖然她總是奴相十足,對他也是言聽計從,不過他知道那只是一種表面上的敷衍,所以他經(jīng)常找她交談。
盡管說話的都是他,話里的內(nèi)容也都是對她的批評,但她不哭不鬧,虛心受教的順從姿態(tài)一直令他頗為滿意。可現(xiàn)在,她明明有心事,偏偏故作冷靜,不對他敞開胸懷,那顯得有些疏遠的態(tài)度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只是他為什么會覺得不舒服?
他干嘛要去管一個下人要死要活的?
這些天來,他想到的、見到的都是與杜十娘有關的,他是不是吃太飽,閑著沒事做才會為了一個廚娘浪費那么多的精力?
百里烽燁手掌輕撫胸口,把胸腔內(nèi)不平順的氣息硬是撫平,強迫自己不再理會杜十娘,他得恢復因她出現(xiàn)后而有些紊亂的步調(diào)。
“算了,你下去吧!以后你會知道的,我百里烽燁的人,誰也不敢欺負!當然,除了我自己。”
如果沒有最后一句話,杜十娘會對自家王爺更有信心的,可如今,她不得不忍下?lián)u頭嘆氣的沖動,替自己的來來默哀著。
“杜姑娘這身打扮真不錯。”路過杜十娘門口的丫環(huán)見了她。
眼睛一亮,對她大加贊賞,“你最近似乎漂亮了許多,不單單是臉上的疤痕淡了,人也變得很有精神,好像連膚色都特別有光澤呢!”
杜十娘靦腆一笑,月華初綻,將軍府內(nèi)燈火輝煌,被四周的燦爛燭光照耀著,誰的肌膚沒有光澤呢?
“這一身的衣棠都是李世子讓人送來的……”杜十娘摸摸穿在身上的新裙子,十分的喜愛——她已有很多年沒穿過新衣服了!拔业萌ブx謝他!
“快去,他和王爺還有客人們都在花廳里等你!毖经h(huán)擠眉弄眼道:“我還看見了太子妃,那真是個人間少有的大美人!
杜十娘微微一笑,心中已經(jīng)開始忐忑不安了,她慢慢來到宴客用的花廳,好幾差點就要臨陣脫逃,但一想到自己無處可逃,不管方有什么樣的傷害,她都只能面對,就不得不逼著自己堅強的去承受無法期的情景。
“杜姑娘。你總算來了。”李世子友善的語調(diào)傳來。
杜十娘稍微安下了心,踏進門,朝廳堂內(nèi)的客人們福了福身,然后立即向李世子道謝,“多謝您的贈予,衣裳非常合身!
“穿什么,真難看!”百里烽燁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評語。
他掃興的話語令杜十娘充滿感謝的笑臉頓時變得很僵硬。
肇事者的腦子里卻是被李世子“捷足先登”的懊惱——男人送女人衣服是什么用意?肯定是不懷好意!
而杜十娘身為他的下人,居然沒先征詢“主人”的意見,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別人禮物,真是沒規(guī)矩!
“杜姑娘不必在意,嵐王只是因為手腳比我慢,人又沒我體貼周到而發(fā)脾氣!崩钍雷訉Π倮锓闊畹膽B(tài)度很習以為常,立即出言安慰著被刺傷的杜十娘。
百里烽燁冷傲的瞥了李世子一眼,用目光警告他離杜十娘遠一點。
李世子聳聳肩,這世上除了百里烽燁之外,還有誰會看上一個墮入青樓、容貌有瑕疵、性子又悶的老姑娘呢?至少他李承宇沒這種眼光!
“斟酒!卑倮锓闊畹拿盥曪h向杜十娘。
她順從的來到百里烽燁身邊服侍,經(jīng)過滿是賓客的坐席,發(fā)現(xiàn)了多年未見的太子也坐在其間。
杜十娘雖然早已知道他會來,但親眼見到對方,仍是有點驚訝。
在座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她年少時曾與其中一些人有點交情,可她落難之時,這些人沒有一個向她伸出過援手;如今而見面,他們大多輕松自在、面色如常,反而是她覺得異常的尷尬。
“杜姑娘,聽李世子說,你改名字了!
