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至此,兩人都不曉得還能再說些什么,各自默默地喝咖啡,許久,方蘭珠終于忍不住打破靜寂。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他震了震,驀地轉(zhuǎn)頭瞪她。
兩人四目相凝,都在對方眼里看見自己的臉,仿佛春天的潭水里瀲艷的波影,那么溫柔而親密。
他想別開眸,卻似被下了魔咒,凝定著一動也不能動。
是她先對他好的。
自從生母去世后,他一直是孤單一個人,父親雖然看重他,但對待他的態(tài)度一向嚴(yán)苛,父子間缺乏情感交流,繼母更不必說,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向來將他當(dāng)成眼中釘,而弟弟文華則是從小就將他視為競爭對手,兄弟倆的關(guān)系一直很有隔閡。
當(dāng)然,他也是有朋友的,也有不少女人對他獻(xiàn)殷勤,表示關(guān)懷,可唯有她看著他時那充滿溫情與暖意的眼神,能夠牽動他埋在最深處的那根心弦。
就像她現(xiàn)在看他的樣子,他覺得有點透不過氣來,心跳評然亂了調(diào)。
“葉明琛……”她輕聲喚他,語尾倏地消弱,好似五線譜上被橡皮擦意外抹去的音符。
“叫我明琛吧!”他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或許是因為怎么也忘不了她昨日在床第間那一聲聲嬌柔的吟喚。
明琛明琛,她那般熱情又纏綿地喚著,仿佛在喚一個自己深愛的男人。
“明琛!彼牫鏊捓镫[含的渴求,心口一軟,順從地喚了一聲。
星眸霎時點亮,光華流燦。
這般毫不掩飾的欣喜拉緊了她的心弦。
也許別人都不曉得,但她知道,這男人是寂寞的,渴望溫暖的、他需要一個人好好疼他,他也值得那樣的憐愛。
“明琛,謝謝你。”她誠摯地道謝,為前世今生,所有他為自己做的一切。
“不用客氣!彼詾樗窃跒樽蛱斓氖碌乐x,耳根可疑地泛紅。
方蘭珠跟著垂下發(fā)燒的臉蛋,雙手不安地絞著裙擺,明眸卻偷偷盈著閃亮的笑意。
原來,害羞的不只她一個人,他也一樣呢!
開車送方蘭珠回家后,葉明琛直接去公司上班,辦公室有他備用的衣服,他換了件襯衫,打了條深藍(lán)格紋領(lǐng)帶。
一面系著領(lǐng)帶,一面想著方蘭珠和他一起吃早餐時那嬌羞的模樣,像只小奶貓似的,可愛極了!
想著,他嘴角不禁勾起微笑,柔化了平素冷峻的臉部線條。
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打開秘書送上的會議紀(jì)錄,門扉便忽地被粗魯?shù)刈查_,一個男人毫無禮貌地沖進(jìn)來。
是他的弟弟,葉文華。
看著隨后跟進(jìn)來,滿臉驚慌的秘書,他冷靜地比個手勢,示意她出去,秘書帶上門后,室內(nèi)只剩他們兄弟倆。
“你昨天晚上沒回家!”葉文華突兀地撂話。
葉明琛蹙眉,沒想到差點鑄下大錯的弟弟竟還有臉以這種口吻對自己說話。
葉文華猛然上前一步,揪住兄長衣領(lǐng),竟像個吃醋的丈夫氣惱地對他咆哮。
“你說!你昨天對蘭珠做了什么?!”
葉明琛驀地覺得可笑,劍眉一挑!斑@話應(yīng)該是我來問你!彼碌艿艿氖郑裆淠。“她是你前女友,就算你想挽留她的感情,也該用些光明正大的手段,下藥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我……”葉文華一窒,胸臆翻騰。他最恨的就是兄長這種說話的語氣,就連在指責(zé)他時,也是冷靜異常,不露一絲情緒,相較起來,自己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幼稚而粗率。
也難怪在事業(yè)上,父親總是對大哥更加信任。
他好恨!
對方蘭珠,他已有些弄不清自己是什么樣的感情,知道她被大哥帶走,想像著因春藥而變得妖媚異常的她會如何勾引大哥,他竟整晚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下身硬得發(fā)燙。
誰都可以,為何偏偏是大哥搶走原本該屬于他的女人?他無法忍受!
