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之中,身后低沉的男音如是說——
“再繼續像毛毛蟲這樣動來動去,我可不敢保證接下來不會發生什么事情!
“你、你不是睡著了?”
她每轉一次身,每動一下腿腳,帳篷里就發出塑料的窸窣聲,令人難以忽略。
“你覺得有你這種不安分的床伴我還能好睡嗎?”
柯可雅氣惱又羞窘,別過頭想罵人,閻驤伸來大掌一把推回她的臉,“睡覺!
“放開我,你這個大豬頭!
“睡覺!
“我警告你,再不放開我,我就、我就……”
“睡覺。”
接下來,不管柯可雅的腦袋如何頑強的想要轉開,又或者想說什么、罵什么,閻驤就是一貫淡定的幫她把臉推正,再回以“睡覺”兩個字。
但他顯然太小看柯可雅的堅毅跟固執,這女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非常喜歡挑戰大男人的權威,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使出進階版的霹靂手段回擊。
當她又一次掙扎著要轉過身來,閻驤突然撤守。
以為他是對自己沒轍最后選擇放棄,獲得自由的柯可雅不疑有他,得意洋洋的轉過身來,方要開罵,熱燙燙的唇無比精準的朝她攻擊而來——
“唔?!”
她被吻了!
腦袋轟的一聲炸開,思緒頓時變成碎片四分五裂,柯可雅整個傻掉,就連怎么呼吸都忘了……
她不知道閻驤這種男人是不能隨便挑戰的,一旦被挑戰,就會在必要時刻反擊,一旦反擊,就不會讓對方輕易逃脫。
而無知的下場就是——傻傻地被吻。
大掌牢牢地托在她頸后,完全阻斷她的退路,完全展現了閻驤骨子里的大男人強勢性格。
柯可雅無助的嚶嚀一聲,熱燙的舌更是全面進攻,似是不疾不徐且溫柔,卻是連丁點喘息的空間都不給,極盡熱切纏綿。
她的滋味出奇的好,有一種純真的清甜,看似無害卻威力強大,即便是嫻熟于男女情事的閻驤,都忍不住要情動瘋魔。
柯可雅這樣的情場生手哪里招架得住這樣的吻,轉眼間便嬌喘吁吁、意識迷茫,完全失去了方向。
終于,男人的唇松開了她,她呆呆地喘息著……
急促嬌弱的聲息,聽得他一陣意動,差點就要把持不住。
任何矯揉造作的性感,都遠比不上這樣來得動人。
他忍不住收緊雙臂,將她連人帶著睡袋一起摟進身前,緊緊攬抱在懷里。
柯可雅軟軟的被抱著,小臉埋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混沌的腦袋完全無法思考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怕,很怕很怕,如果之前她的心只是裂了個縫,那么現在恐怕已經演變成了崩塌——
一旦心的城墻崩塌,她怎么辦?
她能承擔得起后果嗎?
翌日,天色未明,曉星猶在,大地仍是一片沉寂,柯可雅又一次從被追債的噩夢中醒來。
常聽人說長期從事某個工作容易有職業病,身為長期被債務追著跑的職業欠債人,柯可雅果然也有職業夢。
是說老天爺真不夠意思,知道她長期搶錢,最愛的就是錢,卻連一次讓她從錢堆里醒來的美夢也不肯給,未免小氣。
她搖搖頭,自我解嘲的拍拍腦袋,正坐起身,覆在身上的大外套滑落,她本能地看向身旁的位置——
人呢?
