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化真正暗自下定決心時,便聽男人近乎冰冷地啟口,“到底看不看得見?”
“看得見!”她沒好氣地應了聲,順便指指他身后的顏奎!敖駜簜我遇見他時,他身邊有個姑娘還托我捎話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他!
她這話說來壓根不心虛,只因她確實是看得見。如果他要求的只是這一點,那么她就不算騙了。
花世澤眉頭微揚,身后的顏奎隨即低聲道:“侯爺,這姑娘分明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她的話信不得!
裘化真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我都代她捎話了,你竟然說我是招搖撞騙的神棍?”
“那好,你說,要你代為捎話的人是誰?”顏奎輕哼了聲。
裘化真張了張嘴,真是無言了!拔以鯐浪钦l?難不成我還得先問過她姓名戶籍不成?”就說嘛,何必浪費唇舌捎話,分明就是吃力不討好還惹人嫌,簡直莫名其妙了她。
“姑娘既然說不出那人是誰,這又怎能證實?”
“要是我能畫出她的面貌呢?”
“那就等姑娘畫出,便知真相!
裘化真簡直快氣炸了,連饅頭都不吃了!昂,就等我畫出來,屆時我再看你要怎么謝我!”
“在下等著。”顏奎撇嘴笑得尋釁。
裘化真見坐著的花世澤不再發話,索性起身!案孓o!笨磥,她必須好好思索,要怎么親近這個男人。
易水走回食堂,低聲道:“侯爺,該歇息了!
花世澤起身,跟著候在樓梯處的小二上樓,直到進了房才啟口,“顏奎!
“是。”
“那位姑娘對你說了什么?”
顏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正色道:“那時我上客棧買酒菜,她適巧從我身旁走過,她說,有人要我代為捎話,一切安好,勿念!
身旁的易水不解地揚眉,便聽花世澤又問:“什么意思?”
“小的也不明白卻也不打算追問,因為那位姑娘尚未出現前,客棧里正對她議論紛紛,說什么她能隔空取藥,將藥塞進犯哮喘的病患嘴里,當場藥到病除,又說什么按了按胸口,昏厥的婦人馬上清醒……重陽城里的百姓幾乎當她是仙姑了,只差沒對她跪地膜拜,可依屬下所見,不過是神棍之輩!
“喔?”
“侯爺方才也瞧見了,她的態度輕慢,對方才那男人所言分明是虛實摻半,明顯就是個騙徒!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神棍,我只想知道她看不看得見鬼魂。”花世澤淡聲道。
“侯爺……”
“你倆素不相識,她卻兀自與你搭上話,非坑蒙拐騙,未貪圖你的錢財,你認為她的居心為何?”花世澤反問。
顏奎不禁怔了下,但還是不死心地道:“也許她只是尚未找到機會下手罷了!
“要是缺了機會,方才就是絕佳的機會,她低聲下氣都來不及了,豈會對你怒目相向?”
這話一出教顏奎頓住。這說法也通,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肯不愿信了那姑娘。“侯爺,不管如何,我是不信她的,好端端的,我身邊怎會有個姑娘要她代為捎話來著?”
倒不是他天性防備,而是他莫名地排斥神棍一類的人。
“……會是顏麗么?”靜默的空檔里,易水突地輕吐出一個人名。
驀地,顏奎一雙大眼微瞠,愣愣地看向易水。
太久沒聽人道出這個名字,而他是存心忘了這名字,才不會記得深鏤在心間抹不去的痛。
房里一陣靜默,沒有人吭上一聲,突地不遠處傳來碰撞聲伴隨著細微的求救聲,顏奎尚不及反應,便見花世澤已經開門循聲而去。
“侯爺!”顏奎喊了聲,隨即跟著花世澤身后狂奔。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不曾見過侯爺如此奔跑,這是好事,可一想到是為了那個假仙姑,他心里就是不舒坦。
侯爺向來就不是個好事之人,當年也正因為如此錯過解救柳九的時機,從此耿耿于懷,如今不過是一丁點細微的聲響,便教他不假思索而去。
與他并肩而行的易水睨了他一眼!半y道你不知道侯爺一直想再見柳九姑娘一面,一如你很想再見顏麗一面?”