一念及此,葉文華嫉妒得快發(fā)狂,低啐一口,粗聲諷刺!澳阋膊挥醚b得一副高潔君子的模樣!是,我是對蘭珠下藥,那你呢?趁人不備之際把人拐上床,占有她的清白!你別以為自己這樣算是在做好事,骨子里你跟我一樣,都是想占人便宜……”
“住口!”
“怎么?我說中你的心事,你心里不好受是吧?說說看那女人嘗起來的滋味如何?她在床上很浪嗎?夠不夠銷魂?”
“葉文華!”葉明琛再也控制不住,提高了聲調(diào)。“她起碼曾經(jīng)是你的女朋友,你怎能這樣說話?”
“我為什么不能這樣說?女人都是一樣的,表面裝得再清高,到了床上一樣發(fā)浪想男人……”
一記拳頭猛力揮過來,狠狠堵住葉文華的嘴,他猝不及防,踉蹌地退后幾步,伸手往嘴邊一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流血了。
“你敢打我?”他憤然怒吼。
“不準(zhǔn)你這樣侮辱她!”葉明琛森然警告弟弟!耙院竽憬o我離蘭珠遠(yuǎn)一點!
“蘭珠,哈!”葉文華恨恨地?fù)嶂弁吹淖!敖械眠@么親熱,我就知道你們早勾搭上了!”
“葉文華……”
“這是怎么回事?”一道陰沉的嗓音落下,打斷了正在爭執(zhí)的兄弟倆。
兩人同時回頭,發(fā)話的正是他們的父親葉念中,這位四葉珠寶的董事長不知何時來到門口,正不悅地瞪著兄弟倆。
在他身后,則是打扮得嬌艷明媚的張琳,她秀眉微蹙,和葉文華迅速交換一眼,眸光一轉(zhuǎn),卻是流連在葉明琛身上。
“明琛,你出手打你弟弟?”見葉文華嘴破受傷,葉念中不敢相信,轉(zhuǎn)頭質(zhì)問長子。
葉明琛眉宇一擰,正欲說話,葉文華見機(jī)得快,連忙靠向父親,拿出平素撒嬌的態(tài)勢。
“爸,你相信嗎?哥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打我!
“女人?”葉念中訝異。
“就是啊,哥跟我看中同一個女人,我不想讓給他,他就……”葉文華裝委屈。
張琳聽了,猜到造成兄弟倆沖突的起因很可能是方蘭珠,明眸閃過異樣。
“你們兩兄弟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打架?”葉念中難掩失望,小兒子也就罷了,本來就愛玩愛鬧,自命風(fēng)流瀟灑,可怎么自己一向看重的大兒子也會為女人沖昏頭?
“那女人是誰?我倒想看看是怎樣的狐貍精!”一句話,便為方蘭珠定了罪。
葉明琛知道站在父親的立場,當(dāng)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兩個兒子為了個女人兄弟鬩墻,但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地侮辱方蘭珠,他不能忍受。
“爸,她是個好女孩,我跟文華爭執(zhí)的原因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葉念中不爽,這個向來與緋聞絕緣的長子現(xiàn)在竟然還替那女人說話!“你把話說清楚!”
“哥!”葉文華急了,在父親身后對葉明琛頻頻使眼色,要他顧念兄弟之情,在爸爸面前給自己留點面子。
葉明琛默然,他也很明白下藥這件事說開對誰都沒好處,不僅弟弟難堪,蘭珠的清譽也會受損。
“說話。∧阍趺床徽f?”葉念中懊惱地追問。
“爸,爸!”見兄長遲疑,葉文華打蛇隨棍上。“哥不想說就算了,這種事說出來我們兄弟倆都沒臉,連帶你這個做爸爸的臉上也不好看,對吧?好了好了,你就別問東問西了,女人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對了,媽剛打電話來,說她中午想過來找我們吃飯,爸有沒有空?媽最近心情不大好,你哄哄她?”