一旁的睡袋空空的,閻驤不知何時早已起床。
她按了下手中的電子表,冷光顯示現在是凌晨四點十五分。山上夜冷,黎明前的溫度尤其低,沒有穿外套就走出帳篷,肯定有他好受的。
再說現在天都還黑著,不乖乖睡覺,跑去外面亂亂逛,也不怕遇到黑熊。
柯可雅不假思索鉆出睡袋,正打算將外套送去給他,霎時,昨晚那令人意亂智昏的熾熱之吻,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從她腦中跳出來……
羞窘熱氣一古腦兒涌上,把小臉染得嫣紅。
柯可雅停下動作,頓時沒有面對他的勇氣……她甚至想永遠躲在帳篷睡袋里都不要出去見人好了。
呿,他怎么可以那樣……她懊惱的狂搔頭,覺得好糗。
總不能真的在睡袋里生根吧,這不是白白給他以不適任的理由拔掉她的工作機會嗎?不行不行,丟臉事小沒錢事大,搶錢女王沒道理敗在這種事情上,太掉漆了。她深呼吸,決定硬著頭皮走出帳篷面對現實。
帳篷外果不其然黑壓壓一片,才剛探出頭來,活像十二月天寒流來襲的犀利冷風旋即撲面而來,當場冷得她撕撕叫,她揉揉鼻子,努力適應帳篷外的冷空氣,忽地,前方一道來自手電筒的小光束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瞇了瞇眼睛,是閻驤!肩上扛著那袋裝有相機、鏡頭、腳架、閃光燈、色溫濾鏡……等等工具的大袋子,衣著單薄的他一邊摩挲雙手,一邊邁著步伐,筆直的朝距離帳篷不到一百公尺的空地走去。
她記得那兒有塊大石頭,還算平坦,昨晚扎營的時候她一度在想,如果能和心愛的人在這里賞星,一定很浪漫……
遐思之際,幽微的一記拉煉聲傳來,她回過神看,閻驤不知何時已經爬上大石頭,方才那記拉鏈聲,是他拉開袋子時所發出,原本握在手中的手電筒此刻被放在腳邊,勉強提供照明。
柯可雅雙手抱著外套,快步跑向他——
“為什么又沒叫醒我……呴,你想陰我?”好歹她也是來當攝助的,被這樣忽略實在不爽,她忍不住想,這該不會是他想讓她輸掉賭注的一個手段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就太太太……糟了!
柯可雅嘟著嘴巴,手腳并用的爬上大石頭,隨手把外套扔在一旁,主動拿起他腳邊的手電筒幫忙照明,一副要證明自己是有用的樣子。
瞟了她不怎么愉悅的表情一眼,原是想讓她睡飽點,接下來的行程才能撐得下去,不過好像弄巧成拙了,也罷,要幫忙就讓她幫忙。
閻驤將腳架立起來,“袋子左手邊那臺萊卡給我。”
聽見閻驤下指令,柯可雅眸里閃過一絲喜悅,迅速彎身在同時擺著三臺專業相機的保護袋里拿出閻驤要的萊卡相機。
哇嗚,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萊卡欸!聽之前合作過的攝影師說過,萊卡的相機貴森森,不用問價錢,柯可雅也知道自己肯定買不下手,因為勤儉持家的她到現在還是只用手機里的相機功能,不曾買過相機。盡管她也喜歡攝影。
“這是什么?”她從暗格保護袋里發現了類似玻璃材質的薄片。
“一起給我!遍愺J接過手,一邊解釋道:“這是色溫濾鏡,通常在日出或日落的時候容易有過曝的情況,用濾鏡可以校正偏色。至于在拍風景的時候使用濾鏡校正偏色的同時,難免也會產生篩掉自然色的情況,所以就是多拍,自己學會判斷用或不用,因為攝影不是考試,不會只有一個答案!
沒想到一只小小的鏡片,用與不用還有這樣的學問!
攝影不是考試,不會只有一個答案。柯可雅點點頭,默記在心里。
閻驤架好相機鏡頭,裝設好閃光燈以及為了防止按下快門的瞬間力道太大,導致相機機身震動、歪斜,破壞畫面的完整性的快門線,然后開始調整取景角度、光圈、對焦……
“小姐,發呆啊,還不測光?”
對出,要測光!之前棚拍的時候看過。柯可雅趕緊從袋子里找出測光的機器,擺到鏡頭前測光。
看得出來完全就是菜鳥一枚,動作很生澀。待她測完光,閻驤又調整了一下光圈,確認大致無虞,瞟了一下時間,遂暫時蹲坐下來。
“坐下來干么?”
“等!遍愺J帥氣的把雙手手指插在牛仔褲后面的口袋里。
“等?!”摸黑出來就只是為了等?柯可雅滿臉困惑。
看她一臉莫名,閻驤莞爾道:“你有看到我們的主角出來了嗎?”
她搖搖頭,“既然要等,為什么不晚點再來?”