顏奎不由得停下腳步,半晌難以回神。顏麗,他的七妹,唯一的同母妹妹,從小體弱,是他捧在掌心里疼惜著的。若不是柳九醫術高超,若不是柳九能一直延著小七的一口氣,他對柳九一點好感皆無。
那年,柳九被淹死在宮中湖泊,同年,因無人為小七施針,小七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而他沒能趕上見最后一面,咽下了悔恨,之后如往常度日,但誰都不知每當他一人獨處,他就憶起小七那總是蒼白卻又溫柔的笑臉。
而她卻說,有個姑娘要她代為捎話,說一切安好,勿念……
難道那個假仙姑真能看見什么?
二樓離樓梯口最遠的一間房,里頭一片狼籍,桌倒柜翻,地上還有著一灘灘怵目驚心的血跡。
掌柜的當場白了臉,心疼家具損失無處索賠。
而裘化真臉色比躺在床上的男人更蒼白,幾乎可以說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要不是她正在作畫,碰巧教她聽見外頭不尋常的腳步聲,提早翻桌擋人兼放聲尖叫,否則等那行人行動開始,她早就尸首分家了。
花世澤淡淡瞥了眼房內,目光落在裘化真臉上,思索一會便朝易水使了個眼色。
易水叫住了掌柜的!罢乒竦模@十兩銀子當是我家主子賠償你的,順便再替這兒的客人換間房!
掌柜的正愁著,聽他這么一說,隨即眉開眼笑地道:“這事好辦,小的馬上處理!
“不成,這人現在還動不得。”裘化真想也沒想地道。
“為何?”花世澤淡問著。
“這人還昏迷不醒,而我正對他施針,現在要是動他,入針點一旦松動就會止不住血,氣血不暢,他就活不了了!
“施針?”花世澤走到床邊,果真瞧見躺在床上的男人,從胸口一直到下腹,插上了不少銀針,而左肩上的傷幾乎劃至胸口,可見傷勢之重。他濃眉微揚,看了裘化真一眼,漫不經心地問:“為何不灸?”
“灸能補能泄,而此人身受重傷,失血過多,就怕補不足泄,故先止血順氣再配以藥材,待清醒后再酌量而灸!濒没娌患偎妓鞯氐。
“姑娘醫術不俗!
“……醫卜本一家,算不上什么!逼鋵嵥芟氪舐暤卣f:我是大夫。】扇绻氲玫剿男湃,恐怕得暫時再當神棍。
想想,真嘔!
“姑娘與這個男子又是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我只是很……”硬生生將倒霉兩個字咽下,再啟口,“昨兒個剛好在前往客棧的路上遇到這位身受重傷的公子,如今我暫住在城南賴府,不便帶他進賴府,只好先將他安置在客棧里,不管怎地,總是得先醫好他身上的傷。”
說來,她真的不是普通倒霉,昨兒個嘴饞得緊,哪怕已入夜還是堅持到客棧買饅頭,誰知道半路上就遇到這位公子,不想救的,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只好想法子將他拖到客棧,讓掌柜的差人將他給抬進房,連累她守了一晚,早上才回賴府睡了兩個時辰,便又趕過來看他傷勢是否穩定。
正因為如此,今兒個才會遇到他們主從三人。
“姑娘可與人結怨?”
“呃……”這個問題相當微妙啊,她不怎么確定。
“我明白了!被ㄊ罎梢回灥弧
喂,你明白什么了?裘化真無聲問著,見他主從三人站在一塊,其中一人偷覷了她幾眼。
看什么看,以為現在服軟姿態低,她就會對他好聲好氣嗎?錯了,她是個記仇的人,怎么對她,她就以牙還牙!