葉文華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面順勢把父親拖離辦公室。
確定父子倆的身影遠(yuǎn)去后,張琳轉(zhuǎn)向葉明琛,明眸掃過他淡漠冷凝的俊容,眼里閃過一絲幽怨。
“還有事嗎?”葉明琛察覺她的視線,淡聲下逐客令。
張琳一震,不禁嬌嗔!皩W(xué)長!”
“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他面無表情。
“董事長本來是想來跟你討論新品牌代理的事的!睆埩諏⒁化B文件擱在他辦公桌上。
“知道了,我會再跟他約時間。”
就這樣?張琳郁惱。“學(xué)長,你對我一定要這么冷淡嗎?你明知道我是為了誰進(jìn)來四葉工作。”
從大學(xué)時期,她就一直仰慕這個英氣睿智的學(xué)長,別的女同學(xué)都可惜他臉上有燙疤,怕他性格冷漠難相處,她卻覺得這正是他魅力所在,那種脾氣溫軟的奶油小生有什么意思呢?聰明的女人就該選擇與自己棋逢敵手的男人。
偏偏她中意他,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教她女性自尊受傷,只好在他弟弟身上找彌補(bǔ)。
幾次三番,她當(dāng)著他的面和葉文華調(diào)情,只想觀察他的反應(yīng),可每一回,都只有令她更加黯然。
這樣她曾以為哪個女人都不能征服的他,難道真為了那個方蘭珠動心了?
不,她不相信!
“學(xué)長,只要你說一聲,我可以在董事長面前幫你爭取一切,你也知道這兩年董事長愈來愈信賴我,我說的話他會聽的。”
她這意思是她可以幫助他在和葉文華的接班人斗爭中奪得優(yōu)勢,他應(yīng)該明白的。
葉明琛沉默。
張琳以為他心動了,嫣然一笑,主動靠近他,玉手搭上他肩膀,誘惑地捏了捏!皩W(xué)長……”
“拿開!”一聲厲斥。
她愣住!笆裁?”
“拿開你的手!彼Z氣淡淡地,卻絲毫不掩話里的嫌惡。
張琳身子一僵,嬌容刷白,胸臆翻騰著一股濃濃的羞辱感!叭~明琛,你會后悔的!”
撂下狠話后,她氣沖沖地離去,高跟鞋在地毯上敲出沉悶的聲響。
葉明琛放松身子躺在椅背上,聽著那擾人的跫音逐漸遠(yuǎn)去,室內(nèi)終于恢復(fù)靜寂。他伸手揉了揉些微疲倦的眉眼,無聲地嘆息。
其實,他真的累了,在這個家,這個公司。
雖然弟弟老是將他當(dāng)成假想敵,但他從來不曾想過要成為四葉珠寶的接班人,比起經(jīng)常性地飛來飛去四處談生意,和客戶來往應(yīng)酬,他更希望能發(fā)展自己對于建筑設(shè)計的興趣。
他的夢想是親手蓋一棟給自己和心愛的人一起住的房子,大學(xué)時原本讀的也是建筑系,畢業(yè)后卻被爺爺逼著出國念MBA。
父親表面霸氣,實際上耳根子很軟,不算精明的一個人,很容易聽信讒言,母親去世前,有母親幫著他處理公司業(yè)務(wù),母親去世后,還有爺爺主持大局,可等爺爺也年邁衰老的時候,父親就有點獨木難支了。
爺爺臨終前,將他從美國召回來,語重心長地將家業(yè)托付給他。
“你爸爸你也清楚的,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四葉在他手上不弄倒就很萬幸了,要是想發(fā)揚光大,這個家也只有你有這個能耐,明琛,你可別讓爺爺死不瞑目。
因為這番話,他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本心,回到四葉珠寶工作。
但不僅繼母和弟弟防備他,就連父親有時也對他有所忌憚,仿佛很怕他這個先皇指定的太子提早起兵逼宮,要他退位當(dāng)太上皇。
簡直荒謬!
葉明琛實在不想留下來陪他們演這出宮斗劇,可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家業(yè)頹敗,他又狠不下心,畢竟再怎么樣他也姓葉,是葉家的子孫。
尋思至此,他再度嘆息,起身來到窗前,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
幸好,在這城市的某處,還有一個她。
想起她淡雅甜美的笑顏,胸口驀地有些隱隱作痛,才分別不久,他似乎就有點思念她了……
該怎么辦才好?