“想拍美景就得等,你不等,難道叫太陽等你?早點來做好完全準備,才能拍到好照片,沒聽過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原來如此!既然大師都這樣說了,柯可雅自然也就沒道理不跟著等。
說實在的,她等也不算什么,反正她就是個半紫不紅的小麻豆,有時候工作拍照等上個大半天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閻驤不一樣,他是國際知名的大攝影師欸!多的是想要請他拍照的人,他只要舒舒服服、悠悠哉哉的伸出食指按幾下快門,喀嚓喀嚓,就可以有大把大把的錢輕松落袋,根本犯不著等,哪怕只是一秒鐘。
偏偏閻驤等了,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寒風刺骨中……
我的媽呀,是想要冷死誰!柯可雅拚命搓手。
一旁的閻驤也沒好到哪里去,不時往雙手掌心呵氣。
在麻豆圈打滾六年,什么虛榮浮華的例子沒聽過,很多人有了名氣之后,就忘了以前的辛苦歷程,像得了失憶癥;而閻驤擁有高知名度,卻還愿意犧牲睡眠,清早起來蹲在這灰蒙蒙的天幕下等拍照,實在很難得。
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閻驤,真會以為是某大學攝影社的學生、或者哪來的熱血青年,因為還沒有被世故社會所污染,才能保有這樣的熱情。
突然覺得,根本無法討厭這個執著而不忘初衷的男人……
只是這樣的他,是她可以去喜歡的嗎?
閻驤可以耐心的蹲在這里等待日出,然而對待感情,他似乎沒有這樣的耐心,要不也不會一天到晚周旋在不同女伴身邊。
她掀動長睫,黑漆漆的眼眸眨也不眨的望住這近在咫尺卻如同謎樣般的男人,腦中盤旋著一個問題——
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昨晚,他又是基于什么樣的心態吻她呢?
柯可雅又好奇又困惑,又渴盼又不解……
覺察到目光的注視,閻驤下意識的往柯可雅看去——
柯可雅沒料到他會突然別過頭來,四目交會的瞬間,心弦一緊,她不安的拂了拂鬢邊被風拂亂的發絲,接著迅速抬頭望向無垠天際故作思考,藉此掩飾自己的心虛。
臉不爭氣的紅熱起來……
幸好天色昏暗,他應該不至于看見她臉紅。柯可雅暗松一口氣。
閻驤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那雙長睫眨得有多快、她拂去發絲的動作有多僵硬、仰著脖子思考的樣子有多不自然,他一樣都沒錯過。
笑意從微勾的嘴角淺淺泛開……
這真是冷夜里引人入勝的一縷趣味。閻驤邊搓著雙手邊這樣想。
“你現在用什么相機?”
“呀——”恍然回神,“我嗎?”須臾,她搖搖頭,“我沒有相機。”
眉頭蹙了一蹙,又慢慢展開,“這樣不行,攝影助理不是幫忙扛東西打雜就好,我是開影像工作室,不是搬家公司,你如果只會這些,多的是可以取代你的人,你應該在協助我的同時敦促自己學習攝影、學習建立自己的風格!崩^袋子,拿出一臺數位單眼,“這臺給你。這幾天放手拍,主題不拘,我隨時會看你拍的東西!
“給、給我?!”
就算不是萊卡的高價等級,這臺數字單眼想必也不是那種一兩百塊錢的貨色,就這樣隨隨便便給她?而且他還要看她拍的東西?
在閻驤的眼神示意下,柯可雅傻傻的捧著相機,傻傻的將相機背上身,那一瞬間,有一點點不安,但更多的是躍躍欲試的興奮感,令她迫不及待想要拿起相機按下快門。
“這樣真的可以嗎?數位相機不便宜吧?”她眼睛發亮問。
“但凡跟在我身邊的攝助,我都會給她一臺相機,只要這次賭注你贏了,它就永遠屬于你,反之,下山后交回來。是不便宜,但總比你拍出糟糕的作品浪費底片得好。畢竟,底片也是有感覺的,被烙上丑照片,會哭啊!”
呃?!柯可雅嘴角微抽,有種中槍的感覺……心中暗罵一千次圈圈叉叉。
這男人是怎樣,總要給人一點好感之后,再激起人殺他的沖動嗎?
“過來,我教你怎么用。”
趁著等待日出的空檔,她一邊聽著閻驤的口頭指導,一邊專注地把弄著手中的相機,剛說到光圈,原本悠閑蹲在身邊的閻驤霍然跳起身,迅速就拍攝位置,最后一次確認光圈數——
“怎么……”了?