哼了聲,收回目光環顧屋里,她忍不住皺鼻。這血腥味呀,到底要多久才消散得了?無奈嘆著,順手拉起一張椅子,瞥見地上有個香囊,她拾起一聞,瞧著上頭精致的鳳凰繡紋竟被利刃劃破。
一鳳一凰的鳳凰于飛……驀地,她眼前晃過一幕,是一只玉上鳳凰在她面前不住的晃動……
“侯爺,若是依進門時所見,那幾個人并非正統練家子,而持刀者直往里而去,目標該是床上那個男人!币姿p聲道出他的看法,身后突地傳出聲響,他側眼望去,就見裘化真險些跌坐在地。
易水無意伸出援手,卻見自家侯爺從身旁閃過,正意外之際,只見侯爺拿走了她手中的香囊。
裘化真愣了下,抬眼望去,正巧對上花世澤那毫不掩飾的嫌惡之情。
現在是怎樣?她做了什么惹他嫌的事了?
“幾位爺,這兒要稍作打理,要不請三位爺先回房,我在隔壁另辟了一間房讓姑娘暫歇!闭乒竦囊娦《襾韼讉雜工,忙不迭哈腰恭請。
花世澤率先走出房,顏奎和易水隨即跟上。裘化真無奈嘆口氣,瞄了眼床上的男人,只得先到隔壁房歇息,哪知房門都還沒掩上就被推開。
她無言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再見他大方地踏進她暫歇的房,只能萬分不快地跟在他身后,然后搶先他一步坐下。
身分尊貴又怎樣?要搞清楚,有求于人時該擺什么姿態。
顏奎想上前喝斥她,卻被易水攔下,花世澤倒是不以為忤,在她面前坐下后,開門見山地道:“你能否在我身邊瞧見什么?”
“兩個男人!濒没媸峙浜系氐,見他那雙漂亮的眸微瞇起,她隨即指著他身后。“兩個男人,沒錯啊!
別認為她是在尋釁,她純粹只是累了,懶得多維持表面功夫。
“我問的是,你可有在我身邊瞧見任何鬼魂?”花世澤目光冷了,嗓音更冷。
“沒有!彼烊丝煺Z,完全不拖泥帶水。
要問在場有幾個鬼魂,她可以直接回答兩個,而且就是她認識的那兩個,就在門外;書生一臉看熱鬧的欠揍表情,小清則是退得遠遠的,瞧也不瞧門里一眼,不知為何,打從她見到這個家伙之后,就一直避得遠遠的。
“顏奎身旁呢?”
雖說她不知道顏奎是誰,但她猜是她今天搭話的那一個!皼]有,她已經離開了,許是她只想交托那一句話,說完自然是歸黃泉了!
顏奎聞言,神色微變了下,卻不允許自己提問,就怕自己著了道。要知道這些術士神棍最本事的就是掐住人心的弱點,人的心一有渴望,就讓他們找到了縫隙,接下來就任他們宰割了。
“所以……流連在世的魂是因為有執念?”
裘化真發現他的臉色更沉了,便拿出幾分精神探探他的底!耙话銇碚f是如此,恨、怨、念、情等等都是執念,是亡者對生者最后的依戀,教魂魄離不開陽間,一旦解了執念,自然就會入黃泉。”
這是小清說的,肯定錯不了。她邊說邊打量他的神情,在心里不斷地反復推敲,猜想著他想找的是誰,想看的是誰,又是否與他手上的香囊有關。
鳳凰于飛……那是女子贈與他的定情物吧,所以,他想找的應該是個姑娘家。
“你認為,我想找的是誰?”
裘化真笑了笑,纖纖長指指著他手上的香囊。“憑著香囊,我會認為你想找的是個姑娘家。”這般簡單的推論,反而顯得她真誠,是吧。
反正,他是問看法,又不是問她能力。
“而她未跟在我身旁,意味著她已不在陽間?”
“……這倒也不一定,閣下是個陽氣極足的人,怕是她想接近也不容易!编,小清退得那么遠,感覺那么害怕,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
“那么她還可能在哪里?”他冰冷的面容有著一絲渴望。
裘化真垂斂長睫,思索了下,謹慎啟口。“那得先知道她是如何亡故!比寺,無緣無故想見鬼,要么是至親,要么是沒見上最后一面,未能見上最后一面,若非急病,那就是……遭人殺害。
她這一問,是在替自己鋪路,畢竟總要摸清底細,她才能拐得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