杜十娘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是個極為眼熟的美艷少婦。
沉思片刻,杜十娘才想起來,此人曾是她的手帕交,只是在那美艷少婦身上她已找不到昔日的情誼,于是她漫不經(jīng)心的點頭,不想告知對方她現(xiàn)在叫什么。
“我曾想過要去找你,不過那種地方……你知道,我家人不允許我去!泵榔G少婦一臉遺憾,看向杜十娘的眼神有著高人一等的優(yōu)越。
“如果杜姑娘這些年沒在那種地方“修行”有術,又如何能攀上我們的嵐王呢?”另一名女子掩嘴而笑,話帶譏嘲!澳欠N地方,我們可去不了!
說話的女子與美艷少婦坐得很近,似乎關系很好,杜十娘不認識那名女子,更不知該怎么回應。
她無措的端著酒壺,雙手控制不住微微的發(fā)起抖來,緊接著被百里烽燁接過。
他把酒壺放到桌上,看了杜十娘一眼——而她低垂著臉,不敢而對眾人,然而兩人距離這么接近,近到他足以看清她臉上有著的不是軟弱,而是悲傷。
在場的賓客們令她難過了!
百里烽燁見狀,竟是坐不穩(wěn)了——他曉得杜十娘在難過什么,她強忍悲傷的模樣害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很不舒服。
于是他不假思索,轉(zhuǎn)向?qū)Χ攀镎f話的女人,冷冰冰道:“你們家男人去的地方,自然是不能讓你們?nèi)チ。?br />
美艷少婦聞言,立刻皺眉插嘴,“您說得太失禮了,嵐王!
“你爹和你夫君去的時候,你也不要太失禮!卑倮锓闊罾湫Α
雖然他一貫喜怒無常,傲慢的態(tài)度惹得人人生厭,不過此時此刻,他這番話明顯是在維護杜十娘,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杜十娘也很訝異的看著他,胸口興起了一股莫名的騷動。
“這是誰?我有請她來嗎?”百里烽燁瞅著臉色難看的美艷少婦。
坐在左下方的太子妃開口笑道:“她是丞相家的千金,前年嫁了狀元郎,杜姑娘與她曾是好友,我邀請她一起來見杜姑娘,希望嵐王不要見怪!
杜十娘聽著聽著,又是一陣驚訝——堂堂太子妃居然用討好的口吻對百里烽燁說話?
他就是戰(zhàn)功、權(quán)勢再顯赫,難道能“強硬”過未來會成為皇后的女人嗎?
百里烽燁仍是擺出一派王爺最高貴的姿態(tài),像是在教育學子似的提醒著太子妃,“你若有空,就多在家里想著該如何討好你家男人,不要來管我家女人需要什么。”
“烽燁!碧映雎暳,目光溫和的看了百里烽燁一眼。
百里烽燁不客氣的挑眉,“怎樣?”
“你這脾氣啊……”太子笑著搖頭,沒再多說什么,容忍了百里烽燁對他妻子近乎羞辱的態(tài)度。
“你有什么話想對他們說嗎?”百里烽燁間著呆立在身旁的杜十娘。
杜十娘既困惑、又猶豫的說著,“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百里烽燁瞥了李世子一眼——今晚的夜宴是李世子提議安排的,說什么很多“老朋友”想見見杜十娘,跟她敘敘舊,但現(xiàn)在,看杜十娘明顯不太樂意的模樣,百里烽燁覺得李世子的建議以后都不必再采用了!
他忽然感到很無趣,他并不是個好客的人,更見不得別人令“他的人”難過!
于是他不耐煩的問杜十娘,“這里沒有一個人是你想見的嗎?”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杜十娘當然不能立即點頭說是,但她確實對這些客人沒有親近之意,更逞論是敘舊——她的遭遇沒什么可一說再說的吧?
沉思片刻,杜十娘慎重道:“物是人非……無話可說!
百里烽燁不悅的睨了李世子一眼,接著對著在座的客人道:
“那你們就走吧!”
突如其來的逐客令,使得一群正耐心等著吃飯的賓客們聽得目瞪口呆。
“這……烽燁,你不要說笑了,我們是來用晚膳的,你至少得讓我們吃點東西吧!”李世子擰眉,怒視著百里烽燁。
邀請這么多權(quán)貴來作客有多么的不容易!王爺不感激他就算了,還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才開心嗎?
“吃?”百里烽燁有所遲疑,又看了杜十娘一眼,見她依然不自在,這讓他送客的訣心更加的堅定了!拔铱匆娔銈兙统圆幌聳|西!
眾人聞言,任誰也無法維持心平氣和的表情,紛紛起身離座——他們可是位于權(quán)勢頂端的風云人物,平時哪個人見了他們不是掏心掏肺的巴結(jié)、奉承,百里怪物的壞臉色,他們也懶得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