柯可雅來不及說完話,閻驤搶白,“噓,別吵我,咱們美麗的太陽要出來見人了!闭Z氣里掩不住的興奮。
似是被感染了緊張又振奮的情緒,柯可雅抓緊手中的鏡頭,面向著太陽即將升起的東方,屏息等待著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攝影。
微弱的亮光從地平線透出,就像芒果蛋糕上面那層薄薄的明膠,十分可口。
閻驤聚精會神的控制著手中的快門線,連續捕捉畫面。
隨著金黃色的球體從一小部分,漸漸的越來越突出,冉冉地從地平線上升……
柯可雅不曾看過日出,以前因為年紀小,沒有獨自出游的機會,成年懂事之后,她的生活就充斥著打工賺錢,根本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喘息,更遑論跑到山上只為目睹日出的瞬間。
她感動的按著快門,記憶這難得的時刻。
當她停止拍攝,別過頭看向一旁的閻驤——
他還在拍,不時微調鏡頭光圈,讓拍照的條件處于最佳。
這是柯可雅第一次看他拍照的樣子,眉頭微鎖,眼神無比專注,時不時要調侃她幾句的嘴巴此刻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完全的投入在自己的攝影世界里,認真到渾然忘我,心無旁鶩。
整整四、五十分鐘里,柯可雅沒有聽他開口講過一句話,他的眼睛里只有前方的這片美景。
這樣的他,深深的撼動了她……
原來,他是那樣投入他的攝影;原來,工作的他是這個模樣;原來真正迷人帥氣的不是他那與生俱來出色的五官外貌,而是他和他的相機融為一體的此刻。
柯可雅情不自禁的凝視、情不自禁的舉起鏡頭、情不自禁的按下快門,喀嚓喀嚓喀嚓……這一瞬間,她的腦袋、眼睛還有胸腔里的那一顆心,滿滿的都是閻驤。
最后一次按下快門后,他笑了,像個大孩子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信心滿滿的對她比了個OK的手勢。
然后,他打了一個大噴嚏。
柯可雅這才發現,那件外套從頭到尾都被遺忘了,難怪他們兩個冷個半死!
她趕緊彎身撿起外套,快步走向他,高高踮起腳尖,把外套披到他身上。
他低頭不發一語,深邃黑眸靜定的注視著她難得體貼的舉動,情愫在他們兩人之間暗潮洶涌……
她被盯得手足無措,羞澀不安陡升,正想要退開,他已一把握住她的手——
冰涼的手,那么的小,柔若無骨,甚至微微發顫……
“放開……”她氣弱低語。
他霸道的將她更拉向自己,“讓我看看你拍的作品。”
他讓她靠在自己身前,厚實的胸膛緊緊貼著她,頑皮的用大外套裹住彼此,雙手橫過她身前,拿起她掛在身上的相機,逐一檢視她方才拍攝的作品。
技巧就姑且不論,他看的是她的構圖、取景角度……對于從沒有拿過相機的人來說,閻驤不得不說,柯可雅的表現超乎他預期的好!
雖然之后曝光過度,那也是因為她還不懂如何調整光圈來縮短曝光,但生澀的技巧之中隱約能看見她用畫面說故事的天分。
也許,她是塊璞玉,是值得好好調教栽培、細細雕琢的一塊璞玉。
閻驤灣了彎唇。
柯可雅一直處于僵硬緊繃狀態,因為身后熱燙的體溫讓她很心慌,屬于他的微熱呼吸就吹拂在她耳畔,偏偏相機的帶子還掛在她脖子上,她根本無法脫逃。
而顯然這還不是最慘的,突然,屏幕上出現了她方才偷拍的證據——
閻驤挑高眉,魅惑的男音幽幽響起,“這是什么?你居然敢偷拍我。”
她小臉倏地爆紅,困窘得說不出話來,完全不敢迎視他質疑的目光,一把搶回他拿在手中的相機,腳底抹油想落跑。
他左手手臂倏緊,她被抓住——
“柯可雅,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聞言,美目瞠瞪,“我、我……我哪有?!你、你不要亂說!彼麄氣弱。
“好,我不亂說,我們應該成熟點好好的聊聊。”
她死命掙扎,像只不馴的小獸,“……聊、聊什么?”她心里不斷的大叫著要他放開自己。
“聊聊關于這個——”
一個跨步上前,閻驤兩只大掌無預警的往柯可雅的雙頰一捧,托高,接著將她所有的驚詫、呼息完全吞噬。
他想和她聊聊他們之間的吻,而現在,他得先喚起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